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从城里来上班的时候，帮我们带了一个篮球回来，手感特别舒服。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我们几个的篮球水平也日渐上涨。也就是在我们几个大肆地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时候，李小萌就安静地站在操场的围墙底下，抱着我的衣服。体育老师知道了我跟李小萌在谈恋爱的时候，非要吵吵着仔细看一下李小萌。于是，在一次体育课的时候，她如愿以偿了。体育老师后来跟我说，这个小女孩长得真不错，你小子对人家好点啊，小心你老姐我揍你。经过了很多次的球场奔跑之后，这个刚刚分配下来的体育老师，开始与我们称兄道弟。
韩永国在我们几个人中间，篮球水平是最高的。他以前在城里的二中读的初中，那个学校的篮球在整个县城里都很厉害。开始有低年级的学生看我们打篮球，这个曾经闭塞的校园在我们几个人的努力下，终于有一点沸腾的架势了。
董永刚再次来学校找我打架的时候，我们刚刚走上篮球场。牛立勇去学校外面给我们买烟，我们四个人在球场上等着体育老师的到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从学校门口传来，接着我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韩永国在投出去篮球之后，说了一句，这是谁啊？我说，是董永刚。我们初中的时候打过两次。
董永刚在教学区没有找到我，但是，他看到了站在操场边上的李小萌。于是，他也看到了站在篮球场上的我。也就是在此时，买烟回来的牛立勇说，靠，外面怎么那么多人啊，看样子没有一个是善茬。我说，我就知道这个他还会来找我。
我故作轻松地站在篮球场上，李小萌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也向我走来。这个时候，我就看到了牛立勇说的学校外面那一帮不像善茬的家伙。个个都抽着烟，走路像是一个土匪似的。董永刚把摩托车停到篮球场上，指着韩永国和牛立勇说，没你们的事，快滚。然后指着高二的那两个哥们说，还有你们。话音未落，韩永国就把篮球一下子扔了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你算老几啊。就是这样一个动作，然后双方就开始了混战。
我知道董永刚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不知道我身边站着的这几个人会如此帮我。就像当年在村庄时光里的王林一样，他们无条件地信赖我，帮助我。可是那次，董永刚那边人太多。如果没有体育老师和班主任的出现，那天我们几个都会很惨。韩永国跟牛立勇都被打倒在了地上，高二的那两个哥们也已经很吃力了。我坐在董永刚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下打，背后的疼痛我丝毫没有感觉。
那天的事情之后，我们几个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尽管我们彼此之间还不是很熟悉。一直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还保持着联系。从那段颓废、叛逆时光中走出来的我们，早已经被岁月变得温和，只是，那些少年往事，我们再也没有提起。
高中一年级的那年冬天，郑大明跟另外一个村庄的女孩儿订了婚。他那个当了很多年老师的爸爸给女孩儿的家里送去了几千块钱，算作是彩礼钱。据说，郑大明跟那个女儿仅仅见了一面，那个女孩儿就喜欢上了他俊朗的面容。而郑大明则不同，他答应订婚，完全是想敷衍他日渐老去的父亲。
也就是在那年的冬天，郑大明在再一次跟那个看上他的女孩儿去了一趟城里之后，就报名参军了。我还记得在郑大明准备离开村庄去遥远的地方当兵的时候，我特意从学校赶了回来。那个晚上，我们很多的孩子坐在一起，抽烟喝酒。郑大明当时在镇上认识的很多朋友也都来送他。我见到了董永刚，还有他的堂哥，董保军，在郑大明的极力撮合下，我跟他们哥俩碰了几杯酒，算做是交了朋友。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我也报以类似的微笑。
在郑大明走了之后，我也没有弄清楚我们之间到底算是怎样的关系。朋友？同学？抑或者仅仅是同村的玩伴而已。我们从此之后的三年时间里，一丁点儿的联系都没有。三年之后，我读了大学，他退伍回家结婚。
那次在篮球场上的斗殴事件一下子提高了我们几个在学校的地位，不论是高年级的还是低年级的，见到我们都会很小心地走到一旁。有时候，还会躲在很远的地方小声地议论，这几个人特别厉害云云。韩永国和牛立勇走路也开始变得招摇，这两个家伙总是在放学去吃饭的路上骂骂咧咧的。当然，他们并不故意去为难别人，但是，经过上次的斗殴事件之后，他们似乎也不怕别人为难自己了。
高二的那两个家伙开始经常地走进我们班，坐在我们班的最后面，跟我们几个海阔天空地聊。我们几乎都已经开始喜欢上那段张狂的岁月，总是会在某一个不想学习的晚上跑出去喝酒、打球。我们几个开始跟校门口另一个饭馆的老板变得熟悉，那个老板有两个女儿，一个读初中，一个读高二，跟那两个家伙是同一个班级。到了现在都忘了介绍一下，那两个高二的家伙，一个叫赵建平，一个叫李俊江。在我们后来的一个晚上结拜的时候，他们理所应当的是我们的大哥和二哥。
