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武田毅约祝宛晴去打高尔夫球。碧云天高尔夫球场位于市郊,因其具有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而闻名。球场占地大约一万多亩,设有三个18洞国际标准球场。草坪广袤无边,仿佛一件绿色的丝绸外套,错落有致的人工湖就是镶嵌在上面的一些宝石。球场四周层峦叠嶂、翠屏迤逦,给人一种置身仙境之感。
祝宛晴曾经玩过高尔夫,但不甚精通。武田毅耐心指导,手把手示范。
清晨的球场有些清冷,不时掠过一团稀薄的雾气。身边的一切尽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恍如梦境。后来雾气越来越浓,酝酿成了雨。这种雨的可怕之处在于隐蔽,当你意识到它时已经晚了。
他们只好躲进了附近的休息亭。休息亭是原木搭建的,里面摆放着几套深褐色的根雕桌凳。这个位置处于半山腰,天气晴好时可以鸟瞰大部分的球场。现在视线被雨水挡住了,只能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
不料有位客人比他们捷足先登。是一只灰色的鸽子。它的翅膀被雨水淋湿了,飞不起来。祝宛晴抱起它,用手指轻轻梳理它的羽毛。那些密封的往事,霎时铺天盖地而来……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跟小龙哥去广场喂鸽子了。”她感慨万千地说。
“小龙哥?”“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骆正龙。我们是邻居,从小就在一起玩。”“原来是青梅竹马。”祝宛晴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那时的星海广场很热闹,聚集着成千上万只鸽子。每天都有很多人带着鸟食来喂它们。有一次小龙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牛仔帽,将鸟食装进翻卷的帽檐里,一走进广场,立刻把所有的鸽子都吸引了过来,它们围着他飞,彩色的翅膀在阳光下煽动着,就像一棵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她的目光变得迷离。刹那之间,思绪如脱疆的野马般,踏长云,过山岳,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代。
那个白衣胜雪、温润如玉的阳光少年。
那个回荡着《瓦妮莎的微笑》,飘浮着槐花香的傍晚。
那个凄绝悲伤、摇摇欲坠的深夜。
还有那双破碎怨恨的眼神。
“你竟然出卖我!”那个震耳发聩的声音再次呼啸而来,在她的头顶轰隆隆碾过……
雨越来越大了,湍急的水柱前赴后继地捶击着草坪,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似的。远山近树,都被淹没在苍茫的雨幕之中。触目所及,一片洪荒。
祝宛晴的衣服湿了大半,沉甸甸地裹在身上。而晦暗的回忆则更加令她感到湿冷。她抱着那只鸽子,幽幽地看着外面。
肩头蓦然一沉,多了一件外套。“小心着凉。”武田毅温柔地说。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
“谢谢。”她回眸一笑,“你知道吗?你跟小龙哥长得真的很像。和你在一起,我经常会产生错觉。”“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小龙哥。”那双似曾相识的凤眼,仿佛一个磁力无穷的黑洞,所有的东西在它面前都失去抵抗的力量,身不由己地往下掉。他的嘴唇慢慢向她逼近……就跟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祝宛晴恍惚失神,觉得他就是骆正龙,而隔在他们中间的数年光阴,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怀里的鸽子忽然咕咕地叫了两声。她蓦地回过神来。他不是骆正龙。他们只是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而已。
“它的翅膀好像受伤了,怎么办?”她移开视线,胡乱找了个话题。
武田毅抓了抓脸:“不如我们收养它吧,等它伤好之后再放飞。”“好!”祝宛晴赞成。
下山之后,他们马上去买了鸟笼和鸟食。祝宛晴兴奋的什么似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小龙哥从前也收养过两只鸽子,一只叫小龙,一只叫小晴!每天放学后,我都去找它们玩。”“那个时候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面包屑放在手心里,看着它们用尖尖的嘴巴啄食。”彼时,四周千帆竞走、楼群林立,淡金色的阳光穿过云缝,沙漏一般筛在他们的脸上。楼下是川流不息的马路,汽车声喇叭声一浪紧接着一浪地拱将上来,仿佛不知疲倦的海浪。空气中除了阳光的味道,还有洗衣粉的香气。
