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
千伶、梦歌和伊隐三人杀气腾腾的冲进兰七的专属雅间。兰七和企曇风度翩翩的走在他们身后。
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伊隐心仪有“苍城小百灵”美称的白灵已久,便怂恿他们去前厅听白灵唱曲儿。企曇和梦歌乐颠颠的跟着去了,雅间里千伶和兰七相对无语地默默坐着。千伶试图找点话题,她脑中灵光一闪。
“呃,兰七哥,你还记得去年灯会和我一起的……呃,小熙吗?”
“小熙……?”兰七想了想,“你的远房表姐?”
千伶额头冒汗,“是啊,就是我得那个远房表姐。”
兰七笑道,“嗯,有什么吗?”
千伶绞着手指,支吾道,“是这样的……呃,我想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兰七看着千伶,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瞳孔里确是寒气逼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伊二小姐?”
千伶盯着对面男子好看的眼睛,“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和你那位远方表姐是没有可能的。”兰七视线转移,看向窗外。
千伶不甘心,“如果,她不是那种身份,你们……”
“伊二小姐,”兰七打断她,“兰家人不相信如果。”
千伶眼前浮现偌大宫殿里平昌寂寥的身影,不禁默然。室内很安静,越发显得外面吵闹。喧哗声越来越大,这其中似乎夹杂着几个熟悉的声音。
“咦?”千伶皱眉,“好像是二哥的声音,他又怎么了?”
前厅。
“企辞!小爷我今天要揍得你满地找牙!你们都别拦着我!”伊隐拼命挣脱钳制住自己的手臂,以至于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他冲着面前的山一般的大个子挥舞着拳头,大个子不明所以,稳如泰山的立着。
前厅里的客人们笑嘻嘻的等着着好戏。
企曇痛苦的抱着伊隐的腰,后者坚持不解的挣脱。他干脆松了手,突然失去约束力的伊隐“噗通”一声趴在了醉春楼价值连城的天价地板上。围观群众发出了抑制不住的低笑,侍者们则心疼的看着那块地板。
“好吧好吧,你就去吧,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找谁的牙。”
在一旁干着急的梦歌看见千伶走过来,忙道,“小姐,二少爷说要打这位企辞公子!”
千伶看着一旁不明状况傻笑的大块头,再看看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摩拳擦掌却又明显有点退缩的自家二哥。
“好了二哥,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你想回去抄五百遍《政论》吗?”
伊隐顺着台阶下来,“哼,今天小爷我就饶了你!”
企辞依旧傻笑,千伶踮起脚尖拍了拍大狗熊的肩,“企辞哥,这么好兴致一个人来吃饭?”
“没,和龙副将一起来的。”
“呃,龙副将?”企曇朝千伶使个眼色,“哦——,龙武副将是吧,都当上副将啦。那么,龙副将呢?”千伶四处看了看。
“他有事出去了会儿,然后阿隐就冲来了。”
“哦,那么——”千伶的话被低沉的男声打断。
回头看去,龙武恭敬的行礼,“见过伊小姐、伊公子和二王爷。”
企曇示意他免礼,“既然龙副将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向企辞摆手,“大哥,告辞。”
企辞点头。
企曇领着伊家主仆三人回雅间,千伶和伊隐频频回头。
“这两人话一个比一个少,在一起聊什么聊的这么带劲?”
“女人?”伊隐猜道。
“食物?”千伶也猜。
企曇回头鄙视他们,“他二人聊得自然只能是军法了。你以为都是你们,只会吃喝玩乐。”
“那么二王爷,您也快去聊聊军法啊。”千伶做了个请的动作。
“是啊企曇,和我们一起吃喝玩乐多影响您‘闲散王爷’的清誉。”伊隐接着说。
企曇摇了摇扇子,“咳咳,就此作罢啊。”
到了雅间,菜已经齐了。
千伶他们一通胡吃海喝,企曇则和兰七优雅地品着上等雨前龙井,不时抛去一两个鄙视的眼神。
到了结账的时候,兰七笑着对侍者说,“就记在我的账上。”
侍者面无表情,“七少爷,大少爷说以后不准记账了。”
兰七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侍者不怕死的继续,“所以从今天起都得现银结算。”
四人胆战心惊的看着兰七,后者风度不减半分。
“那好吧。”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剩下的算赏钱。”
“谢七少爷。”侍者退下。
兰七的笑容愈发灿烂,企曇劝他,“兰七啊,要冷静,要镇定,要……”
“我很好。”兰七看着他们,“你们先走,我去找大哥——谈谈。”
千伶抹了把冷汗,“好吧好吧,你们兄弟好好谈谈,我们先撤了。”
兰七微笑不语。企曇和伊家三人交换了个“此地不宜久留”的眼神,便脚底抹油逃离山雨欲来的醉春楼——开玩笑,“笑面狐”兰七公子的笑容和怒气是成正比的:笑容越灿烂代表他就越生气。
企曇摇着扇子故作高深地叹道,“这下兰家有的闹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其他三人。
伊隐和千伶心里明镜似的,懒得接他的茬儿。
梦歌对这位兰家公子的脾性和事迹还是有所耳闻的,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同情的看着冷场的四王爷,犹豫着要不要接他的话茬。四王爷此时高度体现了身为王室成员的素质与涵养,他假装无所谓的继续摇扇子,只是眼神飘啊飘,飘啊飘……
很快,企曇的眼睛就飘到隔壁醉梦楼了。浓妆淡抹,呢喃软语的艳丽女子笑着看向这边。
“哟,我说怎么好久不见四王爷呢……”暧昧的扫了眼千伶和梦歌,樱桃小嘴轻抿,“原来是有佳人作伴。”
千伶冷眼看着企曇,“这是四王爷的第一百零几位相好啊?”
