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秋,府院冲突愈演愈烈,孙洪伊与徐树铮各不相让。支持孙的议员吕复、褚辅成等人在国会提出弹劾院秘书长徐树铮案,谓:“徐树铮为淮上鄙夫,略识之无,粗通军事,诩诩然自命为奇才”,实为“段总理之嬖幸及罪大恶极较刘瑾、魏忠贤尤甚,”等等。而拥徐的议员张伯衍、杨润等提出反对意见书,说:“徐在乡里,素重义气,颇近于豪侠一流,其幼年熟读书史,下笔千言,故一时文名大噪。弱冠投笔从戎,由日本士官学校卒业,后尤长于军事学识,自辛亥改革,段以军人领袖请愿共和迄去岁反对帝制,虽系段公卓识,亦徐君赞襄,密勿之力居多,是段公信任徐君之始,夫岂区区乡曲村夫,略识之无,粗通军事者所能肩此任哉”。双方一时唇枪舌战不止。
1917年3月,徐树铮组织安福俱乐部,用以掌控国会,曾直言不讳:“自民元以来,政府为国会操纵,闹得天翻地覆,曷若自个组织,简直和编军队一样,我有子弟,则操纵在我。”
1918年2月,徐树铮得知大批军械由日本驶抵秦皇岛,为总统冯国璋扩充直系部队所用。徐密电张作霖,事先筹划,周密部署,竟在冯国璋派来的接收军械人员的眼皮底下,倒挂车头,把一车军火驶往关外,落入张作霖手中。而段祺瑞对此举甚为不满,斥责徐树铮是“教猱升木。”而徐则应声答道:“长江三督(指的是江苏督军李纯、江西督军陈光远和湖北督军王占元。三人皆冯国璋亲信,段祺瑞准备武力平定西南时,长江三督却突然通电主和,导致北洋军内部分化。)升木,是谁教的他们?”竟让段祺瑞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陆建章心狠手辣,杀人无算,人称“屠夫”。他要杀人,先请吃饭,酒席终了送客时,再将人从背后一枪打死,所以他的请柬,被称作“阎王帖子”。徐树铮在天津奉军司令部宴请陆建章,饭后约陆去后花园密谈,预伏卫兵将其打死。段祺瑞听说后也惊讶万状,半晌才说:“又铮闯的祸太大了,朗斋(陆字)千错万错,毕竟是北洋袍泽,他怎能如此乱开杀戒?”
张作霖与徐树铮因军队扩编事闹翻。某日,曾毓隽宴请张、徐于天津某军衣庄中,意在为张、徐作和事佬,座中陪客有杨宇霆等。酒至半酣,徐忽对张作霖说:“大哥你现在既有地盘,又有兵力,你不要逞强。我现在兵力单薄,不能征服你;我如实在不行,将来总有一天带日本兵打你。”徐树铮话一说完,举座失色。张作霖闻言,态度甚为冷静,急举杯对徐说:“老弟何至于此,我的兵不就是你的兵吗。干杯!干杯!”
1917年二三月间,总统黎元洪与总理段祺瑞裂痕渐深,“府院之争”势同水火。五月,黎免去段的总理职务。徐树铮赶回徐州,游说张勋,谎称张勋只要同意倒黎,段祺瑞就同意他复辟清室。徐以此为诱饵,策动张勋挥师入京后,将黎元洪赶下台。七月,张勋果真抬出溥仪,上演清朝复辟的闹剧。徐树铮对人说:“张勋是个复辟脑袋,先让他去做,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于是又力助段祺瑞组织讨逆军,仅用十天便平息复辟。
张志潭曾做段祺瑞的秘书长,因王郅隆办永平一带盐务,张未按徐树铮的办法,致使二人交恶,为徐所深恨。段祺瑞在张勋复辟后复任总理,仍以张志潭为秘书长。徐在天津,即转电曾毓隽极力反对。曾向段说:“徐树铮最不满意他,还是不要他做秘书长。”段说:“我用秘书长,徐树铮不能过问。”徐树铮就给张志潭打电报叫他到天津。很多人劝张不要去,张考虑再三,决定当面去和徐解释。见面后,徐历数张志潭的大小罪恶,并问他:“以后改不改?”张答以改。徐又说:“段老总方面的事,你不许参预。”张说:“以后不参预。”这样俯首所命,徐只好让他回京。有人言:张稍微抗命,恐怕脑袋难保。