饭馆的老板姓董，是镇上的人。我们在很多的小道消息里逐渐知道了这个老板的来历，他在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镇上痞子中的一号人物，只是，很多年过去了，他的棱角已经被岁月磨平，他的孩子，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但是，他喜欢喝酒。我们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有时候他不想炒菜，就吆喝着我们自给自足。现在想想，我的厨艺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锻炼起来的。
饭馆老板的二女儿，喜欢听我唱歌。这个非常容易害羞的丫头，在见到我的时候，总是很淡淡地叫我一声哥，然后扭头走开。我们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她也会给我们端来我们要吃的东西，这些，都是别的学生享受不到的待遇。
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小饭馆，我就带李小萌来过一次。那天放学的时候下很大的雨，韩永国、牛立勇、赵建平还有李俊江，他们都在班级的最后一排使劲地抽烟。而李小萌给我传来纸条，她说，我没有带伞，但是我饿了。我顺手拿过来李俊江的衣服，因为他的个子大，外套也很大。拉起李小萌就下楼，丝毫不理后面带着笑意的骂声。那天雨里的李小萌，显得异常得娇羞与可爱，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想起雨中跟我一起奔跑的李小萌，然后，就又开始恍惚。
那天，我请李小萌吃的饭。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李小萌吃得不多，他似乎在我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慌张。时隔多年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李小萌就已经知道了她必须要离开镇上的高中，但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向我提起。而我，在她离开之后，一句也没有问。当然，在那天我请她吃饭的时候，所有的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就在李小萌快要吃完的时候，其余的四个人大声地吵闹着跑了进来。四个人排成一排站在我跟李小萌吃饭的桌子跟前，齐刷刷的说了一句话，刘海洋，你可真滋润啊。然后，不顾我的佯怒和李小萌的害羞，拔腿就向后门跑去。
我从老板那里借了伞让李小萌自己先回去，我一眼就认出那把伞是小妹妹的伞，砖头看向小妹妹的时候，她还是一低头，继续做她自己的事情。我买了一包烟，然后就又开始跟老板聊天。他总是跟我说他在当兵时候的一些事情，就像我父亲一样。我每次都不会打断他，在他的讲述里，我仿佛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有时候他还会在我的追问下，说起那段年少的日子里，是一种怎样的荒唐与慌张。他总是会说，不该啊。但是，在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里的我，把他描述的那些不该的生活，当作是一种信仰与期待。
我们五个人还是会在篮球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当然，我们的技术也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那个年轻的体育老师总是威胁我们，让我们叫她姐。这样，她才会在从城里来学校的时候，给我们带一些关于篮球的杂志，保护手腕的护腕等等一些东西。当然，她依然会在放学之后跑来跟我们一起打球，就像一个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孩子一样。
每当我自己感觉到累，或者是难过的时候，我都会让自己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王林。我觉得，自己似乎都已经快要忘记那个孩子了。但是，我又觉得不甘心。
李小萌在我想念王林的时候，总是会问我，在想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想跟她说话。所以，她也就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在我身边匆匆离开。我在回家的时候，总是会爬到我家的屋顶上面，向王林家的院子里看去。破败的院子，让我的难过加剧。我甚至都在想，要是王林真的回到了村庄，他看到这个院子会不会埋怨我，我的确埋怨照顾它。自从我开始上中学之后，我就已经很少再去保护王林的院子了。一直在很多年后我们开始共同回忆的时候，我才知道，王林曾经拿这个院子当作给我的赌注。
