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变端由胡晴望开始。
他并非麻木的糊涂人偶，从送走妹妹那一天他就开始等，等玉澜堂上门找他逼债，找他泄恨，或者来自其它方面的不测，不过让他匪夷所思，玉澜堂的人一天都没出现，他也没遭遇任何其他麻烦，就好像之前的大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宁静，连学堂里都未受惊动，同窗学员们知道有人伤了朝廷命官，北洋官报也登了，但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
他等的夜不能寐，惴惴不安。
他人在学堂，眼神却呆板，犹如之前在租住小房里养成的习惯，听课受训吃饭洗碗洗衣服，看起来仅仅有条，授业的先生师长们认可了他的进步，然则他的一颗心根本没进入过身体。
找条出路吧，钱，到哪儿去弄？几首词从玉澜堂赚到的九十两银子令他终生难忘，也是他仅会拿手的门道。他想起在丹桂后认识一些女人，除了江宁白局他还会其它多种曲词小调，虽不精通，但为她们填写，能够。
所以，趁受训课后，他再一次走进了丹桂后的胡同。
先是进了他待过时间最长的那家，跑堂的伙夫看见他立即乐呵呵的把他往里面拖，他吞吞吐吐的说出：“身上没有银子，我来，来是想问，你们这要不要写词？书信，教小曲我也行。”
伙夫愣了一下，听出来了：“你是来找活的？”
他点头，无奈，迫不得已，他在天津卫没熟人，人生地不熟。
伙夫苦着脸指内屋：“爷，您说笑话的吧，您瞧我们这屋子，上上下下这样，一下雨这屋瓦还是漏的，您觉得咱有闲钱请人写词教曲儿吗？”
……
从这家出来，他瞥了眼不远处“玉澜堂”的大宅，转身往尽头第一家的“欢凤室”走去，低着头，穿着藏青色的长衫，步履侘傺又心事重重。欢凤室的门敞开着，一名女子穿着桃红色轻薄低领斜襟长袖裙正依靠在门旁，看见晴望，她勾起嘴唇，带着一种热切盼望的眼神问：“要来吗？”
“我找人的。”
“有熟人啊？”她依然笑着，也不多作纠缠，“进去吧。”
他低着头走进去，里面很冷清，往里面走，听到女人的说话声，走进小院后面的屋内，两名女子手里都拿着梳子，正在一边聊天一边梳头，其中一位是之前伺候过他的，她们似讨论着晚上该梳什么样的发式。晴望盯着她们手里的梳子，沉思，他小时候喜欢跟太爷爷一道去戏园，他极喜爱戏里女人的妆面发髻。其时，两名女子注意到他，相识的那位眉微微蹙了一下，她记得这位是大雨天赤着身体被扯出去的客人。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你又来了，来找我的？”
晴望盯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顿，他眼睛忽然看向她手里的梳子，低声说：“我能给你梳头吗？”
她诧异，没多说话，将梳子给他，在小院柱子旁的石凳上坐下。晴望到她身后，执梳梳她的长发，虽然动作生疏不娴熟，但是梳的细致认真，他喜爱女人，喜爱女人柔软的身体，喜爱女人垂落的头发，总是干干净净的，散出香味，更喜爱她们的声音，即使老了，听起来也是那么的和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