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辰的头发在路灯的渲染上腾着一圈毛绒绒的光晕,她满腔哽咽的声音在骆崇光的话音落地瞬间戛然而止,突然得像是被人忽然按下了静音键,但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她埋着头,没有过大的动作,仿佛没听见骆崇光的声音,天地间仍然只有一个孤独的她而已。
只是,那种细微到几不可见的战栗在此刻显得尤为明显,起码在骆崇光的眼中,每一帧的变化都足以触动他敏锐的神经末梢。
“如果你现在不想被人当成流浪宠物打包带走,就赶紧站起来跟我回去。”
他用着那种在公司中居高临下的腔调,似乎陆星辰也不过是个在他手下替他卖命的小职员。
骆崇光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永远站在云层的顶端睥睨天下,就算偶尔佯装温柔,也不过像上帝偶尔的好心般,是给陆星辰这等凡人奢侈的施舍。
她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所有时间享受那片刻的温存,过期不候,并且,她们也没资格,配不上。
但此时的陆星辰你却仍然保持着不动的姿势,以这种无声的漠视回应骆崇光的施舍,比起身扬手扇他一个耳光的效果更加明显。
陆星辰不想动,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此时披头散发满眼通红,孤单无助又狼狈不堪的窘相,她没有办法强大到起身,无所畏惧的淡淡一笑,潇洒地扬长而去,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骆崇光的晃神,让别人感觉她才刚不过是弯腰寄了下鞋带。
她没办法,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像骆崇光一样,用尖酸刻薄的言语回敬他几句,脸上都不能做出那种狂妄又不可一世的冷笑,甚至,她连最基本的平静腔调说不定都装不出来,搞不好就要破音,拖出沉重的哭腔。
她不要。
也不能。
就算在她心里,骆崇光这个男人已经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的窘迫会落在他眼里,成为他同情、嘲弄、悲悯的源泉,她就火冒三丈,恨不得自掘三尺坟墓上路。
骆崇光的耐心并不是很好,尤其是用在女人身上的。
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纯情少年,一个纯情少年是不能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将那么大一个公司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如是等了一分钟已经是他的极限,骆崇光嘴唇一抽,感觉像是嘴角的肌肉忽然奋起反抗抽了羊角风般的不自然。
他堆叠的眉头仿佛凝聚着全身上下的暗黑之力,下一秒就要将汇聚而起的满腔毒液化成最刻薄的言语,最犀利的词句,尽数吐出来砸在陆星辰的身上、心上。
但他没有,他就那样目光雄浑的盯着陆星辰,像是她脑袋上正有朵硕大的奇葩,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舒展开花瓣,朝他招摇、挑衅、吞吐毒信。
冷风过境,陆星辰瑟缩的程度变得越发明显,这次,她不是因为那股子委屈劲儿的副作用无法控制,而是周身那股子被冰水尽头了般的寒。
她想自己的骨子都凉了,就算她控制能力再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身体机能停止反射性加热运转,更何况,她的控制力并不怎么出众。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继续当个埋头王八,任世间沧桑变化,她都能缩在自己固若金汤的壳中,求得自保。
骆崇光似乎终于受够了这种跟她在夜风中玩干耗的戏码,他收起目光,终于又将傲慢君王的面具戴上,绕过陆星辰这一坨放错了位置的巨大路障,朝着楼门口快步走过去。
然而,也就那么几步的样子,他却忽然停住了,像是不甘心就这么平静谢幕一样,将自己轻描淡写的一箭插在了陆星辰的后背上,“你以为你在这装可怜就值得人同情?弱肉强食,弱者连选择被谁吃的资格都没有,同情……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要的。”
陆星辰听见自己的牙齿在重重地挤压之下嘎嘣作响,她真想跳起来扯住骆崇光的胳膊,然后跳起来给他一耳光,告诉他,就算老娘等着被人同情、捡走,也没有指望着他伸出援手,不是全世界的人都会甘心围在他身边,哪怕,她也曾经迷恋过他的美色……
又是一嘎嘣……
竟然迷恋过人家的美色……丢人!
然后,陆星辰所有的思绪都被骆崇光重重的关门声给敲醒了。
这男人难道不知道那是共有财产,摔坏了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吗?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公德心的男人啊?真是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陆星辰这么想着反倒,释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转移了注意力,好像外面的风也没那么凉了。
她缓缓扬起头,陡然释放开的狭隘空间,让她湿漉漉的脸直接面对了外面的新鲜空气,一种风丝带走面上水汽的极致清爽,让她禁不住一个激灵,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夜风拂面,顺便带给了她那些喷上了半空的鼻水……
细雨如丝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星辰紧紧闭上眼,说不出心里那股子翻涌的酸爽感。
更糟糕的是,因为长时间的蹲着大哭,她下半身的血液流动明显不够畅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麻木的双腿,在这种时候除了那种挠心抓肺的木然之外,再无其他感觉。
陆星辰明明是在努力往前倾着,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才算稳当下来。
她应该庆幸自己屁股下面没有****黏痰一类的东西,不然,这个寒风飒飒的夜晚将会成为她心目中又一个毕生难忘的污点。
陆星辰呆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让自己痛快站起来之后,终于认命的吐了口浊气。
起码,在站起来这件事上,她真是尽力了。
她索性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了,将两条腿舒展开来悄悄打打,虽然那种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乱窜的感觉,让她恨不得自废双腿,好在这种感觉也没有持续太久就开始有明显的缓解。
就在她感觉差不多,准备再一次试着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门又响了。
一下接一下的急促脚步朝着她过来。
她怔愣一下,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
见骆崇光像个凶神恶煞般,直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陆星辰还没反应过味来的时候,那只不知道是被点了尾巴还是被拔了胡子的骆氏猛兽,忽然弯腰将她从地上抄了起来,冷言冷语地抱怨:“你丫,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