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梁通行税开始实行已经两个月左右了。
那时所埋下的不满的种子，如今已经在萨迪加各个城邦中造成了巨大的反响，那种子早已发芽。而一个多月前的伦琴港建设队遇袭事件则更是让诸城邦人心惶惶。
现如今，萨迪加地区和格里芬王国本土的关系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似乎只要稍有动作，就能够让两者之间爆发不可弥合的冲突。
而这，正是格里芬的王廷想要达到的效果。
在水城之行过后，国王亨利三世更加坚定了想要迅速吞并掉萨迪加自由市的想法——那里富庶的土地，那里繁荣的商业，那里充满活力的人民，还有那里有着能够带给他无数惊喜的人才。倘若国王要在自己的王国中建立起一套彻底的中央集权体系，就必须在现有的贵族之外，培养一大批富有才干的官僚来协助自己大权独揽，而与贵族毫无牵绊的自由市民则是这批官员的最好来源。
而在贝蒂乌斯所见到的那位市长和武士，也让国王心驰神往。那样的人，无论是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下属，还是能与他们正面对决，都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快事。
国王仔细聆听着首相霍根海姆的报告，而他所报告的东西都是不能对外公开，尤其是不能让萨迪加自由市的人知道的事情。
“陛下，这两个月除了开始的几天之外，我们每天都有几艘舰船下水，这两个月的时间，我们的造船厂全开，已经建造了一百四十艘战舰，其中有五艘都是现役旗舰级别的最新款战列舰。”
“所以，我们现在的舰船总数如何了？”
“一共有四百多艘，相当于整个萨迪加所有海邦舰队的总和。”
“还不够，继续建造，我们国家的水手和他们的水手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必须有绝对的数量作保证才行。记住，舰船可以迅速建造，但是有经验的水手无法生产。另外再拨出一百万霍克银币，雇用萨迪加各地的水手，这是我们迅速召集起一支海军的关键。”
“遵命，陛下。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和萨迪加海军正面对抗，我们有胜算，但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如果战争变成了放血作战，那么我们可以依靠庞大的国力打消耗战，拖垮这些地少人稀的小国。”
“还有，让科涅瓦好好训练他的海军。征服萨迪加之后，我将把萨迪加和我国本土边境的崔斯地区作为他的封地。”
“可是陛下，崔斯是卡洛斯伯爵的领地啊，您要收回吗？”
“卡洛斯我要留在自己身边，我会在王畿划出一小块领地给他的。反正等到我执掌权柄了，贵族也将只剩下虚名，我将收回所有的封地，派遣官员前往治理；而卡洛斯将会成为我的副手——这可比当公爵有实权多了。”
“明白了，陛下……那么老臣现在就去办。”
在霍根海姆离开之后，站在国王寝宫外的蓝衣男人才走进来。
而他脸上的两撇小胡子，则充分说明了他的身份。
“哦，卡洛斯，好久不见了，你穿蓝色的不也挺合适的嘛！”
卡洛斯这一次觐见并没有穿自己进王都的时候常常穿着的紫色衣服，这是因为那种颜色的衣服几乎成为了他的代表，而他和国王现在都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近来和国王频繁接触。
“陛下，您要我调查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查清了。”卡洛斯喘着粗气说道，可见他这一次来的相当匆忙。
“好快，才一个星期就已经走访了萨迪加所有的城市了？”
“没错，兵贵神速，”卡洛斯说道，“萨迪加几乎每一座城市都筑有城墙，这使得每一座城市都宛如一座要塞，难以攻下。萨迪加地区这百年以来之所以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陆战，就是因为以每座城邦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攻下具有同等人口，却有着坚城守护的城市。”
“也就是说，失去了城壁，绝大多数城市都会变得能够轻易攻下，是吧？”
“不错，萨迪加的地形以平原为主，由河流将整个地区划分成若干块，而那些河流并不是很深，非常适合格里芬的骑士和大军团的行动。没有了城壁，萨迪加地区完全就任凭我们蹂躏了。”
