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初,这些特务无孔不入,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有一次宋濂请客吃饭,朱元璋便派锦衣卫前去监视,看看这个有忠厚老实之名的人是不是表里如一,有没有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第二天他一上朝,便问宋濂昨天吃的是什么?请的是谁?宋濂一一据实回答。朱元璋笑着说:“看来你没有瞒我,还真是个老实人。”满朝文武就是这样无时无处不处于朱元璋的严密监视之下。
朱元璋的子孙虽然能力不行,一代不如一代,许多朱元璋所制定的制度都没有办法遵守。不过他们却对特务制度情有独钟,甚至把它发扬光大。
在朱元璋的影响下,明成祖朱棣建立了“东厂”。众所周知,朱棣的帝位是从他侄子的手中夺过来的。帝位的不合法取得,自然构成了朱棣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加之朝廷中的大臣对新政权并不十分支持,这样他无时无刻不心存危机感。为了巩固政权,以及慰藉自己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个强有力的专制机构成为了朱棣此时的迫切需要。这样,他就在自己信赖的人群——太监中找出了一部分人,予以重任。
永乐十八年(1420),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建立了一个由太监掌领的侦缉机构。由于其地址位于东安门北侧(今王府井大街北部东厂胡同),因此被命名为东厂。和锦衣卫一样,东厂也是专门进行特务侦缉活动。起初,它只是负责侦缉和抓人,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锦衣卫镇抚司审理,本身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力。但到了明末,情况就不一样了,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监狱,权力更是大了。在与锦衣卫的关系上,他们之间最初是平级关系。但由于东厂头子主要来自大内,与皇帝的关系密切,更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所以逐渐由平级变成了上下级关系。到了后来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东厂厂主,甚至要下跪叩头。
也许皇帝仍嫌锦衣卫与东厂监督力度不够。在明朝中后期,又先后建立了西厂和内行厂,皆由太监主持,内部组织也大体仿效东厂,但权力却超越东厂之上。
西厂为明宪宗时期成立的又一个特务机构。成化十三年(1477),宪宗任命汪直提督厂事。比起锦衣卫和东厂的恐怖,西厂则更变本加厉。本来,西厂的成立意在替皇帝刺探消息,但怎奈太监汪直为人贪婪,奸诈而冷酷。为了要哄骗皇上以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他极力地构置大案、要案,以至手下冤假错案无数。其办案数量之多、牵扯人员之众,更甚于东厂和锦衣卫。西厂行事是在全国布下侦缉网,对象主要是京城内外的官员,一旦怀疑某人,必定立刻逮捕,而后严刑逼供,下场不言自明。一般百姓更是人人自危,一言一行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西厂拉去重重处置。后来,由于汪直的失势,以大学士商辂为首的阁臣集体向宪宗上书,痛陈西厂之弊害,并将汪直所办下的不法之事一一禀明。宪宗收到奏章后为之震惊,于1482年撤销西厂,遣散了西厂的人员。在武宗时期,大太监刘瑾专权,于正德元年(1506)再开西厂,太监势力又再度复兴起来。
内行厂,又成为内办事厂,也是由大太监刘瑾于正德元年建立的。它的重要职责就是监督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由于内行厂威胁到整个太监集团的利益,在大臣和太监的合作下,刘瑾被处死。正德五年(1506),内行厂随着刘瑾的失宠而被关闭。
锦衣卫、东厂、西厂和内行厂的先后建立,标志着明代的专治统治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势。其本意只不过是为加强皇权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支柱,但适得其反,这反为太监登上政治舞台提供了机遇。在太监的领导下,锦衣卫、东厂这些特务组织愈发猖獗,乃至于威胁到大臣、皇帝的安全。
(第五节)杀儒:文人的屈服
朱元璋设计了如此精密、完备的国家权力机构。任何对皇权构成威胁的可能性,都被扼杀于萌芽之中;任何官员妄图从中渔利,都成了痴人说梦;朱元璋非常自信。在这一整套的模式下,人民必然会从中获利。可是说来说去,必须有一批为他工作的官员存在,国家机构才能运转起来。如何寻找这些官员,却把朱元璋给难倒了。
朱元璋首先想到的就是元朝旧吏。这些人熟悉典章制度,对机构运作有着清晰的了解,是现成的人选。但是,朱元璋自幼受尽了这些元朝旧吏的欺凌,看够了他们鱼肉百姓的行为,所以对他们的任用,朱元璋慎之又慎。之所以明朝针对吏治迭兴大狱,与这些元朝旧吏有着密切的关系。与朱元璋一起打江山的弟兄们,是另一个选择。可是他们先天不足,多为斗大字不识几个的粗莽武夫,根本无法胜任。加之功臣武将的居功自傲,让朱元璋彻底伤了心。
