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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流之蒋方震(1)

【小传】

蒋方震(1882—1938),字百里,晚号澹宁。浙江海宁人。1898年中秀才,1900年入杭州求是书院。1901年赴日留学,期间结识蔡锷及梁启超。1906年赴德国研习军事。辛亥革命时,他策动东三省独立,为张作霖所阻,亡命南下,任浙江都督府总参议。1912年冬,以陆军少将衔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次年,因改革学校计划受阻于陆军部,愤而拔枪自杀,幸而得救。伤愈后任总统府军事参议。袁世凯改帝制,1916年赴粤参加反袁,继又到川协助蔡锷从事护国运动。讨袁胜利后,任总统府顾问,且致力于军事理论研究,撰着《军事常识》等书,风行军中,成为教本。1918年末,随梁启超赴欧考察,1920年春回国,当选为浙江省议会议员,参与浙江、湖南的省宪起草,支持“联省自治”。次年,蒋百里与郑振铎、沈雁冰等发起组织“文学研究会”。又整理欧游所得,写成《欧洲文艺复兴史》。1924年秋,奉系入关,蒋南归定居于上海,依归孙传芳。1925年出任吴佩孚的总参谋长。因吴改变“讨奉”策略,不久即辞职回沪。1929年底,唐生智起兵反******,因受牵连被囚于南京,至“九·一八”事变后,始得保释。1935年受******之聘,任军事委员会高级顾问,赴欧美考察军事。1937年,军事论着集《国防论》出版。抗战爆发,受任为国防参议会议员,又以******特使身份出使德、意等国。1938年春返国,任军委会顾问。1938年10月,蒋百里受命为陆军大学代校长。迁校途中,病逝于广西宜山。被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上将。

蒋百里之祖父蒋光煦,号生沐,为江南着名藏书家。藏书楼曰“别下斋”,藏书宏富。一生刻印有《别下斋丛书》五十余种,皆是当时罕见的古籍、善本。另着有《东湖丛记》、《别下斋书画录》、《两当轩诗集》等诗文专集。1850年8月,洪秀全手下大将陈炳文,率部进入海宁硖石镇,一把火把蒋家烧光,自此家道衰落。

百里之父蒋学烺,字泽久,排行第十九。因生下来没有左膀,被送入寺庙做小沙弥。长大后还俗学医,悬壶济世,娶浙江海盐名医杨笛舟的独生女杨镇和为妻。据蒋慰堂所撰《先叔百里公年表》载,百里之母“自幼知书识字,聪颖异常。光绪七年,年二十七岁,来归泽久公。相夫持家,茹苦安贫,乡里无不称其贤。”

百里的母亲喜欢看稗官野史,常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给百里听。百里六、七岁时,便能绘声绘色地讲上述故事。某次,随母到海宁名医朱杏伯家,朱非常喜欢他,说:“此子聪慧,他年定会破壁而出。”

蒋百里虽是硖石镇望族子弟,因其父出生即被舍入庙,没有分得家产,自幼生活困苦,但天资聪慧,靠“蹭课”得以读书。13岁时,其父病故。次年其母杨氏生了一场重病,请了许多医生治疗都没有起色。蒋百里想起古人有“割股疗亲”的事,于是偷偷地割下左臂一块肉,煮药汤给母亲服用,结果母亲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百里的父亲去世后,母子二人一无生活可谋,其母乃使年幼的百里回硖石,奔走请求于族人之门。泽久先生有弟行二十一,首先倡议,拨田数亩、披屋两小间。各房乃公议集田30亩供母子衣食。其时,百里之叔世一先生延请倪勤叔教授其子,百里经常到书房去听讲。倪勤叔见他聪慧,又知道他家境清寒,便和百里的母亲说,他愿教百里读书,不收束修。

戊戌变法(1898年)这一年,16岁的蒋百里考中秀才。受维新思想的影响,渴望读到新书,恰逢双山学院购进了四大橱经、史、子、集和时务、策论、算学、格致等书。听此消息,蒋请求老师早一二小时放学,让他到双山书院中看书,蒋如饥似渴地吸吮知识,以研读文学一类为多。

1900年春,蒋百里18岁时,应同邑桥镇孙氏之请,聘为塾师。他趁清明回乡扫墓之便,顺道拜访一位同族塾师,看见案头有新任桐乡县令方雨亭(国民党将领方声涛之父)观风题一纸,列题三十,限期一月交卷,文体虽仍是制艺诗赋策论之类,但意义革新,都是关于实际民生的论题。蒋对这类试题颇有兴趣,跃跃欲试,便抄录了题目回去,挑灯走笔,如期作成交卷,洋洋洒洒写了数十万字。同年冬天揭晓的时候,蒋百里被取为超等第一名,方雨亭批结:“此真我中国之宝也!”破例给予奖金及膏火银币30元,并且派人约蒋百里到桐乡见面。

