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祝宛晴在莲池路租住了一间小公寓。
莲池路虽然名字好听,却是一个略嫌偏僻的巷子,旁边守着一个小市场,来往的人鱼龙混杂。每当有年轻的女人经过,角落里都会飞起不怀好意的嘘声。
环境不好,房子也不大,只是这里的租金便宜,可以把钱省下来给爸爸还债。凌云志说过,先偿还一部份也是好的,按照经验,如果没有特别恶劣的社会影响或其它严重情节,自首或者主动归还财物等都算积极的表现,可以酌情减轻判罚。所以祝宛晴恨不得连饭都不吃了,能省一分是一分。
房子两室一厅,不到五十平,只有一些简陋的家具。原来的东西搬不进来,干脆都处理掉了。
搬来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未来会怎样,不敢想,又不能不想。爸爸身体那么差,怎么能熬得过漫长艰辛的牢狱生涯?心脏病发作时,又会有谁会喂他吃药?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下半夜两点,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她摸起来,迷迷糊糊地接听。
“宛晴,警方让我通知你,你爸爸突然心脏病复发了,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你赶紧去看看吧。”话筒里传来凌云志焦急的声音。
她一下子懵了。爬起来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来到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才想起忘了问是哪间医院了,于是又打电话给凌云志询问。
半小时后她抵达了那间医院。凌云志已经先她一步来了,站在走廊里。
“我爸爸怎么样了?”她问。
“放心,现在没事了。”病房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察。在确认了祝宛晴的身份之后,他们方才放行。
祝宛晴就像一阵旋风似地刮了进去。
祝柏年躺在一堆抢救设备中间。嘴上扣着吸氧罩,胳膊上吊着输液瓶。半个多月不见,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祝宛晴扑过去叫了一声“爸爸”,泪飞如雨。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太好,怕你担心,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凌云志跟进来说,“我会尽力帮他争取取保候审。”“有什么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爸爸,女儿真没用,不能救你出来。”祝宛晴拉着祝柏年的手,哭得说不出话。天昏地暗中,一个声音像是涨潮的海水似的,轰隆隆的逼近。
这是一项日进斗金的职业。每一场表演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演出费用,还有不同程度的小费。所以如果你节省一点,筹够那笔款子也许只需两年……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变成了沙子砌成的城堡,在澎湃的潮汐中一点一点散开,最后轰的一声倒塌了。
几天后的早上,汪君煌一踏进巨鲨集团的大楼,就看到祝宛晴向他走来。
“汪先生,那天你说的话还作数吗?”她问。
“那天?”他微微一怔,“哦……你应该知道‘过时不候’这句话。”“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好意思,我想那份工作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汪君煌大步流星地跨进电梯。
祝宛晴愣了一会儿,厚着脸皮追了进去。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汪君煌微笑着跟别人寒喧,没看她一眼。
电梯一层一层地停下,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汪先生!”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汪君煌侧过脸,微微蹙眉:“咦,你还在?”“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那份工作。”“我说过,名额已经满了!”“我爸爸一直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离不开人照顾。前两天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而做为女儿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祝宛晴哽咽了起来,“汪先生,我爸爸不能做牢的,求求你放过他,就算他犯了罪,也罪不致死……”汪君煌置若罔闻,漠然地看着楼层指示键。
他们中间似乎隔了一层玻璃,看得见,却遥不可及!
祝宛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叮……电梯停了,汪君煌扔下她径自走了出去。她傻傻地站着,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轿厢门一寸一寸闭合,诚如希望被一点一点蚕食……
她的大脑像是瞎了似的,一片黑暗。
汪君煌忽然转过身,将她从绝望的潮水中捞了上来:“晚上你去樱花馆找文经理面试吧。”“谢谢汪先生!”祝宛晴简直喜极而泣了!“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等你通过面试再说吧。我说过,那份工作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只要你通过了文经理的面试,正式签定了用工合约,我自会撤销控诉。”“面试?”祝宛晴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他曾经质询过的那个变态问题……莫非这也是面试的内容之一?