张志谭,字远伯,河北省丰润人。前清举人,曾任陆军部候郎中。1914年任绥远道尹。1917年任内务部次长。1919年1月任陆军次长。1920年任内务总长。1921年任交通总长。皖系失败后去职,隐居天津。
陈调元曾回忆说,某次他到北京办公事,在朋友做东的宴席上遇到徐树铮。经朋友介绍双方认识后,徐树铮即表示看到他的公文了,同时指出他是要求补充多少枪、多少发子弹,及要多少军饷等。陈调元听罢大惊,觉得自己都没对方记得那么清楚。几天后,陈调元到陆军部拜访徐树铮。只见徐树铮一边批公文,一边与他谈话,中间电话响起,又拿起话筒。陈调元不自觉地把话停了下来,但徐树铮告诉他:“没关系,你继续说。”经过这次交往,陈调元确信徐树铮真有五官并用之能。
陈调元(1886-1943),字雪喧,河北安新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历任宪兵营长、第47旅旅长、江苏第五混成旅旅长、徐海镇守使等职。1923年任安徽督军,后投奉系,任第六师师长,1925年任皖军总司令、安徽督办。率部参加国民革命军,任第37军军长、第一集团军第二军团军团长、山东省主席。
1919年3月徐树铮母丧,回家守丧只过了头七,便被大总统徐世昌急电召回。徐树铮送灵到醴泉村,返徐州当晚便回京供职,临行前去和大哥徐树衔话别,因见大哥正横在床上抽鸦片,徐见状,一声不响走近床前,把玻璃灯罩轻轻取下,然后把黄铜烟灯座和鸦片烟枪往地上一摔,出门上车就走。徐树衔追到门外跳脚大骂,嚷着要闹到北京大总统府告他“犯上作乱”。
1919年春,日本也垂涎外蒙,想组成一个由其控制的“大蒙古国”,外蒙的王公们深怕日本,便又想重新依附中国。六月,中国政府任命徐树铮为西北筹边使、西北边防军总司令。他前往库伦(今乌兰巴托),终于使库伦当局同意撤消独立,复归中国。徐树铮除向政府报告外,还将此事电告正在上海的孙中山。孙中山复电说:“比得来电,谂知外蒙回心内向。吾国久无班超傅介子其人,执事(指徐)于旬日间建此奇功,以方古人,未知孰愈?外蒙纠纷,亦既七年,一旦归复,重见五族共和之盛,此宜举国欢欣鼓舞者也。”
1919年10月,徐树铮率领中国东北边防军第一师,计步兵二旅,骑兵一团,挥师出塞,向库伦进发。徐定谋于“柔不可守”,“弱者示以强”,虚张声势,效仿孔明增灶,一路上旌旗招展、大肆张扬,自谓作左宗棠收复新疆之第二,直取库伦。
直皖大战中,直军在长辛店获胜进逼北京城时,徐树铮乘坐乌佛兰敞蓬汽车,出北京宣武门,至其主持的殖边银行提取现款,转赴琉璃厂书店还欠,时直军瞬将入城,店主惊愕,频说此等小事,何劳总司令大驾,徐笑说:“此刻不来还,就成倒帐。”待赶至东交民巷,直军已追踪而来,徐即避入日本使馆。
直皖大战结束,吴佩孚即电令警察总监吴炳湘,缉拿祸首,计有徐树铮、段芝贵、曾毓隽、朱深、梁鸿志、姚震、姚国桢、李思浩、王郅隆、丁士源等人。吴炳湘本与段派接近,又与徐树铮私交甚笃,以未奉政府命令为由,拖延两日,使被通缉之人均由日本使馆以政治避难为由,送入日本兵营加以庇护。但徐树铮进入日本兵营后,却急于脱身南下,联络皖系剩余势力,以图雪耻复仇。徐备了一个日本人装行李用的大号柳条筐,蜷伏于内伪作行李,让两个日兵抬到车站,进入三等车箱,由日兵看守,凌晨车抵天津站后,方出筐外,盖蜷缩于柳条筐内已逾三个小时。
1921年12月4日,孙中山以非常大总统名义,在桂林组织大本营,准备出师北伐曹锟、吴佩孚。12月25日,梁士诒在张作霖的支持下组成内阁。为了抵制直系对他的控制,对直皖战争后被通缉的皖系要员实行大赦。徐树铮收到隐居天津的段祺瑞给他的密电,让他南下与孙中山商谈孙、段、张三方联合,共同对付直系一事。徐接电后于次年1月1日赴广州,时孙中山正在桂林,孙委派廖仲恺、汪精卫、******为代表与徐树铮会谈。1月3日,徐树铮又前往桂林拜会孙中山。未到之前,孙中山曾写信给******说:“徐君此来,慰我多年渴望。”二人见面后晤谈融洽,徐树铮对孙中山十分倾倒,孙对徐也非常赏识,甚至希望他能留下来作自己的参谋长。徐只好委婉地表示:我在北方帮助孙先生,会比在孙先生身边帮助更大。