百里18岁时,家中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即查氏夫人。订婚之后,在百里留学期间,老夫人曾婉告查家说,恐怕毕业须待数年,不妨解约。但查氏答复说:“留学十年等待十年,百年等待百年。”到1911年,蒋百里方与查氏结婚。

蒋百里于1901年留学日本,经成城(初级军事学堂)而进士官学校。1906年毕业的时候,日本天皇赐刀给最重要的步兵科毕业生中的第一名,结果蒋百里夺第一,把日本天皇的赐刀带回中国。这一期日本学员有300多,其中有荒木贞夫,日本陆军大将、陆相;本庄繁,陆军大将,天皇侍从武官长,关东军司令;真崎甚三郎,陆军大将、台湾总督……此外,还包括如小矶国昭、松井石根、阿部信行等等……堪称日本陆军的一代精英。

蔡锷、张孝准与蒋百里在士官学校有“中国三杰”之称。蔡、张为三湘弟子,但天妒英才,此三人皆是英年早逝。蒋百里与蒋伯器同为浙江人,一习步兵一习骑兵,被章太炎誉为“浙之二将,倾国倾城”。

百里虽视梁启超为恩师,执礼甚恭,但在革命与改良问题上,却从不含糊,敢于同恩师公开论战。1902年,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新民丛报》,宣扬“立宪”,尤重“新民”,指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接着他又写出了《新民说》、《新民广义》等文章,加以系统地阐述发挥,改良主义论调遂****一时。蒋百里立即用笔名“飞生”,撰写《近时二大学说之评论》,刊于《浙江潮》,尖锐指出:“《新民说》不免有倒果为因之弊,而《立宪说》则直所谓隔靴搔痒者也。”此文连载两期。刚刊出上半篇,即引起梁启超的高度重视,马上回应,写了《答飞生》一文,刊于《新民丛报》,进行辩解。这场论战,实际上是后来章太炎与梁启超那场大论战的前奏。同好问百里:“梁任公是你的恩师,你怎么同他公开论战?不怕损害师生情谊吗?”百里引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因梁启超亦是出名的豁达人,两人间的争论始终不伤感情。

蒋百里与蔡锷同庚,同为秀才,在日本留学期间一同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军事。两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遂结成生死之交。蔡锷是维新派领军人物梁启超的弟子,那时梁启超在日本避难,由蔡锷介绍,百里结识梁启超并拜他为师。梁启超对他的文学才华格外赞赏。

宣统初年,清廷成立军咨府,以载涛为军咨府大臣,良弼为禁卫军训练大臣兼该军第一协协统,尤注意延揽军事人才,他想请蒋百里附就禁卫军的标统。但蒋却说:“此职对我不时屈就而是高攀,我在日本是排长级别的尉官,在德国升任连长,今后宜为管带(营长)。任事的目的还是在于求学,要一级一级练习上去,若蹿等以求,对某一级职位无实际经验,反失我求全之心。”

载涛(1888—1970),清贝勒,满洲正蓝旗人。光绪帝同父异母弟,为溥仪胞叔。1908年12月加郡王衔,曾任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1909年6月管理军谘处事务。

良弼(1877-1912),爱新觉罗氏,字赉臣,满洲镶黄旗人。大学士伊里布之孙。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任陆军部军学司司长、禁卫军训练大臣。

1912年,蔡锷任云南都督,邀蒋百里前往任民政长(省长),蒋百里认为国家当前应建军强军为首要重务,经商得蔡锷同意,放弃民政长之名位,改任保定军校校长。此举在追名逐利之人看来,尤不可思议。

蒋百里由蔡锷推荐给袁世凯,代段祺瑞为保定军官学校校长。蒋仅任职半年,段祺瑞乃多方予以掣肘,请款既不理,辞职又不准。蒋乃愤而自戕。袁氏睹此情况,对蒋多表同情,改派蒋为“总统府军事处”总参议,月薪仍为大洋一千元。但段祺瑞身兼军事处处长,竟一直拒发委任状,直到段解除这一兼职后,蒋百里才到总统府办公。

蒋百里从日本士官学校以第一名毕业回国后,袁世凯对他极为器重,彻夜谈兵而不倦,随后根据他的建议组建“模范团”,作为中国新式陆军的样板部队,以求逐渐推广全国。后因袁称帝垮台,此设想未能实现。

蒋百里担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时,给学生上课,先讲一对一进攻,一对二防御,下一个课题先不讲,在黑板上写一个题目“一个人打十个人怎么打?”让学生们讨论。面对这个题目,学员个个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是啊,这一个人打一个可以讨论,打十个除非对方个个病猫,又如何打法?半晌,百里将军乃从容讲道:一个人打十个人的法子,便是一个一个地打,打了一个再打一个。一句话点出了兵法中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精髓,众人恍然大悟。

