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红酒、没有鱼翅，自助餐里就是些家常菜。老尚又随着卢佳音一块用午餐，“来，我给你盛碗汤”。
细微之处照顾周到，不得不让卢佳音想到“献殷勤”这个词。
“想想以前的生活，眼前这点饭菜，过年才能吃得到。”老尚道。
“现在都是有钱人了，怎么还如此感慨过去呢？”卢佳音笑道。
“今天的甜，昨天的苦，每每想起往昔，我就经常告诫自己，你不是个人有钱人，你只是物质生活改善了，今天有的一切财富，明天就未必还守得住。”
“是想表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金钱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都只是暂时的对吗？”
老尚点点头补充道：“历经了千难万苦，一心只想着为了挣更多的钱，现在有钱了，房子买到了，家庭美满了，似乎一切都圆满了，可是心中却越发迷茫，我还有什么未追求到，我渐渐丧失了目标。”
“按这样说，有钱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刚刚够花是最好的。”
“这个刚刚够，还真的不好衡量。我欲望不多，家里就两辆车，夫妻一人一辆，就是一般的家用车，我没像别人那样想拥有豪车豪宅，甚至买架私人飞机聘请飞行员，我家就住在市区里，120平米，为了方便孩子上学。”
“你觉得你是个顾家的男人吗？”
“相比身边同样发达了的朋友，我算是顾家的。我就常常想，都有这么多钱了，有些东西该放就放，还没有钱的时候，一天24小时大部分都献给了工作，现在不同，多陪陪爱人和孩子，这能让我感觉充实，至少不会胡思乱想。”
“你很能放得开，不像大多数老板，每月看见报表业绩不佳就要大发雷霆，很难得，你能够将工作和家庭的时间分配得很好。”
“你可说到点了，我并没能分配得很好，工作和家庭，两者的时间平衡了，我的养殖场最近出了很多问题，今年年初开始，效益下降很明显，这也是我此行学习的目的，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补救的措施。”
“是家庭拖累事业了？”
“毫不犹豫的说，是的。可是作为男人，如果我只是个简单的上班族，下班后就可以轻松陪家人。回想创业之初，付出的千辛万苦，创业容易守业难啊，企业健康发展，还需要我付出比创业时期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在企业走向正轨平稳发展后，我却因为对钱的看法而产生了放松欲望和懈怠，我觉得一切都有了，就应该把时间还给家庭。”
“其实，都不容易。”卢佳音叹了一口气。
“还是同类人可以相互理解啊，在平日里，这些内心的酸苦、忧虑，我都没法和家人谈的，我要是跟手底下的员工诉苦，人家说羡慕我的生活还来不及呢，根本没时间体会或是怜悯我一下。”
“我同意你的观点，生活是艰苦的。”卢佳音道。
用餐结束，聊得正欢，卢佳音也放开自己一点。酒店第五层有咖啡厅，两人乘电梯到了五楼。
“请你喝咖啡。”卢佳音道。
老尚也不客气了，礼貌道一声谢：“那就多谢了。”
在咖啡厅里交换了名片，对比以后，卢佳音才发现自己的名片质量太差，是普通的双面铜版纸打印，没有任何工艺，还好覆膜了。
她很高兴，自己的名字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印在纸质媒介里，告别了以前心酸的时光，连姓名都隐藏了，用假名或者只是简单的说自己是什么姓氏。
女人的痛和男人的痛，彼此只能了解，无法感同身受。
灰白牛仔裤，白色布鞋。
她没有给自己一个光鲜的头衔，名片名字旁边只有“负责人”三字。
感觉人生出现一点新鲜的东西，在这个轨迹里，竟然会遇到老尚这样的男人。
坐定，她主动问了刚才没有问的话：
“学习结束后，你是打算重新全力投入到事业中吗？”
老尚显得很憔悴，心中满是苦水。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了。我的孩子上了高中，我老婆经常说我不够关心孩子的学习，希望我多花点时间。可是……我手头的事业现在如此危机，唉……夜里失眠，我总是常常想着，某天公司实在撑不住了，钱也没有了，又回到了穷苦的日子，我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有所得必有所失，看来是真的。”
“你也有这样的感受？”在老尚眼里，卢佳音有着知性、成熟。
“女人太要强了，往往都是不太幸福的。”
“我赞同，绝大多数男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温柔一些，男人宁愿自己多承受一些。”
“现在慢慢地，能体会道家的无为理论，原来清淡寡欲更能让生命轻松一些。”
“可是能够放得开的人又有多少呢？很多人很多时候都明明知道前进一步便是痛苦，可是还要拼命向前，男人需要履行的责任实在太多。”
“活着是痛苦的。”卢佳音不由得想起往事，自己的身体曾是陌生男人的发泄场。
“没钱的时候拼命想有钱，其实有钱以后烦恼反而更多，有钱未必就能带来纯真的快乐。”
卢佳音点点头。
“钱是罪恶，可是我们还是拼命追求罪恶了。”老尚长长的叹了气。
他不太会喝咖啡，保持着平日喝茶的习惯，觉得咖啡杯已经凉了，一饮而尽。
苦难心中存，学习继续。老尚认真做了笔记，笔下功夫不行，字迹连工整都做不到。
企业家也是正常人，有常人的烦恼，有超出常人的困惑。
培训的结尾，讲师的内容已经超出了课程的范畴。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美好，也同时有一份遗憾，下面我们分享一下。我们从左边第一排开始，有请耿先生。”
前排第一的长发男人起了身，走到讲台前，礼貌的行了个素养礼，表情凝重，拿起了麦克风。
“我心中最美好的一件事，是我娶了我的妻子，看见我的女儿出世。”他停顿了2秒，继续道：
“我最遗憾的一件事，是我太过追求钱了。”
全场鸦雀无声，因为大家来这里听课的目的是为了追求得到更多的钱。
大家都很好奇，期待他做一些补充。他与讲师对了一个眼神，讲师抬起右手掌示意他继续。
“在座的，都是事业成功的朋友，我真诚祝愿各位也能够家庭幸福美满，钱很重要，但也要把握好幸福。钱如烟云，可能转眼间没了，可是能够让你幸福的人，始终常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