“那，你说如果我勒令他们拆城墙，他们会不会直接反了我？”国王好像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一样喀喀喀的笑了起来。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卡洛斯答道，“失去了城壁，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到那个时候，就算只有我的部队，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攻城拔寨。”
“他们不会愚蠢到选择把自己的命运交付于我的仁慈的，所以必然会采取强硬的态度回应，”国王说道，“那么到时候，我就可以以要求他们对格里芬宣誓忠诚的理由对他们开战了。”
“那么，陛下，如果有一部分城市与我们对抗，而另一部分城市则真的主动拆除了城墙呢？”
“嗯？会有那样做的城市吗？”
“有的……倘若畏惧格里芬的兵锋的话，临近格里芬的几座城市有可能会主动投降，它们有可能拆掉自己的城墙。另外……贝蒂乌斯。”
一提到“贝蒂乌斯”这个名字，国王马上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你说贝蒂乌斯会怎么做呢？”
“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但是这座城市有大海作为他们的护城河，即便没有城墙，也只不过会失去岸上的土地而已，所以我想他们也有可能拆除掉城墙。”
“……唉，果然这座城市是我的天敌吧。”
国王说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辛德瑞拉上次在那里买衣服，用掉了他两百个列努——换算成格里芬的通货的话，相当于六千多霍克银币，这些钱足够装备起六个骑士的武装了。
“总之，先解决掉一部分问题再说吧，剩下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王都莱昂城中，王宫并不是最为恢宏的建筑。
真正堪称莱昂第一高塔的，是大陆魔法师的中心之一，和魔法之国伊壁努斯的出云塔齐名的大陆魔法行会总会。
这座高塔高达百余米，共有将近五十层。
但最吊诡的是，这座塔没有楼梯，塔的中心只有一个直通塔顶的大空洞。想要到塔的上层去，必须学会风魔法中最顶尖的飞行魔法或者传送魔法才行；或者精通于魔法阵的魔法师也可以依靠传送法阵的力量把自己送到高层。也因为这个原因，基本上学习魔法低于十年的人是绝对不会走进这座塔的。
此时在塔的第三十三层中，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此刻正陪着老宰相霍根海姆一同走着。
二十多岁便能够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到塔的上层，这种人在整个大陆的数量都非常少，即便称作魔法天才也不为过。
“霍根海姆先生，老师就在里面，接下来我还要回去整顿防务，您就自己进去吧。”年轻人非常有教养，行了一个礼之后在霍根海姆回应之前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嗯，辛苦了，一边要担任禁卫军的统帅，一边还能精进魔法，说你是天才还真不假啊，克劳德！”
“谬赞了。”叫做克劳德的年轻人转过了身，便朝着塔中心的大空洞走去。
而在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伫立在霍根海姆面前的一扇大门突然自动打开了。
“哦？知道我要来了？你到底在这座塔里安插了多少个自己的使魔啊。”老宰相苦笑着摇了摇头。
踏过了那扇大门，门内侧就像一座图书馆一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目。虽然这里叫做魔法行会，但是这里的书也并不都是魔法书，还有一些百科、图鉴之类的。
而在这一座座书架的最里侧，在阳光尚能够照射到木质地板的地方，摆设了一张桌子。
在那张桌子边，坐着一位和老宰相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只不过光是从那深蓝色的长袍上就能够看出，他和常常需要外出奔波劳累的霍根海姆不一样。
“卡诺老友，我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来这里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呢！”霍根海姆招呼道。
突然间，静坐的老人抬起了手臂，一道闪电就从他宽敞的袖子里飞了出来，直取霍根海姆。
“又来啊……”
