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手指动处,琴音荡出,果然是节奏明快,清新流畅,李生暗自感伤,没想到她将自己的内心隐藏起来,竟然也能这般活泼的弹奏一首曲子,只是却无法瞒过他这个精通琴理之人,那抹稍纵即逝的愁绪他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的怜悯之意由生,心想,不知她曾遭受过什么挫折,才能悟得那样深的琴理。
香月也是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柳云的手法竟也这般灵巧,根本不输于自己,再看向众人,只见他们都眼放光彩,听得正入神,她又看了一眼李生,顿时妒忌之心更胜,只见李生如痴如醉,眼睛含情脉脉的正盯着柳云。香月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自己和他再一起这么多时日,他什么时候这样看过自己,看来想要让他为自己赎身是不可能了。多日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她恨恨地瞪着柳云,都是这个女人,要是没有她,说不定自己还不希望,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可能。
她刚想到此,琴声嘎然而止,就听周围人们大叫道:“姑娘好琴声!”这些在温柔乡里呆惯了的人们平常大多听得都是关于****缠绵的旋律,更甚者是那种粗烂的调情之律,很少听到这种干净又清新的曲子,所以柳云的琴声让他们耳目一新。无形之中,他们已经认为柳云更胜一筹。
香月今日本想来令柳云出丑,重新把李生抢回去,谁知却使自己丢了人,她怒视着柳云,见她戴着面纱的脸依旧平静无波,心中想到,她若貌美,为何不肯露出真面目,还要戴着面纱,莫非她的脸上有什么伤疤见不得人吗?若是如此,自己即便输了琴技,但也会夺回李生的心,她以为凡是女子又有谁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美貌呢,她以已度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柳云正是因自己太美,不想卷入这种风月之所而已。
柳云刚弹完,李生就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小姐琴技虽高,但也无需掩藏自己的内心,琴音表达心意,内心之情乃是由然而生,何必隐藏?”
周围一片嘈杂之声,李生说话又轻,这名话只有柳云听见,她不禁一惊,看了一眼李生,没想到自己再怎么掩饰却还是让他听出了自己的心情,或许他真得是自己的知音人,李生见柳云的眼波清澈,竟然看向了自己,心中不由大喜,这是柳云第一次正眼看他,他怎能不激动?只听柳云也低声说道:“李员外即知我极力掩饰,当更不应该叫小女子出为在大厅广众下弹琴。”李生见柳云竟肯对他说明心意,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想自己应该及时阻止香月,更不应该勉强柳云来见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站起身,想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还柳云一个清静。
他刚站起身,突然一个身影急速的冲了过来,一把扯下了柳云脸上的轻纱,李生一惊,定眼一看原来是香月,香月见李生竟然和柳云轻声低语,不由怒火万丈,她气急败坏的一个箭步走过来扯下了柳云的面纱,想看看她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伤疤,这也是她最后的赌注,她期盼着柳云的脸上丑陋不堪,然后能击垮她,李生不禁大怒,他刚想训斥香月几句,可是一看柳云,他惊呆了,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看到柳云绝美之极的脸时,竟突然忘记刚才自己想要做什么,那是怎样的美丽呀,他一时之间词穷,仿佛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了形容眼前女子美貌的词语,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似一个仙子般让人不敢亵渎,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天地万物都已经与他无关,他的眼睛里,脑海里,心里此时只有面前的这个女子。
香月也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这位琴技和自己比肩的女子长得这么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脱俗不沾尘世的美,她顿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根本就是一棵微乎其微的小草而已,又或者连小草也不是,她手上拿着刚扯下的面巾,竟不知如何是好。大厅里那些男人们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在那一瞬间这个美人会突然消失。
但最吃惊的还是柳云自己,她没想到香月会做出这种事。她心中慌乱,但她经历过比这难堪得多的事,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谦逊,也必须要承认自己的确很美,她突然间很后悔不该放松警惕,如果在脸上事先涂上那层药粉就好了,可是事已至此,她的心在慌乱过后又很快平静下来,她已不再是以前羞怯忸怩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坐在那一动不动,这时茉莉和百合赶紧站在了她的左右,茉莉也是气愤之极,骂道:“香月,你太过份了,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吗?”
香月还没说话,旁边有人说道:“香月姑娘,比也比了,我看你应该回去了。”还有人附和道:“就是,香月姑娘,你的琴技比不上这位姑娘,样貌也......”那人没有说出口,但已有不少人开始笑起来。
香月无地自容,没想到自己气势汹汹地来挑战,最后却落得被人嫌弃的结果,她想再说几句,可是知道这些男人都只是把她们这些人当作玩物而已,没来之前,他们把她当作宝贝,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比她更美女的女子,便急着赶她走,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自己和她挣高低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因为想抢回李生吗?可是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最终她也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不知不觉,她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柳云看见香月流下眼泪,心中不觉有些怜悯,她轻柔地说道:“香月姑娘,你又何需如此?你在奇香月坊是摇钱树,是被当成宝贝的,又何必为了一己私利和我比较?即使你赢了又能怎样?你输了又能改变什么?你也不用难过,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心情不同罢了。我们身为女子,本来就已经命苦了,何必还要争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你说是不是?”
香月听着柳云的话,感觉像是劝慰她,又像是说柳云她自己,是呀,争来争去又有何不同呢?她还不是得回去做她的乐伎,而柳云也许还会在这柳巷之所,香月苦笑一声,说道:“不错,你说得对,其实什么也不会改变,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柳云应道:“你即已明白,就不要再哭了。还是请回吧。”
香月一言不发,向外便走,她来时,身边跟了不少人,可是现在跟她回去的,只有寥寥几人,剩下的人更想呆在这看着比香月更美的柳云。
香月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向着柳云行了个万福,说道:“今日和你比较之后,我才明白,我终究也只是个烟花女子,没有人是真心为我付出的。”她瞥了一眼李生,又问:“妹妹,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云看着她微红的双眼,犹豫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幽兰。”
香月对着柳云又笑笑,知道这紫烟乐坊的人都已花为名,“幽兰”二字也必是假名,又想她的“香月”两个字不也是假名吗?在这种地方,她们竟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无能为力的。真是可怜!她又看看李生,这个自己一心盼望能搭救她出苦海的人兀自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云看。前一段时间他还日日在自己耳边说着温存的话语,如今,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肯,这世间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真心的。而那个幽兰姑娘平静无波,和她年纪相仿却似是看透了人生一般,是呀,自己经过今天不也是看透人生了吗?她们这种人的人生就是两个字:“苦难”,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幽兰姑娘,”她幽幽说道:“我刚到这时曾经也和你一般洁身自好,可是你看我现在变得庸俗不堪,如果你一直住在这,也许你也会变成这样,我只想奉劝你一句话,不要轻易对男人付出真心,因为那些男人根本不会珍惜我们这样的人。”说完,飘然而去。
李生曾经追问柳云的姓名却被拒绝,没想到今天她却告诉了香月,难道自己还不如香月吗?可是看幽兰,即便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也是绝世而独立,就好像这些人和她没有关系一样,真如一棵空谷幽兰,经过今天的事,李生更是把柳云看得更重,见一屋子的男人都在盯着幽兰看,他的心中竟有些不自在,说道:“幽兰小姐,这底下太乱了,不如让在下送你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