多少年以后,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依然会清晰地浮现出当时的细枝末节。记忆中的那一段是彩色的,宛若阳光照耀下的肥皂泡泡。
“它们现在还好吗?”武田毅问。
“不好,它们都死了……”祝宛晴的笑容消失了,“是被小龙哥杀死的。”“啊,为什么?”“因为他恨我吧。我做了一件令他非常失望的事。”武田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武田毅家住西郊,位于一片高级别墅区。这幢白色的欧式小楼,光是从外面看着就已经叹为观止了。
“哇,我今天总算见识什么是豪宅了!”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祝宛晴满眼新鲜。
里面的布置倒不事奢华。实木家具,砖石壁炉,珊瑚装饰,怀旧与现代有机融合,透着简约大方的质感。整体风格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性格:清冷,幽静。
那只鸽子被安置在露台上,祝宛晴跑过去看它。她将鸟食放在手心,孩子气地唤它:“喂,来吃东西啦!”它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在确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后,它开始放心地啄食。
她兴奋地不得了。
“我们也给它起个名字吧。”武田毅忽然说。
“好呀,叫什么?”“它是你拣来的,就叫小晴吧。”“小晴?”“对,此小晴非彼小晴。它代表重生,代表涅磐。”武田毅扳过她的脸,“宛晴,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一切从头开始,好吗?”“重生?涅磐?我可以吗?”“可以,我们一起努力。”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小龙哥。”祝宛晴愣了愣,猛地推开他:“对不起,我得回去了。”“我去送你!”“不用了!”她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像是背后有鬼追似的!
来到外面,祝宛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在那幢小楼里多呆一分钟,她真的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把汪君煌比喻成磅礴的海,那么武田毅就是一眼深遂的潭,隐忍,安静,默默地释放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动声色,却无坚不摧。
她跟武田毅的来往,一半出于不自觉的吸引,另一半也是出于利用——她需要一面有力的盾牌,来抵制汪君煌的纠缠。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对武田毅的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令她感到惶恐。
祝宛晴,你再也不要跟他见面了……她暗暗发誓。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武田毅多次打来电话邀约,都被她婉言谢绝。武田毅也意识到了什么,渐渐不再找她。她反而有些不适应,经常对着手机发呆。
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她收到武田毅发完的一条短信:
小晴的伤好了,我一会儿带它去星海广场放飞,你来吗?
她想了想,回复了六个字:对不起,我有事。
下班后,她跟往常一样搭乘巴士回家。不料坐了几站之后忽然发现坐错了车——鬼使神差似的,这辆车正驶往星海广场的方向!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到底还是去了星海广场。
城市的高速发展,创造了星光熠熠的现代文明,也造成了土地资源的稀缺。不但开发商到处跑马圈地,大小商贩也无孔不入。放眼星海广场,现在的面积还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如此恶劣的生态环境,鸽子们自然另觅他处了。曾经的门庭若市,如今变成了门前冷落车马稀。
人成各。今非昨。祝宛晴每次路过这里,都不免唏嘘一番。
今天的星海广场似乎有些不一样,远远的就看到那里万头攒动。
好多好多的鸽子!它们团团围住一个人,百鸟朝凤一般!
那个人头戴一顶牛仔帽,帽檐里装满了鸟食。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广场上迤逦穿行。而那些鸽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宛若掀起一股龙卷风……
骆正龙。骆正龙。骆正龙。祝宛晴讶然地睁着眼睛,脑袋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看到了她,骑着车子向她飞来。不,他骑的是时空穿梭机。
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带着一身的槐花香。阔别数年的他,回来了!