霍根海姆小声嘀咕了一句，同样抬起了手臂，不过从他手中飞出的却是一道冰箭。
虽然冰箭和闪电都是只要学了两三年魔法就肯定能学会的便捷的法术，但是能够在谈笑间瞬间发出，甚至连魔力凝结的过程都看不到，这需要相当深厚的功力。
冰与闪电在空中交汇，顿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而后——
一大滩水朝霍根海姆的方向飞来，把他浑身上下淋了个湿透，样子显得非常狼狈。
“哈哈哈哈……这一次是伪装成闪电的水柱，你又中招了吧！”
原先在桌子那里静坐的老头，突然爆发出孩子般的愉快笑声。
“唉……这个老顽童。”霍根海姆发了发力，把衣服上的水全部凝结成冰霜；而后抖一抖身体，就让那些冰屑从自己的身上掉了下来。
霍根海姆朝着那张桌子的方向走去，坐在了老魔法师的对面。
“霍根海姆，别来无恙，我看看……好像比上次见到你又老了一点，”魔法师卡诺说道，“那位小国王想必把你使唤地很痛苦吧？”
“哪里哪里，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奔波的，”霍根海姆摆了摆手，“我和你不一样，可闲不下心来做学问。”
一只身形巨大的圆滚滚的鸟从图书馆的深处飞来，而它的爪子上还挂着一个茶壶和两个杯子。
那只肥鸟飞到了桌子边，把爪子上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便转身飞走了。
卡诺端起了茶壶，在两只杯子里各倒了些许茶。
在茶水从壶口倾泻而出的一瞬间，霍根海姆就知道这茶不同凡响，那种清澈的香味中就包含了微微的苦涩，即便已经泡开了，也似乎能够感受到当那些茶叶还在茶树上的时候的那种清新感。
“好茶，菲尔比亚的？”
“不。”
“哦？难道在大陆其他地方，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好茶？”
“菲尔比亚的茶之所以好，因为那里是来自三海国的移民移居较多的地方，也把栽种茶树的原理带到了这里，”卡诺说着，把先倒好的一杯茶递给了霍根海姆，“但是毕竟水土不一样，即使有着相同的种子，相同的技术，却没有办法和三海国本土的茶相比。”
“！莫非这茶是你直接从三海那里弄来的？”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你就心怀感激的品尝吧，”卡诺说道，“话说回来，你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到这里来，不会又是要让我替你办事？还是要我借给你一点人？”
“哈哈，还以为做了这么多年的学问已经让你看不懂人间事了，看样子还挺灵活的，”霍根海姆说着，品了一口茶。这茶中的苦涩之味并不像菲尔比亚的茶一样浓重，然而却有一股子香气滑进自己的喉咙里。
“卡诺，你觉得我们当今陛下怎么样？”
私下议论国王，在王都虽然不犯法，但也是危险的行为。只不过在塔的高层不会有什么人来偷听。
“陛下？当今陛下是个大好人呐！”
听到不问世事的卡诺都这么说，让霍根海姆有了兴趣继续听下去。
“你看，每年都拨给行会那么多钱，这么多科研经费让我们这些住在象牙塔里的学者都盆满钵满，每年在学术上的成就竟然已经不亚于以科学和魔法著称于世的伊壁努斯出云塔了……真是好人，财神呐！”
“……唉，老师果然没有说错你，魔法行会史上最没有节操的守财奴和无赖，你还真是当之无愧，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容忍力的极限，”霍根海姆摇了摇头，“我问的是才干和器量，你觉得当今陛下如何？”
“才干和器量？对于学者来说，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卡诺反问，“我只认同所有那些能够给我钱让我安心做学问的人。”
“陛下准备在国内搞点大动作出来……到那个时候，整个格里芬……不，乃至整个大陆的局面都会为之一变，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或许我们能够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见证这片大陆的变革！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学者。”
