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一眨眼，又快一年了。
小说终究停在了21万字，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坑。再不曾向前，因为我已经不敢预料未来的结局。
我的大学很无聊，我的男人还是没有找到。
倒是阿波，有事没事经常过来陪我。要么漫无目的地压马路，要么去大排档胡吃海塞一通。调酒师的职业仿佛就是他的一个爱好，去也罢不去也罢，他对那件事似乎完全不上心。
大学里所有的同学都以为他是我男朋友，每次看见他来找我都会露出暧昧的眼光。
我不语，只是微笑。对于这个20出头的大男孩，我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也始终不曾再近一步。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太孤独了，有人陪着，至少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压抑得令人心酸。
也或许，是阿波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感觉吸引了我。
潜意识里我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靠近他，接纳他，却始终不曾逾越半步，因为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再次见到苏婷婷的时候，我蹲正在学校门口的二手书摊前跟老板讨价还价。
她优雅地从那辆白色的小宝马里走了下来，站在我面前，以一副女王的姿态看着我，“谢晨曦，我们谈谈吧。”
我不知道一个人究竟有多少张脸孔，心里又有多少份伎俩。前一秒她还在对你微笑，然而下一秒，你却发现你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而那把刀，来自你曾经最信任的人。
我头也不抬地笑，“你终于忍不住了？”
她顿了顿，然后我听见她暗暗压抑的声音，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跟我来，随你发问。”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上了车，虽然我知道，这一去，情况势必不会乐观。
我们去了苏婷婷的公寓。
进了门，她将包往地上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二郎腿那么一翘，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哉。
她看着我，面无表情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这句话，心里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下。她还真好意思，那表情好像跟我逼供似的，把她自己说得要多圣母有多圣母。
我也不再跟她客气，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我跟林北生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我被噎了一下。她这副敢作敢当毫不掩饰的表情让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一阵子愤怒，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不知是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还是被这段日子一来一大堆倒霉事折腾得已经麻木。
顿了顿，我又望向她，略带犹豫地问，“给江家告密，让他们拆散我和江辰星的那件事也是你做的？”
她冷冷勾起唇角，回给我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容，“没错。”
这一回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觉得这个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纠结。
我想上前狠狠地抽她一巴掌，可惜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若是苏婷婷不承认，我还可以好好闹腾一番，然而她这副勇于认错却死不悔改的表情让我所有的怒气像是打在了一堆棉花上，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我转过脸不想看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间，憋得人难受。于是沉默了半晌，我终究还是问出了一句很狗血很俗套又很二百五的话，就仨字，“为什么？”
“为什么？”她抬眼看我，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些不屑，可表情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云淡风枪，仿佛我们俩正在经历的只是一场友好邦交之间的和谐对话。
“谢晨曦，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一个做母亲的权利？！”她冷冷望向我，笑容像刀子，一下一下，割在我的心口上，又让我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件残忍的事情。
见我的眼神渐渐暗下来，她不禁冷笑一声，“呵，谢晨曦，你知道吗，当初我把所有的赌注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了你身上。你有江辰星护着，有你在江家风生水起的那个妈不动声色地罩着，你比谁都安全！我就是想在你那里躲几天，至少先躲过那个风头，等我身子骨稍微好一点再说。可是你呢，就因为江辰星的一句话，二话不说就把我扔到了门外！你知道那群禽兽是怎么对我的吗，啊？！”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捞起依旧半长的真丝袖口，露出一臂的狰狞，凶神恶煞的语气间却分明有了哽咽，“你以为这是我挣扎时留下的痕迹吗，啊？你以为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吗，啊？！七个男人，你知道吗？他们用针管往我的静脉里注射冰毒，拷着我的手腕和脚腕把我绑在床上，一个个地趴上来糟蹋我。我想挣脱，可是挣脱不开；想呼救，可是叫不出来。你知道那种濒死的绝望吗？呵，我苏婷婷活了二十多年，虽说是个鸡，也没在意过尊严这档子事儿，可那个时候我就是想死。我他妈宁愿死，也不想看着他们折磨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苏婷婷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她的面容彷如来自地狱底层的阿修罗，逼得我一步步后退，紧贴在墙上动弹不得。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扼住，看着她疯狂得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的神情，我突然心生绝望。
“对对，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造的孽！”我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冲她喊了起来，下一秒，积蓄已久的眼泪终究喷薄而出。
“孩子是我让你怀的吗，流产是我让你做的吗，许家是我让你招惹的吗？你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为什么？就因为你根本惹不起他们，而我，我这个软柿子就是好捏对不对？！”
我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张脸丑得像朵被风蹂躏过的野菊花，可我不管不顾，我就是要发泄，我就是恨她。是她逼走了江辰星，是她逼得我无路可退！
“你跟江老头子串通，用一个‘乱伦’的名义逼着让我离开江辰星；你提前在暖壶里下了药，然后打电话让林北生过来，再将江辰星拦在楼下跟他探讨探讨有关我的话题，直到估摸着我跟林北生事儿快办完了，才拉他上楼‘当场捉奸’！苏婷婷，我不是傻子！我从小在夜总会长大，就算没淌过那么多黑水，可也不至于单纯得狗屁都不懂！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一直把你当我姐姐，我开不了那个口！”
“啪！”话未说完，一个巴掌已经狠狠落在了我的右脸。
我的头被生生打偏过去，嘴里一股咸腥味泛上来，摸摸嘴角，有温热黏稠的液体微微溢出。
“呵，你还好意思叫我姐姐？”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依旧保持着那副居高临下的嘲讽姿态，“谢晨曦，我今个儿才发现，你居然这么不要脸！”
身体几乎要被她仇视的目光穿出洞来。我觉得自己像一条垂死在岸边的鱼，翻腾来翻腾去，殊途同归，结局都是个“死”字。
够了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苏婷婷，我看你真是受了刺激脑子坏掉了！疯子，你们一群疯子！”我一把推开她，用力拉开门逃难似的疯跑了出去。
“谢晨曦，你给我站住！”她疯了一般冲我歇斯底里地喊，想拦住我，但是没成功。她像个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嘴里一边嚷嚷着让我站住，一边跟在我身后紧追不放。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设计师设计的，这家高档小区的楼道复杂得像个迷宫。电梯迟迟不来，我等不及，于是左转右转，绕着走廊瞎跑。
我不敢回头看她，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卯着劲愣往前冲。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跑什么，慌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呆在这里。
我怕下一秒，她那双充满仇恨的手会一不小心掐断我的脖子。
终于看见了楼梯，我松了一口气。然而刚刚拐过弯，一只手突然从后将我拽住。我尖叫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前一倾，然后从楼梯上直直载了下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苏婷婷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口，一脸轻蔑而又仇视的表情。她“嘭”地一声狠狠关上楼道里的铁门，将我隔绝在那个世界之外。
我的头部晕晕乎乎，视线内一片模糊。晕厥的前一秒，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的只有一句话。
苏婷婷说，“谢晨曦，知道什么叫贱命么，呵呵，就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知道吗？！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着吧，告诉你，我过不好，你们谁都别想舒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