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来的时候才早上八点多，老余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路明打来的。老余接通电话，放在枕头上，眯着眼问什么事。路明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连说不好了，出事了。老余一个激灵，顿时间睡意全无，连忙坐起身问怎么了，是不是马志新出事了，是不是组织上已经查到他这块了。路明说那倒不是，是李神仙出事了。
老余听闻不是马志新出事，长吁一口气，心先安稳下来，说，老李不是给人家忙活丧事去了么，他能出什么事，最多吃拿卡要被东家发现打一顿。路明道，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是公安局的人接的，说是老李和两个朋友在龙凤浴池****，正好赶着他们扫黄，就给扫进去了。老余听完，眉毛一挑，问，你怎么会有老李的电话？你一早给他打电话干嘛？路明支支吾吾说，号码是我昨天问他要的，打电话是想告诉他马志新约我们明晚见面，我原本打算通知过他就告诉你的。老余心中大骂孽障，分明是想绕开我，好你个路明，河还没过就先拆桥了，心中这么一恨，说话也就冷了许多，李神仙进去就进去吧，没有张屠夫，咱们就不吃带毛猪了？咱们先和马志新见见再说。
路明口气略有为难，说，我昨晚上和马志新通电话把李神仙说的神乎其神，这莫名其妙的不去了，不太好吧吗，马志新会不会疑心我们骗他？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再说了，老余，咱俩见了马志新说什么呢?你有什么打算或计划吗？你能说服他吗？老余冷静下来一想路明说的也是，问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路明说，当务之急是先把李神仙弄出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没经历过，我想找你一起去趟公安局。
老余顿了几秒钟，灵光一闪，说道，扫黄这事归治安大队处理，老弟，实话不瞒你，哥哥我以前脾气不好，经常打架闹事，治安大队是几进几出，现在还留有案底，我去恐怕不太合适。这样吧，我给刘岩打电话，叫他陪你去一趟，他以前好像因为****也被抓过一次，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都清楚。路明说那行，你先和他说一声，回头叫他和我联系。言罢挂了电话。
老余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起床，见床上和房间都没了张静的人影，猜想她大概是出去找工作去了。电话通了，却不是刘岩接的，听声音应该是邓婷，说刘岩在卫生间大便，稍等一下。邓婷大概也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说话含含糊糊，别样销魂，老余忍不住又有了反应。
过了一分来钟，刘岩接了电话，老余笑道，老刘，喜从天降啊，昨晚上咱俩还说想办法怎么能够压李神仙一头，这机会可可的就来了。刘岩问什么机会，老余把李神仙****被抓的事说了，言道，我想让你和路明一块去趟公安局，一来呢，你参与马志新这事他还不知道，正好借此机会介入进来，二来呢你去保他，他担着你的人情在你面前矮三分，将来这人情他终究是要还的。刘岩心里一合计，这事有利无弊，当下一口答应和路明联系去了。
老余挂了电话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将李神仙和刘岩都拨弄于股掌之间，不由得有些得意，哼着京剧向洗手间走去，一句“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了乾坤”唱的是荒腔走板。
刚刚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电话又响起来，是老余兼职的那家广告公司打来的。电话那边广告公司的会计说有家饭店是老余的客户，车身、车载、站台、户外所有广告都上了一个多月，还有两万多尾款没结，催促他快点收回来，要不然业务提成就没了。老余挂了电话赶紧穿好衣服出门。
下了楼老余才想起来昨晚上喝多了****迷心，忘记把电动车推到车库充电，只好步行出了小区，站在大门口看了看手机才九点多，心说时间还早，赶到中午饭点再去连收账带蹭饭一起了，此刻无事便向公园东门走去。
这公园东门就在公园路上，大门往左是龙蛇混杂的老城区，平房、瓦房、小破楼，最新的建筑也要追溯到八十年代初期，再老点民国年间的也有。大门往右一排长长的绿化带种着四季常青的灌木，算是公园的围墙。沿着绿化带铺着青砖，五六米宽，四五百米长，都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也有看相算命的、卖古玩玉器的、修面修脚的、修车打气的、祖传秘方看不孕不育的、卖野药的，三教九流齐聚，五行八作全有，很是热闹。老余来这里是想给张静配把钥匙，配好了钥匙见有群人围在一起，好奇心陡起也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有块空地，地上铺着一块电脑打印的喷绘布，布上画着六幅图，周边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最上面两幅是一男一女的五官图，脸上各个部位都画着黑点，每个黑点旁边还都写着字，什么“克夫”、“克子”、“孤寡”之类的。中间两幅一幅是很夸张的口腔一幅是放大了的耳朵示意图，下面两幅一幅是足底一幅是脚的侧面图，图上还一一标注着穴位。喷绘布最下方还写着几行字：祖传手艺去痣，祛斑，点痦子，治雀斑，拔牙，镶牙，矫正牙齿，治耳聋耳鸣耳膜炎，挖鸡眼，治灰指甲，足底理疗。