“我明白！”霍根海姆打断了卡诺的话，“我明白你喜欢书本胜过世界，但那是因为在书本中有一个比现实更加精彩的世界；在现实中可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平庸，在书本里你却可以看到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卡诺并没有说话，他也无法否认霍根海姆所说的东西。正是因为自己早早参透了政事的无趣，才没有像和他同出一门的霍根海姆那样前去辅佐王室。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国王的事业是足以被计入史册的伟大壮举，而参与这件事情的人本身也会成为传奇的一部份——而后名字将会出现的书册中，被后世的学者们所瞻仰。你一直在阅读历史，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历史？”
卡诺并没有回答，而是喝了一口茶。而霍根海姆也并没有咄咄相逼，他知道面对卡诺这样的学者，要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考虑；而卡诺几十年不出仕的执著，也不是这短短的一番话能够改变的——他需要时间。
“霍根海姆，你好像很看重那位国王？”
“直到他的出现，我才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了辅佐国王这条道路并没有走错。”霍根海姆回答。
“你就这么希望我也出仕么？”
“师出同门，你的才干除了去世的老师之外，我是最清楚的，”霍根海姆说道，“格里芬最顶尖的魔法师，同时也是史学泰斗，虽然旁人对你的风评比较糟糕，但是你的才能我是知道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你就这样碌碌一生。”
“霍根海姆，我们的年龄也都已经不小了，已经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拼命了。”
“……我也只是想趁着自己头脑还清醒地时候，再做一件能让我感到此生无悔的事情罢了。”
两人那天叙谈了很久，而到了最后，卡诺也终于答应，在国王拿下萨迪加之后，他将会考虑考虑是否出任格里芬王国的官职。
在四天之后，贝蒂乌斯召开了少见的全民会议，因为这一次会议上所要讨论的问题，事关贝蒂乌斯的生死存亡。
贝蒂乌斯所有今天能够放下手头工作的公民都来到了狮子广场，在会议召开之前，广场上就已经铺上了几十米的地毯，以便让参加大会的公民在累了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在广场中央的纪念碑下，市长阿普里尔穿着第一次在这里露面时穿的那套装束，显得非常有威严。而在她的身侧，海因里希和利奥分别侍立着。
在市长的前方，摆着几条桌子和十张椅子，正好让十人委员会坐在这里。
在十人委员会的前方还整齐地摆了几十条长凳，大约能坐得下五六百人，这里是给大议会的人所准备的座位。
今天要在这个地方讨论的，是从格里芬发来的一纸勒令。
大议会如今早已沸腾了，就算没有组织者，这群有着常年议政经验的公民也自动地站成了两个不同的队伍，显然代表了他们两种完全不同的见解。
人数较多的一群人对于格里芬拆除城墙的命令表示接受。这一方面是来源于对格里芬的恐惧——毕竟贝蒂乌斯位于萨迪加最南部，毗邻格里芬，直接处在格里芬武力威慑的范围之内；另一方面，他们认为对于贝蒂乌斯来说城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这道城墙上百年来也并没有真正抵抗过什么敌人。贝蒂乌斯的战争大多在海洋上解决，舰船就是他们的移动城墙。只要有自己的舰队在，那么任何敌人都无法跨过连接大陆和本岛之间那浅浅的贝蒂乌斯海峡。至于贝蒂乌斯的岸上领地，那里并非贝蒂乌斯的中枢，况且那里还建有要塞充作防御，即便失去了城墙影响也不大。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则认为应当对格里芬的命令拒斥不受。毕竟这道命令是在是太无理了，而且包藏了格里芬的祸心以及对萨迪加地区的垂涎。况且，贝蒂乌斯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自由，虽然名义上仍旧属于格里芬，但是却早已不把格里芬王国当作自己的宗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受格里芬王国的命令呢？近来格里芬对萨迪加地区已经连续提出了数次无理要求了，如果一味纵容，格里芬王廷必然变本加厉。
当然，支持第一种观点的人占绝对的多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对于贝蒂乌斯来说，服从能带来最大的收益；而支持第二种观点的理由基本上都只是基于名义和意气，无法带来任何利益。作为商人立国的贝蒂乌斯，自然会选择用节操换好处的第一种方案。