企曇无奈道,“我和她们在一起只是喝茶品诗而已,不是你想得那样。”
伊隐拍拍企曇的肩,“她们女孩子容不得比自己漂亮的人。”然后艳羡的说,“可怜我家老头子不准我出入风月场啊,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千伶恨恨地看了二哥一眼,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要不然你就去当****了?”
“你——”
“我什么?”
……
眼看这二人又要掐起来了,梦歌忙解围道,“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吧。回头又要被老爷责骂了。”
“哼——”伊家兄妹闻言,掉头往伊府的方向走去。梦歌跟在后面,回头冲企曇眨眨眼,指了指醉梦楼的那位女子。
企曇看着三人打打闹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醉梦楼前,佳人倚栏。他摇着扇子,缓缓踏入温甜的美人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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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府。
千伶三人蹑手蹑脚心惊胆战的穿过仪门,然后各自回房去了。
伊隐庆幸没有碰到老爷子,要不然又是一顿臭骂啊。他哼着今天白灵新唱的曲儿,悠悠哉哉的点上灯。
“啊——!”伊隐吓了一跳。
椅子上,伊丞相一丝不苟的端坐着。
“爹……”伊隐低着头,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我……”
“不成器的东西,有人跟我说你今天在醉春楼跟三王爷动手。”
“爹,那是……”
伊丞相打断他,“我不管你现在怎样,但是明年科举,你必须得给我考进前三甲。”说完起身欲走。
伊隐低着头小声咕叨,“要是不中怎么办呢……”
“我们伊家世代为官,皆为忠良。还没有哪个子孙连科举都不中。”伊丞相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如果不中,那么你就不用姓伊了。”
昏暗的灯光之中,隐隐约约看得见书架上杂乱的摆放着关于政事和为官的书籍——诸如《政论》、《为臣之道》等名篇竟大多出自伊家先人之手。
伊丞相默默的看着这些书,其封面上写着一个又一个让伊家引以为傲的名字。和年轻时一样,他不敢直视这些仿佛会发光的文字,它们是固若金汤的牢笼,将伊家子弟困在里面。所爱的女子,想做的事情,只是年轻时发的一场痴梦罢了。现在的伊丞相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宏为,我们伊家世代为官,皆为忠良。如果科举不中,那么你就不用姓伊了。”
年轻人总是冒进且富于想法。伊宏为叹了口气,离开小儿子的房间。
“月明星稀,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走到清梦轩时,他听见自己的小女儿这么说。
两个女儿,一个温柔可人,一个聪颖过人。这两个女儿他是真心的疼爱,清伶儿时穿着小红裙坐在自己膝头吃糖葫芦的模样他还记得。一转眼,清伶已为人妇;再一转眼,女儿却是去了。明明记忆里还是那个小小的暖暖的小红裙,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千伶也是,前一秒好像还赖在他怀里嘟着小嘴扯自己的胡子,下一秒却守在姐姐的棺前冷冷地看着自己。他把清伶嫁到四王府是想她安度余生,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咦?小姐,外面好像有个人影诶?”
伊宏为慌张地躲进竹林中,干涩的眼角没有泪水。他抬头看着星空,小女儿说明天会是晴天,就一定会是晴天吧。千伶小时候偷偷告诉他看见了光着脚丫喝酒的神,他都相信着。小仙子一样的女儿,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明天是个好日子呢……”伊宏为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