对老太太来说,整个顾府和整个杨府加起来都没有太后重要。她这一辈子就两个女儿,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在老太太心底,长女还是重过幼女。一来,长女是她头生子,倾注了她全部的关爱;二来,长女幼年入宫,累至太后,看似风格,其中苦涩却不足为外人道,老太太心疼。在接到懿旨的当天,老太太就歇了教训阿忆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太后为何如此着急就宣人进宫,莫非是宫里有什么大事。老太太担忧太后,顾不上什么相克和装病了,接到懿旨的当天就从床上爬起来,吩咐顾太太去郊外将阿忆接回来。
顾太太求之不得,甚至顾不上告诉顾维之一声就亲自带人去郊外。儿行千里母担忧,阿忆自出生起就未曾与她分离,哪怕郊外和顾府相隔不远,也架不住顾太太担忧。
顾太太这副样子实在有些大家夫人体统,可跟着她的几个心腹丫鬟一个都不敢劝。谁不知道顾太太将七姑娘当成掌上明珠?别看平日里顾太太一副贵妇模样,那都是没涉及到七姑娘。心腹都不敢劝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本来顾府里颇有几个人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陪嫁,并不把顾太太放在眼里,可如今进太后看重阿忆,顿时就变了态度,再不敢“忠言逆耳”了。满府上下谁不知道顾家能在京城这个世家满地走的地方跻身一流,靠得就是宫里的太后,太后看重的人,他们自然看重。顾太太这回也算是凭着阿忆母凭子贵了。
就在顾太太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前往郊外去将自己宝贝接回家的时候,门外处的张老头见到了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安亭侯。这可把张老头激动坏了,也顾不上多想,连忙让两小厮进去报信。
说起来,这张老头在顾家几个主子面前还是颇有几分两面的。他年轻的时候是已故顾老太爷的亲信小斯,陪着他走南闯北几十年,又娶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早年就被顾老太爷做主放出去做了良民。要不是后来子孙不孝沾染赌博,自己又意外断了腿,他又哪里会来做个门房。张老头做门房比一般人强上不少,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应对一向得体。今日这般激动,实在特别。虽说安亭侯虽简在帝心,可顾家因太后的缘故,也犯不着去讨好安亭侯。因此,除了两个进去报信的小厮,剩下几个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张老头刚把乔深迎进里面稍坐,出来瞧见这几个小厮凑在一起的模样,就皱起了眉:“贵客来了,你们不好好过去伺候,凑在这做什么呢!”
几个小厮被吓了一跳,忙散开。其中一个叫李四的,素来机敏,一脸谄笑走到张老头面前:“张爷爷,这比安亭侯来头不小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再者,他是上头那位的心腹,和咱家太后娘娘也不对付,怎么今儿个您……”
“你小子懂个屁!”张老头一巴掌拍在李四的脑袋上,“正是因为他和咱家娘娘不对付,所以老头子我才激动的。满京城谁不知道这位侯爷看上咱家七姑娘了?瞧他拖着断腿上门的劲头,说不准没几个月,就成咱府上姑爷了。如此一来,也算不费一宾一卒就拉拢了那位的心腹了。”
李四儿面上恍然大悟,心里不屑。张老头年纪越大越糊涂。七姑娘是要进宫做贵妃、做太后的,就算老爷和太太肯,太后和老太太也不会答应。一个侯夫人的位置,对顾家根本没用!
两门房嘀咕个不停,坐在里面等候的乔深却安之若素。他手持茶碗,掀起茶盖,轻轻啧了一口。
说起来,之前顾维之为了不让他接近顾七姑娘可谓是煞费苦心,不惜打发他去岭南送信,为此,乔深不得不从马上摔下来,假装自己断腿,才得以推脱。可事已至此,就算腿没真断,他也不得不假装自己在养伤了。因此,从泉州到京城的一路上,乔深都没有再找借口上船拜访。
虽然没有再拜访,乔深这一路上也没闲着。他命人南下,将所有和顾七姑娘有关的坊间消息都搜罗了回来,细细研究了一番。几个侍卫,尤其是李甲,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收起了不少轻视之心。他们都是行伍之人,最是心直口快。皇帝派乔深来对付一个小姑娘,在他们看来不是大丈夫所为。可皇帝是天子,天子是君父,他们哪里敢说是皇帝的过错,必定是小人挑拨。这小人除了乔深,便没有其他人了。这几个侍卫虽是皇帝派来保护乔深的人,但心里一直看不起他。这种为了权势,毒杀妻儿的人,必定是个小人。
乔深不知道这几个侍卫在想什么,他也不在乎。他收到关于阿忆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这次的任务,比乔深想象中的难。江南风气,和京城不同。哪怕他派了十个好手,也不过得到了“顾真娘,小字阿忆,排行七,性喜诗书,易伤春悲秋”这短短一句话。若乔深没见过顾七,也许他就信了。可偏偏他不但见了,还和她有了接触,因此,易伤春悲秋这句话话,他一个字都信。那个眼睛里闪着光的女子,绝不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人。
放下茶碗,乔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这位顾七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可惜的是,这么有趣的姑娘,只因为姓顾,就注定得到不一个好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大管家模样的人出来禀告:“真是怠慢侯爷了。我家老爷和太太这会儿都不在,怕是不能接待贵客了。倒是老太太还在,她老人家听说侯爷来访,说都是自家亲戚,不必顾及其他,请侯爷入内一叙。”其实乔深和顾家还真能算是自己亲戚,毕竟乔深的姐姐是皇后,顾家的大姑奶奶则是太后,老太太这话也不算错。
乔深一听,笑着说道:“是乔某唐突了,未曾提前派人送个拜帖。顾先生不在,乔某本不便打扰。可既然老太太开口了,乔某不敢不从,还请这位管家带路。只一点,乔某腿脚不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管家就笑了:“侯爷腿脚不便的事情,老太太早就想到了,外头的小轿子正候着呢。”
乔深拱手称谢,他的两个小厮连忙伸手扶着他,怕他不小心摔倒。在管家的带路下,乔深坐上轿子,往老太太的院子去。谁知,轿子还没到老太太院门口,就撞到了内宅女眷。
这女眷不是别人,正是顾家的五姑娘,顾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