电梯仿佛一艘沉船,载着她向海底滑翔。一种可怕的失重感攫紧了她的心脏。她讨厌这种身不由自的感觉,但她无能为力……
第二次站到钻石俱乐部门口,祝宛晴百感交集。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此刻在她眼中说不出的狰狞。然而纵使是龙潭虎穴,她都得闭着眼睛跳下去。
她已经被命运逼上了梁山。
樱花馆负责人文宝莉,是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
“你就是汪先生推荐的那个人?”她挑着眉毛打量着她。
“是。”“多大了?”“25.”“25了啊?想必你也知道,这一行要求的条件很苛刻。老实说这个年龄太大。”文宝莉的眼神里不客气地写着五个字:不合格产品。
“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祝宛晴乞求。她虽说不是生在什么大富之家,却也衣食无忧、潇洒自在。况且母亲早逝,祝柏年父兼母职,将她当成掌中宝一样呵护,人前人后,何曾受到半点委屈。而今时移势转,她俨然变成一只皮球,任谁都能踏上一脚。每次说出“求求你”这三个字时,她都心酸难忍。
文宝莉还在犹豫,旁边的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说话了:“我觉得还可以,她看上去比较年轻。”他的普通话有点生硬,应该是个日本人。
“好吧,先看看再说。”文宝莉点头,转身命令祝宛晴,“把衣服脱下来。”“脱衣服?”祝宛晴一怔。
“我们需要审核一下你的外在条件。”“……”她的脸唰地红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接受。“在、在这里?”“是的。”“可是……”她惶惶不安地看着那个男人。他原地不动,丝毫没有回避的样子。
“这位是造型师加藤雅也先生,他也是面试官之一。”文宝莉介绍。
祝宛晴又一次呆住。在同性面前宽衣解带已经是挑战了,何况还要当着一个陌生男人。她下意识地捏紧衣摆,仿佛一松手就会四分五裂似的。
“有什么问题吗?”文宝莉斜睨着她,“做女体盛最基本的条件之一就是良好的心理素质,如果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怎么入这一行?”祝宛晴踟蹰了一会儿,咬着嘴唇说:“我脱。”一头被逼至绝境的麋鹿。命运既已注定,那么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只会令自己的尊严更受一番蹂躏而已。祝宛晴转过身,一瓣一瓣地解开钮扣……
她觉得自己脱去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层皮。
房间在这一刻陷入窒息的死寂,唯有中央空调在头顶咝咝地响着,好像有个筋疲力尽的人趴在天花板上喘息。呼出的气体凉飕飕的,一寸一寸地舔舐着她裸露出来的皮肤。
最后的遮羞布卸掉之后,她吸了一口气,机械地转过身子。妥善珍藏了25年的少女之躯,一如贮候经时的夜明珠,纤尘不染,晶莹璀璨。
文宝莉现出嫉妒的神情。那是一个韶华已逝的人对青春的凭吊。加藤雅也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或许这种场合他早已斯空见惯,女人的胴体于他,跟房间里的某个普通的摆设差不多。
“身材匀称,四肢修长,小腹微有赘肉,不过皮肤的光泽度倒是不错……”他冷静地扫视着祝宛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发表着点评。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戳在祝宛晴的身上!在超市里买只鸡不也是这样吗,挑肥拣瘦,讨价还价?她屏住呼吸,竭力控制着夺门而出的冲动!
加藤雅也忽然上前一步,俯身逼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问:“你干什么?”加藤雅也没有理她,继续完成自己的动作。他将鼻子凑近她的腋下深嗅了一下,加上一句:“没有体臭。”万箭穿心——这就是此刻祝宛晴的心理写照。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难堪的还在后面!
“小姐,请把你的手放下来。”加藤雅也出声命令。
“啊?”祝宛晴睁大眼睛!被胳膊环住的那处领域,是她无法突破的心理防线。
“请把你的手放下来。”加藤雅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祝宛晴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起地上的衣服从这个可怕的房间里逃出去!但她不能。有一副无形的镣铐锁住了她,让她寸步难行!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她唯有直面现实。
她咬咬牙,放下了胳膊。那对白净的鸽子挣脱了束缚,在灯光里扑棱棱地煽动着翅膀。想起从前,甄子聪曾经多么强烈地要求过她,都被她无情拒绝,最亲昵的举动不过是一记深吻。而现在她赤身裸体地站在这里,就像拍卖台上的奴隶一样,悲哀地接受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检阅……这简直是她一生中最恐怖的噩梦!
“小姐,你的胸部很漂亮。”她听到加藤雅也发出了一声轻叹!
这真的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屈辱的赞美。
“总的说质素不错,小问题可以通过训练加以改善。”最后加藤雅也如此总结。
“我也觉得可以,但需要打磨。”文宝莉表示赞成,“后期的工作就交给你了。”“OK,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块美玉交给你。”加藤雅也信心满满,“现在生意这么好,需要不断补充新鲜的血液才行。我觉得这位小姐很有发展潜力。”祝宛晴像一根木桩似地戳着,裸露的皮肤被冷气吹起一层疙瘩:“请问,面试结束了吗?”“是的,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祝宛晴如获大赦。
“对了,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差点忘了!”文宝莉忽然敲了敲桌子,“你是处女吗?”祝宛晴的头轰的一声:“我是……”“真的吗?你已经25岁了,听上去不太可能哦!”文宝莉逼视着她!