她傻傻地看着他,脸上一片冰凉。
他扔掉自行车,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好了好了,我最讨厌能哭的女人了。”然后,将嘴唇抵在她的眼睛上。
祝宛晴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就像多年前那样用力。“我不要你走,不要你报仇,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啊……”“好!我不走,不报仇,也不离开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他贴着她的耳朵呢喃。
多么完美的结局?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怕又是一个梦。
但偏偏有人不肯让她得逞!“祝宛晴!”有人大声喊她。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她从武田毅的身边弹开。
回头一看,只见汪君煌正驾车疾驶而来,还未等车停稳,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来。裹着一阵旋风,冲到他们面前。“你怎么来了?”祝宛晴一阵诧异。他的脸上充斥着由负面能量所汇聚起来的戾气,看了叫人害怕。
汪君煌没有理她,对着武田毅就是一拳。
武田毅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祝宛晴奔过去扶住他,回头惊叫:“汪君煌,你干什么呀!”汪君煌看着他们,目光如同丛林中的野兽:“贱人,我打他你心疼吗?”祝宛晴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呆住了。武田毅镇定地推开她:“你别管,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还顺手帮她捋了捋垂下来的头发。
这个体贴的小动作落在汪君煌的眼里,登时就像炮竹似的,炸开了一地的碎屑。
“武田毅,我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了!”他上前又是一拳。
这次武田毅有了防备,侧身躲了过去。他用修长的手指松开领口的几颗钮扣,挑衅地盯着汪君煌:“想打架是吗?好吧,我奉陪到底!”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霎时变做凶恶的秃鹰,将对方当成缴杀扑灭的对象。他们你一拳我一脚地扭打在一起,先还是在空地上,后来又掉进了水池里。滚来滋去的,简直成了落汤鸡。祝宛晴吓得大喊大叫,也没有人理。旁边看热闹的也都傻了!
最后还是武田毅落了下风。他被汪君煌一记左勾拳打翻在地,鲜血立刻从嘴里冒了出来。
祝宛晴冲过去挡在了他的前面:“汪君煌,你要打死他是吗?好吧,你先打死我!”汪君煌收住拳头,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痛楚,有愤怒,也有绝望。之后翘起嘴角笑了:“祝宛晴,你会后悔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绝决地转身离去。
车子启动了,先是一头撞在了花坛上,接着又撞凹了一辆公共汽车的屁股。也不管,就那么摇摇晃晃的开走了。所过之处,煞车声和谩骂声不绝于耳。
祝宛晴徒然地跟着跑了两步,停住了。
她将武田毅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的脸多处青肿,渗出猩红的血液。“很疼吗?要不要紧?”她担心地问。
“我没事!”武田毅笑着摇头。
“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不笑……这一仗我赢了啊。”他的一双眸子璨然生光。
祝宛晴一时无言以对。她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这几秒钟的静默,营造出一种明显的尴尬气氛。
在祝宛晴的坚持下,武田毅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柏油路和灌木丛都湿漉漉的,夹杂在拥挤的建筑群里。被雨水冲洗过的高楼显得有些萧杀,就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在她准备下车时,武田毅拉住了她:“离开汪君煌,来天罡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欠了他一笔钱,我愿意帮你赎身。”“有什么不同吗?不过是换了一个债主而已。”“当然不同,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随时辞职,做任何你喜欢的事。”祝宛晴犹豫了一下,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仔细考虑一下的。”要想彻底摆脱汪君煌的纠缠,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怕只怕是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眼睁睁跳进另一个坑。好比一个人为了避雨而躲进一栋破庙,谁知道庙里竟然闹鬼。
没有选择的选择,往往会造成更为恶劣的后果。
谁敢保证武田毅不会是第二个汪君煌?一想到汪君煌,更是柔肠百结。他的状态真是让人担心。会不会出车祸?她很想打个电话过去,又咬牙忍住了。只怕一个不慎,再度引火上身。
真是辗转难眠的一夜。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一通电话惊醒。
“祝小姐,汪君煌出事了!”打来电话的是负责那起强奸案的潘警官。
“他怎么啦?”祝宛晴登时睡意全消!
