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棥这才看向她,今日她并未浓妆,只着了淡妆,两扇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在眼睑投下弧形的影。
陆瑗抬了抬眼皮看了沈滢滢一眼,“喔?叫什么名字。”一手拿起毛巾细细的擦拭另一只手。
赵韫刻意将沈滢滢搂的更紧一些,唇边微微勾起嘴角,“沈滢滢。”
陆瑗又换了一手慢慢擦拭,“做什么工作的?”
赵韫突然笑了,“母亲您不一向喜欢将我查个底朝天。这次怎么反问我呢?”顿了顿,“喔我忘了,母亲您一向左右逢源,事情交到您手上总能处理的干净又漂亮。”
陆瑗脸色微变,将手上的毛巾一丢,“这孩子你说的什么话。”
赵韫一把捞起身旁尚未反应过来的沈滢滢,拔腿便要走,只留下一句清冷的语调:“我说的什么,母亲您自己心里清楚。”
陆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媒体都在不好发作,只尴尬的坐在原地。
陆棥轻轻拍了拍陆瑗的手,“长姐你别急,我跟过去看看。”
等他赶到大厅,赵韫的黑色SUV像似一支离弦的箭,直直地冲出正门。
一直到第二个十字路口,车子才稳稳当当的停在红色信号灯前,赵韫的一只手还放在排挡上,她才后知后觉的侧过脸用疑惑的神色看向他。
缄默了片刻,他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不安的将手中的包拽的更紧些,“我以为你只是…”
信号灯转绿,他一踩油门,她一下子紧紧的贴着椅背,“这事是我不仗义,拉你下水。”默了默,“我母亲怕是会找你麻烦,回头会给你卡上打一笔钱,你出去避一阵吧。”左手向上推了一下转向杆,转向灯嗒嗒的响了几声,“大概两个月。”
她动了动唇,“把我放在前面的街口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置若罔闻的叹了一口气,“她姓顾。”语气里竟带着不可言喻的悲伤:“我母亲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说完,他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她别开脸,轻轻拭掉眼角的泪,“我想这里下。”
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沈小姐。”她回头看他,只听他说:“谢谢你。”
“还有,”他顿了顿,“沈小姐,我希望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了。”
一如当年陆瑗的话语,“希望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了,沈小姐。”
那时她双手交握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
再一会,因着午间太阳太过刺眼,服务员不时何时走过来把靠窗的帘子一个一个放下来,光影便在她脸上秒速变化。
前日对方在电话里说是陆棥的姐姐,沈滢滢便央着邵梦薇帮她化个淡妆,又在衣柜里翻出生日新添置的裙子。
梦薇看她一副媳妇见婆婆的样子还打趣她:“不过是见个姐姐,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将来要是见公婆,你要怎么办?”
终于门口铃铛摇晃着响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姿态优雅的女人。由于逆光的缘故,沈滢滢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手不自然的交握着面前的水杯,指关节因为紧张稍稍用力而发白。
来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10号桌。
她有些局促的起身,“您好。”并将手伸了出来。
陆瑗只冷淡的与她碰了碰指尖,便迅速收回。
陆瑗摘下墨镜,一边打发服务员“一杯卡布基诺,谢谢。”随后才将视线移到她身上,“沈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的笑僵在脸上,一时反应不过来陆瑗话里的意思。
陆瑗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沈小姐,你父亲是做什么的你清楚吗?”手指轻点桌面,旋即笑道,“也对,十九年前,你还小。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话,作为中文系的高材生,这句话定是能够明白什么意思。”
她怔怔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瑗,艰难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咖啡终于送了过来,“呵,看起来沈小姐的父亲将你庇护的很好,什么都没告诉你。”她轻抿一口咖啡,“但这样一位爱女心切的父亲,怎么舍得让沈小姐做那些辛苦的兼职?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呢。”
她错愕的抬起头,“不是这样的,我做兼职,是因为,因为。”因为和父母闹矛盾,决心经济独立,可她怎么说得出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颓然的垂下脑袋缓缓道,“因为家里原因。”
“是么?”陆瑗莞尔一笑,“十九年前,陆氏随时面临清盘的危险。始作俑者,”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了一停,别有深意的说,“沈小姐,你这么聪明,想必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
陆瑗缓缓搅着咖啡,“当然你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待在小棥的身边,但你要确定自己能否承担他知道这个事后,你们是否还能一如当初?”
她猛地抬起眼睑,神色中满是错愕。
陆瑗从包里拿出一张钞票,压在杯垫下,“沈小姐,先失陪了。”
她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觉得疼,面色灰白
良久,艰难的从齿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脑子里像是一锅糨糊,只听得一句“希望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了,沈小姐。”
当过去和现在恍然交错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么痛,怎么会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