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盈却仍是有些犹豫不决。到了这种时候,她甚至希望程天桀能像过去一样那么地霸道,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带到身边来。可她心里却又暗暗地知道,她这种想法只是怯懦的逃避罢了,她还是放心不下杜荀鹤。她一整晚都睡不着觉,手边放着电话,想打给程天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痛苦就像是无边的海洋,在身体四周蔓延开来,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可内心的理智却仍是战胜了这股痛苦的心情。
偏偏,此时程天桀也是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想着杜荀鹤对他说的话,总算是鼓起勇气来,拨通了电话。
响了许多声之后,程天桀觉得自己都快要放弃了,终于听到了另一边传来任雪盈的声音,“是我。任雪盈。”
程天桀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我……我今天看到杜荀鹤之后,心里一直在想一件事,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日渐康复了,你……你就算回到我的身边来,也可以继续照顾他的。雪盈,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说出这番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逼迫她,只是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怕自己再迟疑,她就会有所动摇。他很清楚对于任雪盈来说,杜荀鹤是个多么重要的存在,她又是一个那么心软的人,也许就算现在杜荀鹤已经对她不再抱有那种男女之情,可在她看来,留在杜荀鹤的身边好好地照顾他,也是一种偿还自己的内疚的方法。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了任雪盈的声音,“天桀,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真的很自私,可我……可我真的放心不下杜荀鹤。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要好好地照顾他,等他能够照料自己的时候,我……我会回到你的身边吧,求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也很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她这么说,程天桀悲喜交加。只是也知道不是能再逼迫的时候了,于是就轻声地说道,“好……我听你的。”他顿了下,又说道,“可是不要不接我的电话,三不五时地也该跟我联络,我不想每次都从小希的嘴里听到你的消息,你就当是给我吃定心丸也好,别的什么都好,别让我觉得我在一点点地失去你。”
任雪盈答应下来了。她知道很多事情都不由他们二人,唯独彼此的心该时刻靠近才是。
这之后,程天桀就再次返回巴厘岛去工作了。那边的酒店已经开始建设了,他不得不在那边长期驻留。而任雪盈则是留在国内,继续照顾杜荀鹤。另一方面,影视公司也正到了忙碌的时候,她每天还要分出不少时间去照顾公司的事情,几部新上映的影片也得到了一致的好评,看上去,似乎现在是顺风顺水的样子。她只期待杜荀鹤的身体能够完全地康复,也许到时候,她就可以义无返顾地回到程天桀的身边去了。
这天,她在杜荀鹤的公寓里准备午餐。这阵子杜荀鹤身体恢复得很好,食欲也变得很好,只是因为要遵照医嘱,所以每次只能吃很少的分量,因而就变成了少量多餐。任雪盈总是每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帮他准备一次餐点,这让杜荀鹤十分过意不去,可任雪盈却觉得没什么所谓。
下午茶时间,准备了蓝莓饼干和一杯热腾腾的麦片粥。
杜荀鹤一边喝一边笑着说道,“我的胃口都快要被你养刁了,再这么吃下去,只怕有一天我身体彻底康复了,可是也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任雪盈只是笑,不吭声。她坐在沙发上,随后打开了电视机,想看看新闻什么的。一般到了三点多钟的时候,会有新闻播报。她这阵子每天都忙碌得要命,时常也就只有在照顾杜荀鹤的时间里,还能放松地看看电视之类,其他时间都是在看剧本,或是和演员接洽当中。连杜荀鹤都笑称,她快要改名叫“任铁人”了。
新闻播放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他们二人都一边看一边在聊天,说些有趣的事情,打发下午的时间。正在这时候,却突然看到新闻插播了一条突发事件。
“今天下午三点零五分,印尼周边海岸发生剧烈海啸,目前还不知道当地人员伤亡情况,但据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巴厘岛等地也受到很大的波及。众所周知,如今正是旅游旺季,巴厘岛海岸更是游客云集的地点……”新闻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任雪盈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原本端着麦片粥的手抖了一下,当即就洒了不少热腾腾的麦片在手上,杜荀鹤慌不迭地拿毛巾帮她擦拭,她却置若罔闻,脑海中就只是浮现出几个词汇来,海啸,伤亡,巴厘岛……
不可能的,昨天晚上她还有和程天桀通电话,他才说过那边气候宜人,希望过阵子带她和小希过来旅行。而且还说酒店的建设已经步入正轨,他可能三五天之内就能回来国内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杜荀鹤在一旁提醒她,“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啊,你打程天桀的手机试试,说不定他没什么事呢,如果没在海边的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能现在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任雪盈颤抖着拨通了号码,等待了许久,却只是听到一阵阵地提示音,对方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慌张地站起身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荀鹤已经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大了许多,想看看有没有最新报道发回来。