“他被人打了,现在在仁爱医院。”“啊!?伤势严重吗?”“软组织多处挫伤,幸好没有伤及内脏。”“我马上过去。”她挂断电话后马上起床,胡乱换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半小时后,她赶到了仁爱医院。潘警官告诉她,汪君煌是在酒巴里遇袭的。据初步分析,嫌疑人很可能跟上次那三个犯人是一伙的。他们认定同伙的落网与汪君煌有关,所以找机会进行报复——汪君煌跟祝宛晴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不用说他是最有能力和理由来干那件事情的人。
平时汪君煌出来应酬都是成群结队的,难得今天晚上独自行动,于是他们就动手了。当时汪君煌已经喝得半醉,他们将他拖到酒巴后面的巷子里,痛殴一通泄愤。幸好汪君煌练过跆拳道,还能勉强应付几招,否则下场真的很难预料。
“他不让我通知任何人,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潘警官最后说。
祝宛晴头重脚轻地走进病房。汪君煌全身裹满了纱布,就像端午节的粽子。脸也青一块紫一块的,比想像中的还要狼狈。看到她进来,他立刻绷着脸转向一边。
她傻站着,眼眶逐渐湿漉起来。也不出声,只是默默淌泪。
汪君煌回头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她的泪水涌得更加厉害了。
“我知道了,你这是喜极而泣!”汪君煌阴阳怪气地,“很兴奋是吧,总算替你的心上人出气了。”“什么心上人,你别胡说。”她急了。
“好吧算我胡说!不爱听可以滚啊,又没人请你来。”汪君煌手指着门口。
她愣了一会儿,转身奔出了病房。她一边走一边哭,失魂落魄地来到电梯间。“祝宛晴,你再理他你就不是人!”她咬牙切齿地发誓。然而电梯来了,她却反悔了。“不管怎么说他是为我受伤的,我怎能坐视不理?”于是擦干眼泪,又硬着头皮返回了病房。
才不过一分钟的工夫,病房里竟然变得一片狼籍。输液架倒了,药瓶的碎片溅的到处都是。枕头和被子也在湿淋淋的地上躺着。一旁的护士吓得手足无措。祝宛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不过床上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的确是汪君煌无疑。
“你抽什么风啊?”她吃惊地捂着嘴。
“关你屁事。”汪君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祝宛晴不再理他,帮护士一起收拾残局。房间恢复原样之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祝宛晴搬了把椅子坐下,对着输液管里的水滴发呆。汪君煌则闭着眼睛假寐,一直拿后背对着她。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一向在情场上所向披靡的他,当然无法接受这种惨败的结局。
他对她应该只是一种占有欲——再不值钱的东西一旦有人竞争,都会产生一些泡沫效应。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男人都把情场当成战场来撕杀。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依然没什么睡意。但明天的事情很多,必须要有充足的精力去应付。她只好放下思绪,强迫自己进入休眠的状态。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一双手在来回抚摸着她的头发。酽酽的温暖由指尖散发出来,渗入她的皮肤、她的血液,恍惚令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回到了波尔多的那个浪漫夜晚。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别傻了,这只是一个梦。另一个声音却说,是梦又如何,我愿意一辈子待在梦中。
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的意识里,她纠结到了天亮。
汪君煌依旧背对着她,宛若一尊寒气凌人的冰雕。她忍着他的冷脸服侍他洗漱和吃饭,之后连家也顾不得回就去了公司。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又匆忙赶了回来。
“你还来干什么?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汪君煌斜睨着她。
“凭什么呀,我非要留下来欣赏你狼狈的样子!你越狼狈我越高兴!”她针锋相对。
汪君煌气得又摔碎了一个杯子。在清理玻璃茬子时,她的手指被刺破了。汪君煌骂了一句“活该”,却又摁呼唤铃把护士叫了进来,说:“她受伤了,赶紧带她去处理一下。”伤口处理完之后,祝宛晴又带了一只杯子进来:“你摔吧,反正杯子有的是。”汪君煌瞪了她一会儿,赌气地闭上眼睛:“哼,我还就不摔了,怎么着吧?”隔了一会儿又哼哼唧唧地说:“医院里的伙食真是太差了,吃了胃疼!”“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买。”“我想吃的东西外面不卖。”“我不信,有钱什么买不到?”“那好呀,请给我来二两真心。”“……”汪君煌拖过她的手,期期艾艾地望着她:“祝宛晴,我想喝你做的汤了……”祝宛晴想了想,终于点头。她发现自己真的无可救药。这个男人曾经让她伤心欲绝,可是她却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汪君煌在医院里住了七天。一出院,立刻就换上了一副放虎归山的嘴脸。他用还在隐隐作疼的腿踩着油门一路狂飚,似乎要将这几天的积郁之气来个彻底的大释放。
“开那么快干嘛?还想回大修厂吗?”祝宛晴没好气地说。那一晚他制造了好几起车祸,好在没有酿成大的事故。在他住院的这七天里,是谢助理帮他善后的。车子也是他开去大修厂的。
“那还不是你惹的祸?”汪君煌振振有词,“一想起那天的事我就生气,你竟然跟那个家伙接吻……”他忽然一打方向盘,蹿到了逆行线。一辆轿车迎面驶来,呼啸着擦身而过。
祝宛晴吓得尖声大叫!