大议会的讨论依然持续着，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召开这么大规模的公开讨论了，这群乐于雄辩术的公民憋了好久，早就想在人前一试身手了。至于这个大会最终能够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对于贝蒂乌斯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只要小议会最终达成一致的见解，那么大议会的讨论便没有了意义。说到底，大议会的辩论只不过是给十人委员会提供意见而已。
在十人委员会关注着大议会的局势的时候，阿普里尔也在关注着十人委员会的态度。
十人委员会中大部分人也知道她是个鹰派，曾明确表示防卫团的扩编所针对的假想敌就是格里芬王国；但她对于十人委员会的底细
却还不是很清楚。贝蒂乌斯是一个标准的寡头极权城邦，十人委员会的权柄在她之上，如果不能够得到十人委员会的支持，那么她的任何行动都没有办法展开。即便她本人在民众间有着很强的魅力，远胜于十人委员会，但是她也很清楚，普遍受到过教育的贝蒂乌斯市民在实际行动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听命于十人委员会而不是她。因而注意十人委员会的动向是身为市长必须不得不慎的一点。
十人委员会最初赞成服从命令的有八个人，而在其中一名委员贝罗纳的游说之下，剩下的两个人也很快就和其他人采取了同样的态度。原本他们还非常担心阿普里尔会不会意气用事，但是在是否拆除城墙这件事情上，阿普里尔倒表现地非常理智。
阿普里尔在最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决定服从格里芬的命令，毕竟她也知道，对于贝蒂乌斯而言，城墙并没有什么用处。既无法击溃敌人，也无法保存自己；而且现在也不是和格里芬翻脸的时候——自己这边还没有充分地做好准备。
更重要的就是，她想要卖个人情给小议会，或者更准确地说，给贝罗纳。贝罗纳是鸽派领袖，他代表了贝蒂乌斯最为保守的一派的力量，在面对格里芬的时候采取妥协，甚至是一种卑躬屈膝的态度。而同时他在小议会中又有着极高的威望，有时阿普里尔甚至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现在必须结好他，才能让阿普里尔未来在小议会提案的时候更容易通过。
不过阿普里尔也并不想一直看着别人的眼色。
她一直都在思考着扳倒贝罗纳的方法。
大议会的争吵此时也已经趋于平缓，似乎各方的意见开始趋于统一了，十人委员会于是宣布会议暂停，让由于论辩而疲惫不堪的市民得以喘一口气。
在民众的讨论结束之后，就轮到小议会内部进行讨论了。本来这次的讨论，阿普里尔也必须参加；但已经事先表明了态度的她并不想再和他们多做废话，在会议之前就表示完全服从委员会的决定。
至于她本人，现在则正在考虑进一步扩充防卫团的人数。格里芬王国不断对萨迪加地区所施加的压力使得她能够更加方便地促使议会通过扩军提案，而这一次拆除城墙之后，贝蒂乌斯内部的军备需求应该会更上一层才对。
在这几个月的努力之下，贝蒂乌斯的陆军已经从原先的两千人扩充为了六千人——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作为民兵一同参加训练，但是至少贝蒂乌斯已经有了“陆战也很重要”这样的觉悟了。而即便是原先防卫团的两千人，在海因里希魔鬼般的调教之下，精神面貌也与此前大不相同——至少就纪律而言，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军队了。
有时看到现在的防卫团，利奥也会有些许的后悔，如果自己当初继续在贝蒂乌斯的防卫团待下去的话，或许现在自己也能够成为一名可靠的武士了。
不过当他瞄了一眼身边的阿普里尔的时候，这种遗憾马上就会烟消云散——毕竟自己现在成为了阿普里尔的专用跑腿。即便阿普里尔显然是信任海因里希更多一点，但是海因里希必须随时留在阿普里尔的身边，防止有人对市长心存恶意，所以许多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了利奥去完成。虽然本质上还是个跑腿的，但是他这个跑腿的所要做的事情却比许多官员还要重要。
阿普里尔经常派遣利奥前往各座城市，去那里调查各城市的情况并作报告；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已经学会了如何撰写国情咨文。别人通过宝剑所无法得到的东西，他现在却已经可以通过手中的笔去实现了。每当想到这一点，利奥都会对阿普里尔的栽培感恩戴德。如果不是因为这位新市长对自己的信任，或许自己还在防卫团混日子呢。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所经历的好运却远大于此前人生的总和。