摆在朱元璋面前的,只剩下一种选择,就是广搜各地儒生。因为在战争年代里,朱元璋从刘基、李善长他们身上,已经充分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便下诏设科取士,重新恢复了科举,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洪武六年(1373),朱元璋又命令各级官吏荐举人才,希望让现成的知识分子参加到政权的建设中。为了进一步培养新的统治人才,朱元璋还特别重视学校教育。早在至正二十五年(1365),朱元璋就在南京创办了国子学。洪武十五年(1382)改名国子监,作为全国教育的最高学府。在地方上,还设府、州、县学。洪武八年(1375),朝廷甚至下令在各地农村设学。同时,朱元璋对这些学生还特别地优待,根据他们不同的能力授以官职。国子监的学生,成绩优异的,可以直接做官,或者再通过考试做官。其中有些人甚至被授以地方大员或朝廷官吏。至于州县地方官,更是大批地任用。另外,在学的监生还被赋予各项职责,如奉命巡行、监督水利、清丈田亩、在各衙门实习办事等。
很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愿意入仕,有很多人瞧不起出身贫寒的朱元璋。朱元璋自幼失学,没有多少文化。虽然在戎马倥偬之中,朱元璋虚心向身边的文士学习,到了登基之后,朱元璋已经能够粗通文史、操觚成文了。但是,大多数的知识分子仍把他当作一介武夫看待,对他努力学习根本是充耳不闻。文人的鄙视,让朱元璋敏感的神经更加脆弱。所以我们才会看到洪武一朝,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文字狱。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为海门卫作《谢增俸表》,因为文中有“作则垂宪”之语,被诛。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为都司作《万寿表》,以“垂子孙而作则”被诛,因为“则”有“贼”的嫌疑。尉氏县教谕许元,为本府作《万寿贺表》,以“体乾发坤,藻饰太平”被诛,因为“藻饰”与“早失”音相近。怀庆府学训导吕睿,为本府作《谢赐马表》,以“遥瞻帝扉”被诛,因“帝扉”与“帝非”相似,有指斥朱元璋的嫌疑。亳州训导林云,为本府作《谢东宫赐宴笺》,以“弑君父以班爵禄”被诛,朱元璋怀疑暗讽他杀死韩林儿。德安府学训导吴宪,为本府作《贺立太孙表》,以“永绍亿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门”,被诛,怀疑暗指朱元璋的过去。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表文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语,朱元璋以“光”寓意为光头,“生”是“僧”的谐音,暗指他当过和尚,被诛。一连串的杀戮理由,都是很牵强的无稽之谈,但却是事实。不得不承认,朱元璋的神经已经敏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朱元璋如此恩威莫测,加之大狱迭兴,官员成为主要的受害者,这让许多的知识分子望而却步,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采取自杀、自残肢体、逃往漠北、隐居深山等办法,躲避朱元璋的征调。甘愿老死山林,也不愿每天战战兢兢地当官,但朱元璋却不允许。朱元璋还特意发布一道命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是自外其教者,诛其身而没其家,不为之过。”这就是说,在我大明的国土内,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子民,应该为我所用。如果你不为朝廷所用,就是欺君之罪。这道诏令并非是空头文书。元末举人钱仲益,是一位读书过目成诵的奇才,元末供职杭州路录事。朱元璋几次征召他不到,就派人将他锁进京城,将他的右手钉在木板之上,造成了终身残废。贵溪儒士夏伯启叔侄俩,斩断手指,誓不入仕。朱元璋亲自把他们带到南京审问,最终处以极刑。苏州人姚涧、王谟,因为不肯奉诏入京,被朱元璋砍了脑袋,抄没了家产。士大夫想隐逸都不行,仅有的一点点的自由,在洪武朝也消失了,所有人都被完完全全地成了朱元璋的私有物。
朱元璋还特别留意江浙一带的文人。江浙原为张士诚的根据地,许多文人曾是张士诚的座上宾,这使得朱元璋对这一地区的文人一直持有特别的偏见。朱元璋需要文人对他的支持,所以大批地招揽江南才子。但这些人的下场,往往都十分悲惨。吴中诗人杨基、张羽、徐贲、高启被称为“明初四杰”,在明初都被征入仕。杨基官至山东按察史,因为一件小事被罢官、戍边,最后死在戍所。张羽被任命为太常寺丞,后被贬到岭南,走到半路时,朱元璋又传圣旨招他回来,张羽不知道朱元璋到底是何用意,在恐惧之下投水而死。徐贲做到河南布政使,朱元璋说他对西征军队疏于犒劳,就把他逮捕入京,徐贲最后死在狱中。高启被征召修纂《元史》,后来又被任命为诸王的老师,可惜好景不长,苏州知府魏观把府衙修在张士诚宫殿的旧址上,被人告发,由于府衙中的《上梁书》为高启所做,朱元璋马上命人将高启逮捕入京,处以腰斩极刑。
文人们最终屈服了。面对皇权的威力,他们渺小的身躯根本无法同屠刀相对抗,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在各种大狱中被杀掉。而与此同时,更多的知识分子在利禄的诱惑与屠刀的威逼下,步入仕途。面对这一切,朱元璋笑了,皇帝的权力是谁都无法抗拒的;知识分子却哭了,没有了脊梁,他们成了朱元璋手中摆弄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