孙中山督师北伐,驻节桂林,徐树铮受段祺瑞之命,往商同盟之策。孙中山召集护法各省首脑会议,陈炯明独不往,徐心知有异,私下对马君武说:“孙公祸将不久了!”徐乃匆匆北返,不久,陈炯明部叛变。
徐树铮操一口地道的徐州话,家中所雇男女仆人也都一律说徐州话。每日必有一顿饭要吃徐州烙馍,开始由夏夫人来做,后换成从徐州雇来的女佣。吃烙馍时卷的几种家常菜有:黄豆芽烧粉丝、萝卜丝煎的萝卜鱼、馓子加辣椒酱或椒盐大葱。每次在家里吃到这些饭食,却谓胜过山珍海味。
徐树铮天赋极高,又勤于苦读。他回忆幼年时说:“父设帐郡城,伏腊归省,闲以树铮往来。尝于风雪中,攀附驴背,口授诗歌,亦戏令效其句。”
徐树铮年少聪颖,精书法,擅长诗词古文,从政后仍手不释卷,对桐城派大师姚鼐的《古文辞类纂》爱不释手,总是随身携带,以为经国大计、治事律身之道都可在书中找到。余暇所交往的人,有前清状元张謇、国学家林琴南、柯绍忞、马通伯,王晋卿等人,均为饱学宿儒,一时俊彦。
徐树铮曾赋《谢龚郅初赠倭刀》一诗,其武健本色显露无遗,诗云:横海归来壮,风云变态多。宝刀堪赠我,世事竟如何?击楫会宵舞,逢人莫浩歌。为君勤拂拭,明日斫蛟鼍。
徐树铮用人,须是学有所长,能胜任职守者。他的二哥徐树鐄,看到张伯英去北京任职,心想外人你都能给官做,自己的哥哥还有什么说的。于是电告徐树铮,他也要择日进京。徐知其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除了抽大烟没别的本事。于是急电山东督军靳云鹏,让他设法将二哥留在济南,万勿使其入京。靳云鹏忠于所托,在济南车站接来徐树鐄后,命手下军官轮流陪他,遍游济南的风景名胜,并由督军府出钱,换着馆子宴请他。盘桓两月,实在找不出理由再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树鐄上了北去的火车。
张伯英(1871—1949),字匀圃,号云龙山人,祖籍浙江绍兴,出生于徐州。受业于徐葵南,并与其子徐树铮同窗。1914年,被徐树铮聘为陆军部秘书,1924年任北京临时执政府副秘书长,徐树铮遇刺后辞职,不再涉足政坛。
徐树铮正在北京家中剃头(徐历来留光头),刚剃了一半,只听门房来报,说是二大人到了。徐树铮一听,顾不得头没剃完,拔腿就跑,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徐州老一辈人提起这事就当作笑谈,说徐树铮宁愿剃个阴阳头,也不给他哥哥找官做。
曾毓隽说过:“大徐(指徐世昌)最怕小徐,但有时亦爱小徐,且想利用小徐,而小徐终其身,只接受其怕,不接受其爱,更谈不到利用。而合肥则不然,能使小徐终其身不见其爱,只见其信任。不见其怕,更不见其利用。信任矣,爱何加焉。利用矣,怕必随之。然则大徐之智出合肥下矣。”
国史馆总纂王晋卿评徐树铮:“其论文导源班、马,而以唐宋八家为正宗,以近代方、姚为入门之的。诗嗜少陵,词嗜白石、梦窗。”徐树铮留下来的诗大约200首,词60首。他带兵收复外蒙时,在库仑写下的一首《念奴娇1笳》:砉然长啸,带边气,孤奏荒茫无拍。坐起徘徊,声过处,愁数南冠晨夕。夜月吹寒,疏风破晓,断梦休重觅。雄鸡遥动,此时天下将白。
遥想中夜哀歌,唾壶敲缺,剩怨填胸臆。空外流音,才睡浓,胡遽乌乌惊逼。商妇琵琶,阳陶觱篥,万感真横集。琱戈推枕,问君今日何日?
1923年9月,张勋病故,徐树铮撰写一副挽联:
仗匹夫节,挽九庙灵,其志堪哀,其愚不可及也;
有六尺孤,无一抔土,斯人已死,斯事谁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