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梳的是江南戏剧里独有的凌云髻，这也是他接到的第一桩小活，除此之外他还教了她跟另一名女子唱了几段江宁白局……这次之后两名女子将他介绍给了胡同里的其她女人，帮她们画各种发式，垂挂髻、单螺髻、堕马髻、牡丹头，她们再照样梳，许多不识字的姑娘，他教她们写字写家书，那段日子，丹桂后的胡同里，挨户门前，经常响起被他改编过的江宁调白局，婉转悠扬。
容玉之前租住的小阁楼当时是就近租的，就在胡同深处的另一条胡同里。
那天长跑训练后已经到晚上，晴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丹桂后，长期睡不着觉加上学堂的辛苦受训和这段时间的奔波，让他日渐瘦弱干瘪，何况赚取的银子舍不得吃。
就在胡同的入口处，他迎面遇到了一个人，是阁楼的房东夫人。他没注意到她，走过去，她一把拉住他，他脚步一个踉跄，她奔放爽朗的笑起来：“嘿，胡家兄弟，你咋又到这块来喽？”
“哦……”晴望定了定神，有一刹没想起她是谁，不过很快反应回来，“来教歌，白局。”
房东夫人自然听不懂白局，不过无谓，不妨碍她拉家常：“你还在这教人唱歌啊，你老妹儿上次来我家里不是说你回学堂了吗？”
“她，什么时候？”晴望有些愣。
“就上次，你送她去火车站后一天，她没走，又回来了一趟。”看到他突然呆愣的表情，她疑惑起来，“你不知道？”
……
胡晴望耳朵嗡的好像听不见话了，抬步离开，往前走，脑子里来来回回悬着一句“她没走”，她没走，没走，去哪了？除了玉澜堂……前面尽头就是那座大宅，他加快了步子。
到玉澜堂，门口的洋灯亮着，晴望大步子走过去。
此时客堂里只有灰马褂，再过半个时辰关门，他在等，乳白色条台上的西洋唱片机开着，喇叭里响着靡靡的洋文歌，灰马褂站在一面墙跟前，透亮的大理石墙面能映出他的身影，他昂着头，挺拔起脊背，眉头时而皱起，像是在模仿某种举止姿态却不满意，表情有种隐藏的苦涩。
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向门口，胡晴望走进来，两人目光撞到，都有些吃惊。晴望之前每一次碰见他都潜意识里当作没看见，这一次他犹疑片刻，先开口：“容玉是不是还在这里？”
四堂就坐在堂厅后面的走廊里，依然女妆，乍听到他的声音，他扭头透过屏风往外面看，一眼看到晴望，脸色变，起身往走廊另一头的长廊走去。身后面厅里，灰马褂的眉头再又皱起：“为什么这么问？”
“她在不在？我自己到后面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