唐生智为保定陆军军官学员。唐与同学打赌,说自己敢打校长耳光,众人当然不信,说你真敢打,我们大家出钱请你吃饭!其实唐生智早就侦察好了,蒋校长每晚十二点必到学生宿舍查铺,巡视完了,走到寝室外面的便桶前小便。唐生智那天晚上就趁蒋校长小便时,突然赤脚跑到他身边,挥手就是两记耳光,一边喊道:“某某某,你敢穿跑老子的鞋子!”然后再装作刚认出蒋校长,连忙鞠躬道歉,说实在对不起,把校长认成某某某了。蒋百里真以为唐生智是认错了人,并没怪罪他,倒是同学们对此反应不一,有人说要向校方告小唐的状。小唐赶紧自首,找到蒋校长认错,蒋百里却觉得这学生如此胆大,倒很难得。小唐见校长如此大度,更加后悔自己的荒唐,从此敬蒋百里如同父兄。

百里在军校校长就职训话中承诺:“方震如不称职,当自杀以明责任!”后蒋向陆军部请求拨款未果。1913年6月17日返回保定,当晚写遗书,其中一封留给老母杨太夫人,一封致本校教育长张承礼。此外,还有致蔡锷的长信。次日清晨5时,他召集全校师生两千余人讲话:“我对不起你们,我自己不能尽到校长的责任就得辞职,你们要鼓起勇气来担当********的大任!”蒋讲完话拔出手枪时,一个随员跳上台拼命夺枪。蒋举枪对准自己胸部,幸被死劲一拉,子弹偏移,穿过肋部。蒋百里推开众人,歪歪扭扭走了20多步,倒在地下。教育长忙命医务人员急救,尔后急电北京。袁世凯命曹汝霖,委托日本驻华公使馆派最好的外科医生和护士,赶往保定救治。

蒋百里自戕后,军校学生发通电呼吁,派代表陈铭枢、刘文岛、龚浩等赴北京请愿。袁世凯连下两道命令:一令该校教育长暂带校长;一令参谋总长荫昌、公府军事处高级官员朱庆澜到保定调查真相。而段祺瑞则向袁报告说:据部中调查,蒋校长自戕另有原因,非关学校之事。袁对段的报告不以为然,并当场让段下不了台,责怪他说:“你陆军部别管此事,你也不要听你手下人的话。”袁得知蒋百里伤不致死,又派参谋次长陈宦携带药品、罐头、牛奶等物去保定慰问。

蒋百里在医院疗伤期间,受到一位日本年轻女护士的细心照料,这位叫佐藤屋子的女子,让蒋百里渐生情愫。他的伤势大致复原后,追到佐藤小姐故乡——日本新泻县,向她的父母提出请求,经一番波折,终于答应了这桩婚事。民国三年秋天,蒋百里请日本驻华公使馆医官平户和士官四期同学周赤忱,把佐藤小姐从其故乡迎接到天津。在天津德国饭店,两人正式结婚。婚礼当日,冠盖云集,车水马龙,场面盛大。百里先生之母杨老夫人,特从浙江故乡赶来,亲自主持儿子的婚礼。

蒋百里一生最爱梅花,又因夫人系出“佐藤”,故取左梅为夫人的中国名字。两人虽恩爱无比,却因婚后两年不孕,盼孙心切的杨老夫人,心急之下,就从浙江海宁县把她的干女儿王若梅小姐送到北京,给儿子收房。左梅女士一怒而走,回到了日本的娘家。回日本后不久,左梅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如次一来,悲剧遂以喜剧收场。蒋百里亲自前往日本岳家,兴高采烈地将妻子接回北京。次年,蒋家喜得千金。

当袁世凯酝酿称帝的时候,蒋百里不顾个人恩情,和蔡锷、张宗祥等11名将领秘结同盟,先后南下组织反袁护国。同盟中人曾担心袁派人追杀蔡,蒋百里却胸有成竹,道“老袁用错了人”,原来他已知晓袁世凯派出追杀的是陈仪,也是同盟中的一员。

张宗祥(1882—1965),字阆声,号冷僧,浙江海宁人。少时与蒋百里同窗,辛亥革命后,曾任职浙江军政府教育司。1914年任教育部视学,后兼任京师图书馆主任,整理故宫古籍。1922年,任浙江教育厅厅长。

蔡锷因喉病逝世于日本福冈,蒋百里时在其侧,代拟遗电,并护送灵柩回湖南安葬。时人论曰,蒋百里之反袁,取大义而舍私恩,万里扶棺,是豪杰显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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