全身的血液刹那间都涌向头顶!天哪,这个也需要通过验身来证明吗?在她的心中,唯有一个男人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打开双腿。他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带着一身清新的槐花香。除了他连甄子聪都不可以,何况一个陌生人!?
她哀求地望着文宝莉,但文宝莉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她觉得自己孤身困陷火海之中,周围挤满了人,却没有谁肯伸手拉她一把,任由这炽炽烈火,将她烧得面目全非!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泛着破釜沉舟地的冷光:“文小姐,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没有撒谎。如果非要验明正身的话,我想请加藤先生离场!”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文宝莉盯了她一会儿,之后摆摆手:“算了,明天你来报到吧。”“这么说我通过面试了?”“对。”祝宛晴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抱起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那张脸,早已暴雨狂倾!
第二天,祝宛晴跟樱花馆签定了用工合约。汪君煌果然践行诺言,撤销了对祝柏年的控诉。收到消息时祝宛晴再次涕泗滂沱——半是欢喜半是心酸。她觉得自己的牺牲还是有价值的。跟亲情相比,什么都不值一提。
接下来她办了两件事,一是辞去盛世传媒的工作,二是把那十万块还给了朱连璧。
“不要急着还我,我又不等钱用。”咖啡馆里,朱连璧坚辞不受。
“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祝宛晴感激地说。
“你是怎么办到的?”朱连璧十分意外。
“我跟汪君煌交换了一个条件。”“什么条件?”“我把自己给卖了。”“啊?”“我给他打工,以薪抵债。”“一百多万,你得干多少年?”“所以说我把自己给卖了。”祝宛晴笑了笑,“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我别无选择。”“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朱连璧点点头,又苦着脸啜了口咖啡,“可惜以后不能天天见面。”“没关系,想我的话可以打电话。”“唉……”“别为我担心,巨鲨集团是个大公司,一般人还进不去呢!我看我是因祸得福!”祝宛晴掩瞒了真象。她现在才明白,能说出来的苦不叫苦。
“得了吧,听说那个汪大少死难缠。”朱连璧撇撇嘴。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经此一役,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我倒有个更好的办法……”“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干脆把他拿下,一举两得。”“胡说什么呢!人家怎么能看得上我?再说他都有女朋友了。”“你指甄子翘?”“是呀!”“就是这样才要把他抢过来啊,他们应该受到惩罚!”朱连璧忿忿不平,“妈的打死我也想不到,甄家的人竟然都这么没良心!尤其是甄子聪,白白长了一副好皮相!”“患难见真情。连璧,我有你这个朋友足矣。”祝宛晴握住她的手。
“我只是做了朋友分内的事。易地而处,你必定也会如此。”朱连璧情真意切。“现在像你这样好的人实在不多了!不知道将来哪个幸运的男人娶到你!”“谁知道呢,也许他正在毛里塔尼亚等着我呢!”两人不禁相视莞尔。
祝柏年出院后被接回了莲池路的那间小公寓。从前住的虽然不算什么华屋大宅,但毕竟是自己的房子,现在却要蜗居在这么逼仄的地方,一时诸多感慨。不过比起监牢又是天壤之别了,想想也自释然。
关于他得救的原因,祝宛晴同样用上面的那套话应付了过去。祝柏年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在商言商,生意人才不会做蚀本的买卖。汪君煌既然肯跟我交换这个条件,肯定是认为我有利用的价值。”祝宛晴如此解释。
“都是我拖累了你。”祝柏年痛心不已!
“快别这么说。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也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肯定。您说是不是?”“当然,我的女儿当然最优秀了!”“虎父无犬女嘛!”祝宛晴趁热打铁,“只是接下来我可能要很忙了!爸爸,到时要是没空陪您,可不要怨我。”樱花馆的工作时间在晚上,因此不得不提前给祝柏年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无法自圆其说。
“好,我煮消夜给你吃。”“别那么麻烦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祝宛晴婉言拒绝。
久别重逢,父女俩有说不完的话。祝柏年发现她手上的定婚戒指不见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祝宛晴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不免又是一番唏嘘。
“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一个不能同我共患难的人,怎么能跟我白头偕老呢?一些感情需要经历一场地震,才会知道谁最值得珍惜。我是,您也是。”祝宛晴微笑着说。
祝柏年默然了一会儿,发出一声长叹:“唉,报应啊!”“报应?”祝宛晴疑惑不解。
“还记得当年你骆叔叔的事吗?”祝宛晴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仿佛打上了石膏。她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件事对于她和骆正龙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骆正龙的父亲骆峰,在政府机关担任要职。印象中的他总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样子。
骆祝两家同住一栋公寓,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无聊时,骆峰经常来找祝柏年下棋。他为人随和,输赢皆能淡然处之,所以很投祝柏年的脾气。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位居高位,却没有那些政府官员的俗气。
骆正龙像他,聪明、温厚,在学校各方面的表现都是一流。祝宛晴与他来往,祝柏年也很放心。
祝宛晴与骆正龙算是青梅竹马。他大她两年,从懂事起就对她呵护有加。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晚上又一起做作业,可谓形影不离。
意外发生在祝宛晴十六岁时。那年夏天的某个夜晚,警察突然闯进骆家,以涉嫌强奸罪的罪名将骆峰抓走。
提起控诉的是一名梁姓女子。她是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开着一间发廊维持生计。骆峰与她同乡,时常光顾她的生意。据她描述,是夜骆峰见店内无人,便将她拖进后面的休息室,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她还提供了一条短裤佐证,上面遗有男人的精液。警方经过化验,发现该精液的确与骆峰的血型吻合。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谁都不敢相信骆峰竟然是个衣冠禽兽!然而铁证如山,他被判入狱两年。
骆家的天,霎时塌了!