父亲总是问我在学校的成绩如何，我也总是敷衍着说，好着呢。只是，一次都没有把卷子拿回家来。母亲也问我同样的话，我也用同样的回答。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传到父亲耳朵里的所有情节，都对我有着巨大的不利。每一次回家的对话，也渐渐地有了审问的成分。
就在快要教师节的时候，我们几个又打架了。被打的那几个是初三的学生，我们在打完之后才听说，他们那些人里，有几个是校长家的亲戚。我们几个在小饭馆里故作轻松地开了一会玩笑之后，便开始想对策。韩永国说，******，把我弄急了，我连校长也揍。牛立勇在一旁不怎么说话，赵建平说，大不了就开除呗。那个晚上，我想了更多的事情，我甚至还想象了我背着我的东西离开学校的时候，李小萌一脸的泪。是的，那个晚上，我们什么都想到了，但是，就是没有想起我们的家人，没有想到，如果我们被开除的话，对父母会是怎样的一种伤害。
第二天，我们在刚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就被请进了办公室。校长和班主任都在，幸运的是，我们并没有被处以极刑，仅仅是让我们几个写检查，全校通报批评。这个事情的结果，无疑更加助长了在我们心中逐渐膨胀的狂妄，我们在之后的一年中，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李小萌从来都不数落我，不劝我学习，也不要求我陪她一起玩。我把那个时候的所有时间，都放到了兄弟的身上。慢慢地，我们在球场上开始有了固定的球迷，我们还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收到小女孩儿写来的情书，花花绿绿的信纸，还有那些朦胧的语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们加速叛逆的脚步。
李小萌喜欢站在操场的围墙下面，抱着我的衣服，看我打球。李小萌曾在离开学校之后给我写的一封信里说，刘海洋，每次站在操场旁边看你们打篮球，就觉得，每一次你们的跳跃就像是一个音符，落下，便是一串完美的乐章。那个时候，据说我们还在恋爱，但是，我们却已经隔得很远。
而就在那个小饭馆里，我们又结实了几个新朋友，只能喝一杯啤酒的郑光磊、跟学校食堂老板是亲戚的****，还有一个，就是过了很久之后我们都不是很喜欢的孙金龙。
郑大明在离开村庄的三年时光里，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即使他曾有过能够回来的机会，但是，他都拒绝了。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儿，总是写信给他，诉说着想念与等待。郑大明有时候会回信，有时候又不回。我曾经在一次出去玩的时候看到过那个女孩儿，而再见第二次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郑大明的媳妇儿。
时光还是定格到高中一年级的上半学期，那个时候，秋天就要到了。后来认识的三个人逐渐加入到我们的阵营里面。这一度让我产生一种幻觉，就像是小时候在村庄里，我带着一帮还在大呼小叫的奔跑，可是，最后还在我身边一直陪我的，只有王林，当然，还有那个叫张立强的孩子，他，一度让我淡化了对王林的记忆。
我们渐渐开始了大呼小叫、前呼后拥的日子。每次去吃饭都是八个人一起去，照旧是开着彼此的玩笑，在老师看不到的阴影中，点上一根烟。当然，我们依旧在篮球场上乐此不疲，同时，也就是因为我们几个对于篮球的狂热，让学校里决定了参加全县组织的中学生篮球比赛。十二个人，我们八个都在其中，还有四个是初三挑选上来的，都长着高高的个子对于篮球，却狗屁不懂，当然，我们几个也只是略知一二。
促成这件事情的，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还有一个是跟他一起分来的另一个体育老师，姓陈，教排球。他们总是会在某一个时间段内一起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一度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也许当时确实是这样，但是，几年之后我再回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却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陈老师开始经常往城里跑，据说是为了给我们报名。为了那次的比赛，学校花了五百块钱的报名费，还给我们一帮人买来了统一的服装。据说，镇上的中学在那一年，成了很多村庄的话题，这是已经很多年前才会有的事情。那个时候，是学习成绩，而现在，凭的是一帮子打篮球的学生。
报完名之后，学校还给我们买了两个篮球，供我们篮球队专用。我们还可以在别人上自习的时间在操场上打篮球。当然，我们还进行了一段系统的联系。我一直都很庆幸我当初学会了打篮球，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我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惊喜。篮球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发泄和放松，还带给我友情，让我铭记一生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