阿普里尔知道，惟有利奥和海因里希，现在是她手中最大的本钱。
利奥所代表的一批与她亲近的市长直属官员都是因为倾慕于她本人而仕官的，相比于自己来这座城市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旧官僚，这群人显然对自己更加忠诚。几乎仅仅以自己的魅力，她便拉拢了一大批新官僚。
当然，相比这些人，海因里希以及他所训练出的防卫团就更加可靠了。只要牢牢将军队和军队的忠诚掌握在手中，任凭谁都不敢对她动手。
“唉……”但奇怪的是，每当想到自己手中所拥有的力量的时候，阿普里尔总会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阿普里尔的声音很轻微，但是一直注视着她的海因里希却也不难发觉。
“只是想到，我手上所有的资源，本来是为了萨迪加的未来——或者更远大的理想而准备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被用来对付自己的同胞。”阿普里尔小声说道，这些话决不能被别人，尤其是十人委员会听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伟大的国家从来不是干净的。”海因里希直言不讳地说道。
“国王开始行动了……我们也必须思考下一步的计划，”阿普里尔说道，“海因里希……今晚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要和你好好商议一下。”
“……你对我还真是信任过度。”
大议会在狮子广场上吵了一整天，即便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争吵，但是不吵个痛快，仿佛这些公民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一样。
最后拆除城墙的决议是定下来了，很快贝蒂乌斯的防卫团便担负起了这个任务。只不过在拆除城墙的时候，小议会还留了一手——城墙虽然被拆了，但是原先岸上的一座要塞不仅被保留，而且还扩建了。拆掉城墙之后所收集到的建筑材料，则被运到了距离岸上要塞一公里左右的地方，重新建设一座小要塞。这座要塞毗邻海边，不仅陆上补给的速度很快，而且在陆路不通的情况之下，还能够从海上运输物资，并由海军提供掩护。除非从地面和海上同时发动攻击，否则要塞虽小，却必定能让攻击者损失惨重。这座小要塞，就是贝蒂乌斯对于格里芬的强硬回应——我们可以服从你们的要求，但是我们绝对不向你们的武力屈服。
这不仅是作为鹰派的阿普里尔个人的意见，同时也是整个十人委员会所做出的冷静而理智的判断。
但是同样的问题，在其他各座城市却不像贝蒂乌斯那么轻松解决了。
国王的命令下来之后，萨迪加南方的各座城市迫于格里芬的淫威，不得不拆除自己的城墙。而中部城市则根据各座城市的具体情况而有所不同，比如伦琴市的公民大会就断然拒绝了国王的要求——公民大会并不会像贝蒂乌斯商人那样精打细算，群众最容易被一种群情激昂的感情所指引，任何伤害群体尊严的事情都不被他们所容许；而一些有着精英政治的城市，或者被僭主所篡夺了的城市，则又有所不同了。至于北方城市，则呈现出了和南方城市完全对立的处事方式——这群觉得山高皇帝远的城市并不像南方那样直接处在格里芬的攻击范围之内。比起重商的南方，北方的移民是当初移居萨迪加的所有移民中最为勇敢、走得最远的一群人，尚武之风依旧在这些城市中得到保留，他们也有着较为强悍的陆军。以北方陆上强邦纳尔瓦和海邦那波亚为首，所有北方城市全部拒绝了国王的要求。
且不说北方城市的反应对格里芬王国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至少南方那些拆掉了城墙的城市感到非常不安，生怕北方的城市会趁机南下入侵，甚至吞并掉南方城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城邦国家”。因此，南方的城市纷纷向周边力量寻求保护以保证他们的独立，贝蒂乌斯，格里芬，甚至东方缪尔达地区的诸侯、骑士团都成为了他们所渴望借助的力量。
仅仅靠着一次强硬的命令，就把整个萨迪加地区搅成了一池浑水，国王的阴谋可以说已经实现了一大半了。他所深埋的种子开出了仇恨的花朵，而这花朵将会在这深红色的深秋，绽放出比深红更红，如同血一般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