不用说,骆正龙的境遇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被邻居唾弃,被同学孤立,一下子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在那种氛围之下,祝柏年的态度也受到了影响。他开始阻挠他和祝宛晴的来往。
有一天骆正龙又来找祝宛晴,祝柏年当着他的面对祝宛晴说:“你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他爸爸是个强奸犯!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子的基因决定了儿子的性格!”骆正龙争辩:“我爸爸不是强奸犯,他是被冤枉的!”“我只相信法律。”祝柏年铁青着脸掰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将祝宛晴推入客厅,然后怦的一声关上房门。任凭祝宛晴如何哀求,都不肯妥协。
从那之后,骆正龙再也没有来过。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祝柏年摇头,“遥想当年我也确实过分!骆家遭难,作为朋友的我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雪上加霜……如今甄家这样对你,简直就是当年的翻版!唉,报应不爽啊!”“算了,都过去了。”祝宛晴开解。其实对这件事她是耿耿于怀的。父亲的棒打鸳鸯,令骆正龙对她也产生了怨恨。他开始刻意回避她,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可怕的瘟疫。有时两人在公寓电梯里碰到,他也将脸转向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他变了,从一个备受赞誉的优等生,变成一个叛逆颓废的不良少年。他甚至还跟社会上的蛊惑仔混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斗殴。
祝宛晴一直都觉得,他的变化里也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不久后发生了两件耸人听闻的事。第一件是骆峰在狱中磨尖牙刷,刺进脖子自杀,后抢救无效死亡;第二件是骆正龙杀人未遂。他带着刀去找那个姓梁的女人报复,好在被人拦阻,没有铸成大错。
那个时候他就读高三,正面临着决定命运的高考。而他给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给自己的人生交出了一份糟糕的答卷。案发后他辍学失踪,跟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祝柏年闻讯后拍着腿对祝宛晴说:“看看,我没有说错吧!老子的基因决定了儿子的性格!还好咱们及时跟他断绝了来往,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祝宛晴抗议:“我不信小龙哥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你没看新闻吗?警方正四处通缉他!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不管怎样他现在都是个危险人物!如果他走投无路来找你,你记得要保护好自己,找机会报警!”祝柏年一再叮嘱。
一想起这些,祝宛晴的心脏就隐隐作痛。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漆黑的夜,那张冰冷的脸,以及那双怨恨的眼神。
你竟然出卖我——那个凄绝的声音闷雷似的,再次由她的心口轰隆隆地碾过……
“最近我经常想起骆峰。”祝柏年若有所思地说,“在我被拘押的这段时间里,含冤莫辩的绝望曾经数次将我击垮,甚至一度想要用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骆峰的死也有些蹊跷!一个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也许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仔细想想,他的确也不像是能干出那种龌龊事的人。”“小龙哥说那件案子是个阴谋,姓梁的女人被人买通,故意设下了一个圈套。”“骆峰为人平和,似乎并没有得罪谁?”“这可就难说了。爸爸您还不是一样,莫名其妙地遭人算计!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说的也是。金崇喜还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呢,谁知道他会恩将仇报?”祝柏年黯然神伤。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他会被抓住,还您一个清白。”祝宛晴安慰他。
“希望会有那么一天。”祝柏年虽然被撤销控诉,但背在身上的那顶黑锅并没有摘掉。金崇喜一天不伏罪归案,“以权谋私、侵吞公款”的罪名就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他为立花建设效劳半生,本以为再过几年就可以平安退休,颐养天年,孰料祸起萧墙,被搞得身败名裂。
人生啊,真是无常之尤。
“别再想了,您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身体调理好!”祝宛晴岔开话题,“我去超市一趟,晚上做几个好菜为您接风洗尘。”祝柏年依言躺下。大病初愈,多说几句话都感到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