喷绘布旁边蹲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拿着圆珠笔指着那图上的黑痣，向围观众人一一讲解。那人口若悬河说了半天见众人无动于衷，又指着口腔图分析起来。围观众人有的背着手，有的抱着胳膊，有的插着口袋，都静静地听他说也没人搭话。那人倍感无趣，叹口气说道，人有金银堆北斗，我有手艺过春秋。我祖上留下这些秘方偏方不知道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今天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位同志相信。可能是诸位朋友福大造化大，没有小病小灾，这是好事，我祝各位福寿安宁，健健康康。也有可能诸位觉得我是个骗子，尽说大话没有真材实料，看轻我不要紧，但是不能瞧不起我祖上留下的秘方和手艺。我看今天有不少老同志，人间五福寿为先，老同志们都长命百岁，但是岁月不饶人呀，俗话说老眼昏花，人以上了岁数，眼睛就不中用了。看不清报纸和电视，看不清老伴和儿孙。为什么呢，是因为你眼里有了瞖子。我今天在这里露一手叫大家看看什么叫瞖子，哪位同志愿意配合一下实验，年轻人耳聪目明的不要举手，要找就找真正看不清的。
话音一落，老余言道，师傅，我年纪不大，但是眼睛看东西却昏昏暗暗的，能不能给我看看。那人闻言，抬头看见老余，笑道，好，那我就给这位同志瞧瞧，让大家看看我的祖传手艺。说完从后面拿出一个小马扎叫老余坐下，又让他闭上眼抬起头，翻开眼皮在他眼里滴了几滴药水，过了片刻，老余听他说了一声好了菜睁开了眼。
那人向老余问道，同志，咱们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人，你实话实说，不许撒谎，你眼睛现在感觉怎么样?老余看了看周围，一脸惊喜之色，说看清了看清了，比刚才清楚多了。那人很是得意的呵呵一笑说，大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把它眼里的瞖子挑出来了，大家请看。众人往他手里看去，只见他左手拿了一片玻璃，右手的镊子夹着一片半块指甲大小的薄薄的东西放在玻璃上。众人纷纷叫奇，又都转头问老余治疗后的感受。老余不住赞道，神了，神了，我在大医院花那么多钱都没看好，没想到今天机缘巧合在这治好了，师傅，我要给你写感谢信，要给你送锦旗。那人很是谦恭，说，医者父母心，我们悬壶济世为的就是让大家没病没灾地生活。
旁边几个眼神不太好的老头老太太纷纷要求那神医帮他们治一治。神医来者不拒，一会从这个老头眼里挑出一片瞖子，一会从那个老太太眼里挑出几个芝麻大的小白虫，这个收费三十，那个收费三十，看好后要药的多收二十。等到快晌午老余和人们逐渐散去的时候，那神医少说也收了有四五百块钱。
众人走尽，神医将地上的喷绘和瓶瓶罐罐全部收到一个拉杆箱里，把马扎绑在拉杆上，拉着箱子向老城区走去，走过两三个街口拐进一条小巷子，忽听地身背后有人说道，好你个装神弄鬼的姚寿春。神医叹道，我算准了你要跟过来分赃。言罢回身笑眯眯地看着老余。
老余走到跟前笑道，行呀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把戏，残局不摆了？这神医名叫姚寿春，专靠摆残局与人对弈为生，和老余本是旧相识，听他这么一问，连连摆手，说道，摆不下去了。咱们瞒人不瞒鬼，你是知道我底细的，我家老爷子一共教我二十三局，都是从古至今棋谱上没有的，原先呢每天还能赢个两三百、三五百。前两个月不知道从哪来了个老畜牲，二十三局全都破了。咱技不如人只能敬而远之，可这老畜牲倒好，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我一气之下不摆了，换一套手艺。
老余笑道，你这手艺行呀，哪天不能教教我么。姚寿春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一百五递给老余，言道，都是老江湖，规矩你比我知道，宁舍一锭金，不传半句春，我这也是花钱学来的手艺，要混饭吃，恕我不能奉告。老余接过钱放进口袋，笑道，那你这学费花冤枉了，那瞖子不就是毛竹里的薄膜么，那芝麻粒的小虫就是葱须剪碎了晒干，骗人的时候把它往有水的玻璃上一放，吸了水吐出粘液在玻璃上晃来晃去，乍一看跟活的似的。我说的对不对。姚寿春嘿嘿一笑，连说糊口，糊口而已。
老余等着去饭店收款，没时间和他闲聊，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此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