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中,卢佳音看着一旁的老尚,掌声热烈,却一脸的无奈。
卢佳音面对众同学道:“我遗憾我太过要强了,错过、失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要过与其他女人不同的人生,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得失之间,没有所谓标准。我相信,遗憾长存,美好始终要继续。”
夕阳西下,清凉秋风,一声道别,从此不见了。
“那就这样,再见了。”卢佳音道。
“机场,顺风。”老尚目送着卢佳音。
在机场的餐厅,卢佳音吃一份玫瑰冰稀饭。有钱并不会让她大吃大喝,为了生命、为了容颜,为了一份心情。
在登机口,她遇见了课堂里第一位上台发言的耿先生,近距离看他,显得十分苍老,一个小时以前的记忆未散,两人相视微笑。
心情有些阴霾,机票好似开了玩笑,卢佳音与老耿的位置挨着。
“运气真好,能和你坐一块。”
“想不到,耿先生也要飞锦阳。”
“我不是锦阳人,但公司开在锦阳,搞印刷厂子的,在郊区,很少到城里转悠。”
“世界真小啊。”卢佳音叹道。
“看得出来,卢小姐很坚强,不同于一般的女性。”
“女人再坚强也就是个女人,主导这社会的,仍然是男人,无论何时,男人都始终要坚强。”
“我就不算坚强,也不够勇敢。”老耿的腿不自觉的轻抖。
飞机滑向跑道,准备起飞了。
“耿先生这是?”
“我怕空难,想象到死亡,人要断气那会,我都快窒息了。空难的话,人从高空坠落,那感觉好恐怖。”老耿缓缓的,艰难的说出口。
每当看见被押上刑场的犯人、服毒后接近死亡的人的挣扎面孔、冰冷殓房里的尸体……都会令我失去一切欲望,只剩下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飞机平稳起飞,卢佳音不由得看看一旁的老耿,额头已经冒出汗滴。
“耿先生第一次坐飞机?”卢佳音问。
老耿摇摇头。“我经常坐,每次都害怕。”
“你心里似乎有抹不掉的阴影?”卢佳音问。
“是,是阴影,我常常想到。”老耿压低了声音,摘下了眼镜,继续道:
“五年前,我有妻子和女儿,我奔波在外,都是为了钱,为了实现更多的目标。当她们遭遇车祸的消息传来,丈人告诉我,女儿已经醒不过来,只有妻子还有意识和知觉,期望我见最后一面。我一路含泪,我妻子重复了三次,她说她就要走了,就像在往常离别的车站,她说呼吸慢慢变弱无力,感觉躯体已经处在漂浮的状态中,有一种与平日里的窒息感相同的感觉,胸口慢慢沉闷。”
“她说,这是她最后的清醒了,她在慢慢熟悉死亡的感觉,死亡前有很多幻觉,没有伤心,没有力气去牵挂任何事,她还说,要断气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幻觉中,看见自己的尸体,走进火炉里,最后变成灰尘,消散在空气中。要死的感觉,知觉慢慢消失,根本没有灵魂的存在,死亡,什么都没有了,尸体和一块木头没有差别,拿到火炉里烧也不怕,没有疼痛、没有知觉。”
“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恐惧。我当时握着我妻子的手,有意识的抚摸她手腕的脉搏,直到她的身体轻轻抽搐,脉搏消失了,我当时崩溃了。”
“我岳父转述了我妻子的话,在她得知自己不行时,在她还有些清醒的时候,转告我一些话,她说,她出门本不该带女儿一起,要不然,就算死掉了自己,还有女儿可以陪伴我。如今我孑然一身,灵魂没有角落,有再多的钱又何妨。”
“我妻子婚后常和我吵架,吵得烈的时候,她常常叹道死掉算了。我总是退让,不还口不还手,我对死字很敏感,总是恐惧。我自己假想,倘若妻子真的死掉,或是与我离婚,不做我的妻子了,那我该有多孤单。就算是吵闹或是骂,我也想忍下来,我常也想,真的死掉了,什么都没有了,要吵要闹也都来不及了。人生又多少个十年?夫妻结合,能有多少时间相伴,从陌生到结合,要历经多少坎坷,我想我该忍下来,只要还在一起,什么吵架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难过,一直都难过,拼命工作,可是一个人安静下来,还是忍不住想起。”
卢佳音听得内心发凉,她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向俊成的父亲向伟全,失去妻子以后的生活。她问道:
“这么多年过去,你不想再成家吗?”
老耿嘴角冷笑。“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聊天的时候,我告诉对方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然后人家说我心里有阴影,心理大有问题的人,不适合过日子。我没有再强求。”
“没想过怎么来解决这个心结吗?”卢佳音问。
“我下飞机后回到公司还要开个会。我想过要解开,应该是我的生活太过简单,每天就是忙着工作、睡觉,偶尔抽时间看看父母还有丈人,丈人觉得我受打击太大了,劝我说,死去的妻子会原谅我的,我可以考虑再娶,他们也同样祝福我。我的时间大多都是独处,工作、休息、出差,可以一个人思考的时间太多了,总是难以避免想起这些伤心。”
“往事只能回味,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看得出来你重情重义,昨天的爱还让你牵挂。”
老耿点点头。“看不出来吧,我相貌堂堂,内心却如此残弱不堪,有钱并不能让我多勇敢一些。尽管每天都有很多人羡慕自己的身上的光环。”
卢佳音在猜测着,当年向伟全一直坚持不再娶,是对旧日的爱的念念不忘,还有就是担心伤害孩子的心。
老耿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吵也来不及了”让她感到无限懊悔,快二十年了,她消失般离开了家,在梅州的父母,那个小时候的家,她不由得心酸。
是否应该回去?如何面对今天的梅州,如果有人问她这些都做什么过来的,她会再次想起坐台女生涯的耻辱,很难抬头看父母,岂不是和当年一样,父母处在嫖客与妓女之间,从中间抽利。
想着,又想起了桂花,酸痛接二连三。眼眶湿润了,从拎包里拿出墨镜,假装疲倦入睡,任泪水盘旋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