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刘真从徘徊不去的噩梦中醒来,车子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摇下窗子点着了烟。同车的几个人睡得很死,掌舵的大胡子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行驶,很显然,永夜耗去了他的耐心,但在这个地段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只好不断地眨眼来驱赶疲倦。刘真点烟的时候,火光一刹那亮起,虽然短暂,但却莫名的让大胡子来了精神。他在前视镜里瞧见刘真灰暗的脸庞,这个年轻人自打半路上车后就一直不吭声,不吃也不喝,上车就是睡。末世降临前这种人就很常见,更遑论现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经营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人愿意去多管闲事。大胡子约莫是太过于无聊了,他瞥见刘真醒后,喉咙里就开始痒起来,他好几次都想开口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但刘真摇下的车窗将外面腥臭的风带了进来,这又让他失去了兴致,他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谁都有心情跟你闲谈的,危难时分,个人的喜怒哀乐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不再观察刘真沉默的样子,而是轻轻扭开了电台,就着一阵杂音,行驶在云贵高原的骨架上。
末世降临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最流行当属“学院派”提出的物种变异。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日的红云,学者们认为,很显然是红云内发散的不明物质,让整个世界的物种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它的出现带来了一阵腥臭的凤,太阳再没有出现,人们最后一次见到月亮什起还是那天的头天晚上。红云的出现让恐慌侵略了整个世界,他们称呼那一天为“消亡的开始”。宗教信仰者则偏好于叫它“审判日”,几乎在每一个古老的文明传说里都有关于“审判”的描述,他们坚信,作恶多端的人终将会引来天神的惩罚,自那一日起便有魔鬼前来清算,罪恶的灵魂将装满地狱,死神的镰刀一直收割到断刃,灾难都不会平息。这两种思想都是有点消极的,前者主张听天由命,后者主张在劫难逃,政府却一直不发一言,灾难发生后他们便沉默了下来,大批没有目标的人开始学会自力更生,努力在这乱世寻得一席之地。大胡子他们这一车人原本是一个公司的,末日降临时,他们抢了老板的车没头脑就往人少的地方开,半路上遇到拦路的刘真,对方用一箱罐头作为交换上了车,他还给他们带了了一个消息——在云贵高原深处,靠近沙漠的地方,政府驻扎一直军队在那儿。他们拥有着大量的能源,灾难爆发后,大批有背景的人都往那边迁移而去,毫无疑问,那里将会是世界上少数存在的几个重要根据地之一,而前往的路线就装在他的脑袋里。这是比一箱罐头更具有诱惑力的东西,这漆黑的世界,所有人都是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着,与其漫无目的的烧油,倒不如赌一回,大胡子他们按捺下了杀人越货的念头,勉强允许刘真这个行走的“肉罐头”加入,成为他们四人小队中的一员。
大胡子也有他们的顾虑,他们所在的本来就是个小公司,效益更是一年比一年差,老板的车先是由奔驰换成宝马,一路跌价,到最后只能开个五菱宏光跑跑业务,可以说是越混越回去。不过也幸亏是辆比较经济实用的商务车,要是换成跑车,这一路上烧油都成了问题。大胡子他们在进贵以前最后一次加满了油,硬是守在加油站打劫了七八辆车才凑满的,他们拆了后座,全部放的是桶装的93号汽油,这种油耐烧,相对来说也比较常见,他们本来是打算上了云贵高原地带寻思着能不能再捞一把,没想到一路上过来连跟活人都没见着。望山跑死马,一条窄路九转八弯的,要不是刘真一路上来都表现的很靠谱,让他们少走了很多弯路,大胡子他们早就把他宰了另谋出路了。但这压抑下的不满与惶恐在一天又一天的枯燥旅途中隐隐有爆发的趋势,负责分配食物的顺子已经两天可以忽略刘真了。他将密封罐头撬开只分成了三份。刘真眯上眼也不计较,他便越发得意起来,吃东西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响声。往往这个时候大胡子就会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他跟顺子同为公司的保安人员,平时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算见过,刘真这个人太闷,闷得他有时候总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死人比邻。试图挑衅一个“死人”会有什么后果?大胡子不知道,他只是在日复一日同刘真的相处中,学会了沉默。顺子依旧跳着,他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驼背仿佛也因此而挺直了不少,同行的人中有个叫季河的是他的远方亲戚,他才来投靠顺子不久,梦想中的好日子还没享受到,审判就来临了。这是个惯会狐假虎威的人,一路上他跟顺子两人没少拿刘真来唱“双簧”取乐。在他们躲躲藏藏,行驶了半月后,正是六月的月末,季河下了车去方便,顺子去后面也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刘真终于坐直了身子扫视四周,收音机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刘真推开车门,踩熄了烟头,一片黑暗中,他将手移到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