汪君煌哼了一声,将车子驶了回来:“如果你以后再敢有这么一次,我就拉着你们一起死!”“你你你,变态!”祝宛晴气得语无伦次,扭过脸去不再理他。
汪君煌嘿嘿地笑了,腾出一只手来握着她的。她甩开,他再抓住。如此三番,还是束手就擒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孙猴子,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忽然发现方向不对,连忙出声提醒:“错了错了,去公司应该走那边!”“谁说要去公司了?”汪君煌瞥了她一眼。
“不然去哪儿?”祝宛晴急得挠头,拜托你别玩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现在有件事比什么都重要。”他斩钉截铁地说。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位于谭美路的“皇室珠宝”。泊好车子后,他走过来帮她拉开车门:“喂,下车。”“来这里干什么?”祝宛晴疑惑不解。
“挑订婚戒指。”“订婚?跟谁?”“当然是你了。”“开什么玩笑?”祝宛晴的眼珠子差点弹了出来。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汪君煌拽着她来到柜台前:“小姐,请把你们最新款的订婚钻戒都拿出来。”一枚枚钻戒嵌在精致的小盒子里,在黑色天鹅绒的衬托下熠熠生辉。好像天气晴朗的夜里,洒落在天幕上的一穹星斗。祝宛晴茫然地张着眼睛:“你是来真的?”“你说呢?”汪君煌一脸严肃。
“这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用不着准备什么,只要带着这个来就好。”汪君煌拉过她的手按在柜台上。
“哎,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嫁给你呢!”她挣扎,有一种被强迫在卖身契上摁手印的恐慌感。汪君煌还没说话,旁边的售货小姐笑道:“还考虑什么呀,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简直是箭在弦上了,不配合一下剧情都有点过意不去。祝宛晴只好胡乱挑了一个便宜的,钻不大,设计也很简洁。汪君煌要她换个好些的,她摇头拒绝了。她一向不尚奢华,觉得够用就好。她相信能量守衡定律。人的福气也是一样。这里多一些,那里就会少一些。犹如一串葡萄摆在面前,她宁愿先挑坏的吃。
结帐出来,汪君煌迫不及待地帮她戴上,而后长长舒出一口气:“现在好了,你再也跑不掉了。”“我觉得你是在赌气,因为你不想输给武田毅。”“不,我是真的爱你!从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么投入。”“别傻了,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后悔的。世上诱惑那么多,何必一叶障目。”“我承认我曾经动摇过。但后来才发现,我最在意的还是你!我已经差点失去你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汪君煌深情地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宛晴,从今往后,我汪君煌改邪归正、誓无异志!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马上去登一则订婚启示,让所有的人都来做个见证!”祝宛晴有一种晕船的感觉。男人对于女人的最高礼赞莫过于婚姻。他能够做到这一步,或许真是对她动了情。怕只怕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三分钟的热血过后,再度故态复萌。她实在是经不起那种折腾了!
“君煌,这件事非同儿戏,我们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她叹了口气。
晚上回家,为了避免父亲的注意,祝宛晴提前将戒指取了下来。在答案没有想好之前,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