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轻的人
脱离现实世界,暂把人生理想化,追求理想天地,这些长处会随着年老慢慢减少。有人觉得,这种理想的减少就是变得实际,所以直接赞赏地把这称之为踏实。但如果让我说的话,我觉得是变俗了,失去了年轻的气息。即青年最可爱、最宝贵、最开朗的性情消失了。
有句话说:“大人如同婴儿。”即使不是婴儿,至少也需要不失青年的气概。我们经常听到“那个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一直很年轻”这样的话。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我的解释就是跟年龄无关,憧憬着理想的人。我觉得,一直很年轻的人,其实是值得尊敬的人。这样的人内心充裕,即有树木般的弹力,一直拥有与时俱进的能力。“老树不歪”这一说法的意思已经从指人不会误入歧途演变成嘲笑人没有弹力。
任何事情,停滞不前都不好看,特别是理想停滞、失去年轻气息的人,简直等同于枯木没有弹力,其实很难看。自己不再有希望,对现状已经很满足或沮丧的人更可怜。话又说回来,稍不注意谁都会安于小成,容易觉得这样就够了。不然就是对什么事都不满,乍一看好像是有理想,但事实未必如此。所谓成功,经常是没有远大理想的人说的话,月薪十日元的人目标是一百日元,把领到一百日元的工资称为成功,自我满足。这可能是某种程度上的成功,但把达成物质目标直接说成理想是不恰当的。欲望与理想不同,欲望应该称为迷失的想法,很难称为理想。
事随知足事不足,
不足而足身自安。
这首和歌连小孩都知道。如果以月薪的增长为目的,把它解释成人生的理想,那“身自安”这样安乐的时代就不会到来。
然而理想存在于其他方面,把只想得到月薪等形而下的东西称为理想是极大的错误,所以,以前面提到的月薪的增减作为理想实现与否的例子是不恰当的,理想与所谓的成功不一定存在于同一方面。
在月薪以及其他物质性的形而下的事情上,毋宁说甘于不足是有理想的人的行为。所以工资上涨固然高兴,但只因为这点事高兴就难以让人折服。即使不上涨也要高兴,不,即使下跌也要高兴。所以,一旦发迹,马上就说:“我做到了,我成功了!”这样的想法是极不理想的,这就是所谓的“精神之井干涸了”,是放弃了自己远大的理想和前途的行为。
“青年的前途是远大的。”意思就是青年生活在理想中,即使短命,如果有远大的理想,也可以说是长寿的。老人也是如此,即使行将就木的老人,只要理想长存,也可以说他是理想远大的人,即使年老,他还是活在自己无尽的希望中,从这点就可以称他为青年。因此,如果人不想变老,就该有远大的理想。
回顾反省
我不知道世上的贤人君子怎么样,但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或连普通人都不如的人,有必要为了光明的前途努力,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远大理想。不知道在贤人君子看来这是否等同儿戏,但通过把青年时代希望的状况跟现在的真实情况比照,就能看出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说得具体一点,一个月一次,至少也要一年一次,年末或年初,或自己的生日,或父母的忌辰,或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要静下来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在朝着青年时代的理想迈进,是否正在走相反的道路。有时你会发现,十个人中有九个乃至十个在种种借口下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种种借口,指的就是如同俗才、现实那样,或当今社会现状、世俗力量、朋友的劝说、时势的变迁、娱乐的需要、生理的要求等等,在这些听起来似乎有道理的借口下,我们会发现自己远离了青年时代朝气蓬勃的理想。所以最好能时常回头看看,即使老了,也要维持青年的活力与理想,如果看到有退步的地方,更能鼓励自己朝着理想奋进,这样就能一直以年轻的心态不断进步。
这就是我说的变年轻的诀窍。一句话,就是要时常对大脑进行大扫除,把灰土、尘埃、垃圾、枯枝等统统清除干净。
精神焕发
上了年纪,精力就逐渐枯竭衰微。但即使身体极度虚弱,我也不想心里糊涂。即使糊涂了,我也不想抱怨。
我常常想,院子里的树,岁岁年年也不相同,随着年老,朝气也会丧失,但只要修整、施肥,就能再次呈现绿色和花香。即使老树本身变弱,只要改变它的生长环境,就能让它呈现重生的势头,死灰复燃。人也一样,身体弱了,就要吃合适的食物,积极治疗或温泉疗养,这样就有助于恢复健康。即使不改变住所,也有改变内心环境的方法。
结庐在深山,身在心中掩。
不讲究物质环境的变化,寻求内心环境的变化,这是即使千里马老了也强于驽马的诀窍。木有根即荣,根绝则枯。鱼有水则生,水涸则亡。灯有膏则明,膏尽则灭。人有真精保之则寿,戕之则夭。
一年花开两次
着名的哲学诗人罗伯特·勃朗宁(R.Browning)有句诗歌是:“Thelastoflife,forwhichthefirstwasmade①。”我不禁赞叹这津津有味的句子。意译就是:人生前半,是为人生高峰。
事实诚然如此。人生之所以开始,难道不是为了终结吗?凡事都有始有终,开始是为了结束,结束不是为了开始,草木发芽是为了开花结果。倘若说人活着是为了成熟、死亡,如果认识到幼年、少年及青年时代都是准备的时代,人生的目标时代存在于青年时代之后,那憧憬青年时代的活力就无异于享乐生活。诚然,人年轻的时候很华丽,这点自不待言,但花白的头发、额头的皱纹都无法变成华丽的东西。
那么,俗话所说的“老树开花”是不可能的吗?我读了《古今和歌集》中一首咏叹菊花的诗歌,觉得诗中把菊花当成了长寿的象征。即使老了,也要像菊花那样开出古色古香的花,显示出不输嫩叶的繁华,这才是老者的使命。
秋天菊色变,
一年两次开,
真花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