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蕴知道:他要杀自己了。
皎洁明月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摇曳着美酒夜光杯,笑盈盈地为她斟了一杯酒。
呵。多老的套路。
但是她不等眼前男人说深情话语,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龙袍加身的男人得意地看着她,心中想道:“年岁一大,就变蠢了。”
“嘻嘻嘻嘻嘻。”女人忽然娇笑起来,她将手中酒杯一掷,一地晶莹的碎片散落在地。
男人说道:“疯女人。”
她用青春二十二年推上去的皇帝,到头来叫她一声:疯女人。
龙蕴捡起一片晶莹的碎片,握在手心之中,血液便顺着轮廓流淌。男人见龙蕴这番动作,倒是心惊肉跳,紧张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只见龙蕴将碎片狠狠地划在自己皮肤上,一道一道鲜艳的血痕立现,她割得那么重,一时之间血液漫了一手。
龙蕴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疼吗?”
不多时,男人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那是锐器狠狠割破皮肤的痛感。而他对面的女人,还在一刀一刀切割手腕。
龙蕴还是在嘻嘻笑着,仿佛她伤害的不是自己:“喂。我说你是当皇帝当傻了。你记得二十年前,我喂你的那一枚药吗?”
男人痛得皱紧了眉头——他的手臂剧痛,可是手臂根本没有伤口!
龙蕴直直地看着男人:“那药神奇得很,将我俩的痛感连接在了一起。我疼,你也疼。”
她再深深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男人便立即感受到那锐器划来!
男人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疯女人停顿下来。
“这些年来,你受过许多伤,虽然伤口在你的身上,却也煎熬了我。但是你不在乎我,所以你不知道。”龙蕴伸出手来细细数着,“十五年前,你的腰腹被捅了个大洞,我痛。十年前,你受了剧毒,全身如蚂蚁在吃。我也痛。七年前,你的半条手臂差点被废,我仍然痛。”
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声气:“可惜啊。我为你疼痛了那么多次,你却感受不到我丁点痛楚。”
她指了指自己的一颗心:“这里曾经痛过。”
“可是现在它死了。”她的手上全都是血,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来,娇媚依然在,“但是我一直觉得不公平,为何我得一直受你病痛煎熬呢?”
美丽的笑容挂在龙蕴脸上,男人一时恍惚,只觉她一夕之间似回到了二十余载前。那时候的这个女人神秘,动人,被他爱。
但是,他们的痛觉居然是连在一起的?!他的眼神,落在龙蕴刚刚喝下的毒酒上。
“嘻嘻嘻。没错。”龙蕴绽放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来,“我们的命,也是连在一起的。我若死了,你也死了。”
这时候龙蕴走了过来,一双流淌着鲜血的手来,轻轻抚摩着他的脸,而皇帝的脸上苍白——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食道至喉咙,有一种灼人的疼痛!毒性已经在发作了。
龙蕴实在不忍心毁掉二十余年的心血,可是眼前的皇帝太自大,太得意,让她实在没了期待。
在这死前,她还需要告诉男人一件事。一件足以将他的希望击溃的大事。
于是她轻轻吻着男人的脸,男人恼羞成怒地想要推开她!只是她仍旧将头探了过去,在男人的耳边细语了几句。
皇帝的眼睛骤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个疯子。”
“你被我设计,却叫我一声疯子。你不怪自己傻,反倒说我疯。你好意思?”龙蕴一笑。
毒酒开始发了作用,龙蕴用毒一生,这具身体曾经受过许许多多毒,她从幼时这躯壳便习惯了疼痛。原本她想着,皇帝杀她的心这么深沉,恐怕是要用天下最毒最恶的药,来终结她的性命。
可是还好,这毒的疼痛感,尚且能够接受。
她躺在地上,眼睛只看着天上明月,一时也觉得明月狡黠。恍惚回忆起这二十二年,她眯起眼睛来,只想感慨这逝去的青春。年轻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可爱啊。
皇帝怨毒地看着他,疯狂地喊道:“侍卫!侍卫!快叫人来替我解毒!”
四周却无人回应。
龙蕴拍了拍地面,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为何焦躁。不如与我赏这天上明月。”
皇帝恼羞成怒,可是他感觉到身体里疼痛蔓延,从他的食道蔓到了血液里,像是在吞噬血液一般。他感受到无比的疼痛,连站稳都没了办法,喉头一甜,就吐出许多血来!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怒意忽然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躺在地上,与龙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龙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男人的眼神痴痴,神经都被那痛觉给抓了去。
“你为何不允许我有孩子。”龙蕴的声音非常平淡。
“你若有了孩子,便会杀掉我其他子嗣。”男人也平静了下来。
龙蕴注视着眼前这个将死的男人:这样的他,才是她龙蕴爱过的男人。
龙蕴的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了,她也呛出了许多血来,沾在这七彩绫罗上,血也显得那么动人。
“你猜我为何不生你的孩子?”龙蕴的声音这么多年来,里面仍旧有娇媚和风情在。
“你曾经有过我的孩子?”男人听出了言下之意,他睁开眼睛。捂住自己腹部,只想看着眼前女人。
女人一直被一层厚厚的情绪包裹覆盖,她本用笑意包覆全身。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情绪,男人一时间迷蒙了。
“哈!”原本气愤暴躁不堪的男人,却笑了。
这笑是未解之谜,因为他们都死了。
龙蕴操纵毒一生,却被毒夺了性命。但是她并未想到,究竟是她的怨气太重,还是这好奇心太沉,致使她没了轮回。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再一睁眼的时候,时光倒流,她回到了二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