新闻方面发回的报道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揪动人心。
“据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印尼海岸目前遭受到的这次海啸已经造成当地海岸上百人死伤,而受到此次海啸波及的巴厘岛也有不少人死伤,目前死亡人数还在确定当中。”
“据悉,当地政府已经展开救援,但具体的伤亡情况还在统计当中,稍后将会发出第一批遇难者名单。”
任雪盈已经恨不得趴在电视机跟前了,她整个人都慌乱不堪,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不停地拨打电话,虽然一遍遍打过去都只是关机的提示,可她就是不死心,想着程天桀或许是在开会,或者是睡过头了,总之绝对不可能一直这么关机下去。
直到电视上开始播放第一批遇难者的名单,她才终于安静下来,眼神定定地锁定在那名单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名单当中的时候,她几乎是拼着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晕厥过去,可还是身体打了个趔趄,往后跌坐在了沙发上。
“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语,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下,“不可能的,他说了再过几天他就会回来的。昨天他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要接我和小希一起去旅行,怎么可能呢?不会的,这都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杜荀鹤也不胜悲痛,他看到程天桀的名字赫然在遇难者名单当中,心里登时就像是炸开了似的,疼得难以呼吸,可到了这时候,他却还是要保持理智。忙上前扶住任雪盈,好声地安慰,“雪盈,你先不能慌啊,这时候不管事情是怎么回事,你都必须要坚强才是。”
任雪盈却猛然挣脱了他的手臂,当即就慌乱地站起身来,一面将外套往身上穿,一面大声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他跟我说过,他过两天就会回来,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可能骗我。一定是新闻报道错了,可能是同名同姓呢,又或者……或者只是他的证件刚好丢了,别人正好捡到,结果发生海啸之后,那些政府的人就有可能会认错人啊。我不相信这一切,这绝对不是真的。”她一面慌乱地把鞋子穿上,一面故作镇定地说道,“小鹤,你记得要吃晚饭,等会让看护过来帮你输液,我要去巴厘岛,我要亲眼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她说完就快速地拉开门,蹬蹬瞪跑下楼去,然后径直上了车子,让司机往机场的方向开去。
杜荀鹤没来得及阻拦她,等追出门外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车子。他叹口气,只怕她在巴厘岛看到一切会受不了,心里更是觉得悲痛,没想到程天桀竟然会遇到海啸。
任雪盈很快地买了机票,然后坐上飞机赶到了巴厘岛。当地已经一片混乱。她叫了车子,然后让他们送她去遗体认领的地方。
在去的途中,她心里就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她完全不能允许自己去思考任何现实的问题。她只想在看到人之后再确定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告诉当地的人,她是家属,从国内特地飞过来,想要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因而很快就有人带她前往停放遇难者尸体的地方。
有个官方的人指着地上被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对她说道,“喏,那就是你要找的人。程天桀先生。”说着还对照了一下名单,确认无误之后,就转身离开去帮助其他的家属了。
任雪盈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具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浑身战栗,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果看到他的话,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可真的面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心里的悲痛根本无从形容。那种痛到骨髓里的感觉,像是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抽离了。
她在一旁哭地死去活来。一直都在叫着他的名字,可却始终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后来有官方的人过来催促她,“还是趁着身体还没彻底僵硬,赶紧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吧。至少也该体面点让他离开人世。”又有人送来了衣服,都是统一配发的那种。
任雪盈颤抖着手,在旁边人的帮助下,亲自给那具遗体换衣服。可是当那人的身体被反转过来的时候,任雪盈却嗖地站起身来,又惊又喜地喊道,“这不是程天桀!不是他!”
她简直难以形容她当时那惊喜的心情,她很清楚地知道程天桀的后背上有一颗痣,而这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的后背却是光洁的,毫无任何痣。
显然,是政府在搜救遇难者的时候出了错,且不管是不是同名同姓,这个人都不是程天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