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斶齐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无边,而今一扫纪新元。
《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1950年11月),《毛泽东诗词集》,第185页。
典出《战国策·齐策》:齐宣王见颜斶(chu),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慕势,不如王为趋士也。”意思是:战国时,齐宣王召见处士颜斶,颜斶进来后,便站着不动了。齐宣王叫他走到自己跟前来。颜斶不但不向齐宣王靠近,反而要齐宣王走到自己跟前来。齐宣王很不高兴。左右人说:“宣王是帝王,颜斶是臣子,帝王叫臣子到帝王跟前来,臣子叫帝王到臣子跟前来,这怎么可以呢!”斶颜就这事发议论说:“如果我向大王靠近,说明我是仰慕大王的权势地位;但是,反过来,如果大王不顾自己的权势地位而走下来迎我,那么,世人会感到大王尊重士人,愿意主动靠近士人。大王这样恭谦的态度,自会使得天下人都趋向大王,尊重、爱戴大王了!
1950年9月,美帝国主义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入侵朝鲜北部,严重威胁我国东北的安全。10月4日和5日晚,柳亚子接连两次在中南海怀仁堂观看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演出的《和平鸽》,该剧适合时宜的思想内容和精湛的艺术表演,使柳亚子大为赞赏。为表达自己反对侵略、热爱和平的愿望,他填写了《浣溪沙》一词:白鸽连翩奋舞前。工农大众力无边。推翻原子更金圆。战贩集团仇美帝,和平堡垒拥苏联。天安门上万红妍!”写完后,柳亚子托人将词作送给毛泽东。当时,正是朝鲜战场形势十分严峻的时刻,毛泽东与其他中央领导集中精力思考组织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兵支援朝鲜的大计,因而无暇顾及老朋友的词作。10月8日,毛泽东发布出兵抗美援朝的命令,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投入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争中。入朝不久的志愿军在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初战告捷,取得了第一战役的胜利。消息传来,毛泽东欣喜万分。这时他想起柳亚子的词作,拿出来吟诵再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便提笔写下和词,就是这首《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颜斶齐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无边,而今一扫纪新元。最喜诗人高唱至,正和前线捷音联,妙香山上战旗妍。”
这首词上阕赞扬柳亚子先生在民主革命时期不屈不挠,勇于同蒋介石抗争的精神;下阕表达对志愿军在朝鲜战场初战告捷的喜悦心情。词意时空从历史到现实,从中国到朝鲜,意境广阔,令人回味无穷。其中首句“颜斶齐王各命前”,用《战国策》中齐宣王与颜斶互不相趋的典故,借喻柳亚子与蒋介石相与周旋的史实。
柳亚子是国民党元老,与宋庆龄、何香凝三人并称为国民党“三贤”。他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拥护“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1926年5月,毛泽东到广州参加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时,初次见到时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的柳亚子,蒋介石在这次会议上,悍然提出了所谓“整理党务案”,实质就是推行他排斥共产党的计划,把国民党的领导权掌握在他个人手里,达到他篡党夺权、独夫统治的政治目的。当时柳亚子先生非常支持毛泽东反对蒋介石的革命立场,骂蒋介石是新军阀,并认定蒋介石是个祸害,曾有刺杀蒋介石的打算。1941年,国民党悍然制造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身在香港的柳亚子闻讯,愤怒不已,他四处奔走,联络宋庆龄、何香凝、彭泽民召开了一个四人会议,并由柳亚子亲自起草了题为《致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函》的宣言,谴责蒋介石制造反共行径,经香港中国新闻社转发到世界各地。不久,国民党当局召开中央五届八中全会,蒋介石电邀柳亚子赴渝出席会议。柳亚子致电国民党中央,郑重宣告拒绝出席。电文中说:“此次新四军不幸事变,中枢负责人士,借整顿军纪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当开诚布公,予天下以共见,严惩社祸首,厚抚遗黎,然后公开大政,团结友党。”蒋介石看了电文后恼羞成怒,以所谓擅自离沪到港后,发表种种反国策言论的“违反国策”罪,开除了柳亚子的国民党党籍,并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
由此可见,柳亚子与蒋介石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作为当权者,蒋介石不肯礼贤下士,企图要柳亚子屈从于他的反革命主张;作为国民党的元老,柳亚子刚直不阿,始终坚持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因而也就站在了蒋介石的对立面。道不同不相与谋,柳亚子和蒋介石之间,就只能是“颜斶齐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无边”了。国共两党分道扬镳之后,柳亚子毅然站在人民一边,共同迎接了新中国诞生。他与蒋介石之间的矛盾,也终于“而今一扫纪新元”。毛泽东对柳亚子的这番概括和评价,真是精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