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进宫了啊。”
听说夏侯懿不在府中,她也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丝失望来,前些日子他出痘,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都没分开过,这会儿他好了,就忙的连面都见不到了,这才分开一日而已,她倒是挺想念他的。
来福抿唇,他过来是有事要说的:“王妃娘娘,今儿一大早,吴侧妃就悄悄收拾了东西,带着随身的丫鬟出了王府,回丞相府去了。”
“嗯,这事儿我知道,她前些日子就与我说了,我还以为她那时就会走,没想到倒是选了今日回去,不过想来也是,她妹妹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回去陪几日的,她院子里的事儿她自有安排,你仍是寻常那样就够了,只吩咐门上的人留心便是,不要让她玩花样,等太子爷大婚完了,她妹妹出嫁了,她自然就会回来的。”
窦雅采看够了锦鲤,忙了一天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疲累,转身便往络玉阁那边走去,艾叶和来福见她移了步,忙也跟了上去。
结果一进络玉阁,窦雅采倒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算从前夏侯懿不住在这儿,络玉阁也没有这样萧条过,屋门打开,窗格上她最喜欢的紫绣纱帘都没了,门廊下她亲手挂上的纱灯也没了,就剩下庭中那些药草,还好好儿的在那里,用防水的帐幔给护住了,她心下狐疑,直接奔进屋中,却见屋中只剩下那张用久了的书案,别的东西一概皆无,她不知出了何事,神色呆滞,傻站在原地。
艾叶见她如此,抿了唇偷笑,来福在一旁笑道:“王爷吩咐,让小人先不要告诉王妃的,说是要等王妃娘娘瞧见了络玉阁的模样再说,如今王妃已是瞧见了,小人也可据实禀报了,王府正殿早就收拾好了,今儿早上,王妃进宫去了,小人得王爷吩咐,就把东西都搬到正殿去了,如今只有王妃的药草在这里,已经着了妥当的丫鬟在此处住着守着了,如今,就请王妃娘娘移步去正殿看看。”
窦雅采听了这话,半晌没说话,然后转头眯眼笑看着艾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姐,王爷说要给小姐一个惊喜,我可不能提前泄密呀!络玉阁已是不住了,小姐,咱们去正殿看看呀!”
艾叶抿着嘴儿笑,直接便去挑帘请窦雅采出去,来福压根就没进来,只在外头等着。
窦雅采抿唇,在屋中站了一会儿,这里毕竟是住了五年多的地方,乍然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不过,她很早就知道要走,只是不知在今天而已,待心情平复,这就出了阁中,一路往王府当中的正殿而去。
瑞王府正殿自然是在整个王府的正中间,雕栏画栋,楼台苑囿,自然不是络玉阁可以比拟的,窦雅采只在外面远远的看过正殿一眼,从来没有走近过,只是很喜欢正殿前那路边的高大香樟树,树木挺拔,清新翠绿的样子,很有生机。
如今她正走在香樟树下,雨后清新,她步步走往正殿,只觉得真是如梦中一样,五年光阴从眼前徐徐而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五年后,竟能住进这王府正殿,做起这瑞王府的女主人来了。
想了半晌,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也不知他在正殿里准备了什么,这些时日,她竟一次也没来瞧过,好像是专程等着他来给惊喜似的……
刚走到殿前,她便瞧见那殿前挂着的纱灯,一色都是淡紫色的,走近了细瞧,画的都是各色雪景,她抿唇无声的笑,夏侯懿倒也是有心,知道她喜欢紫色,知道她爱雪,这殿中虽不可更改模样了,但是陈设摆饰上,他到底还是颇为照顾她的小心思的。
“小姐,你很喜欢,是不?”
艾叶一直都在瞧着窦雅采的神色,见她还未进去,就抿唇轻笑,便也笑道,“这些陈设呀,我都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做的,都是王爷做主的,小姐不如进去瞧瞧,看看喜欢不喜欢啊?”
窦雅采没答话,只抬步往殿内走去,这正殿比络玉阁大了三四倍都不止,殿前空旷,四周也都空静的很,刚一进正殿,微微有些怔愣,殿中布置的很是富丽,红色的帘幕,红色的殿堂,红色的 毯,金色的流苏,金色的彩绘,她只瞧了一眼,便很喜欢,这样的布置,华贵大气,不失王爷王妃的风范。
“偏殿给了小王爷住着,小王爷如今还在京侍卫那里,只是一应东西已经搬过来了,等到小王爷愿意回来,直接过去便是了。”
窦雅采在艾叶话音未落时,就已经挑帘进了内殿,却一眼瞧见了挂着幔帐流苏的宽大床榻前,挂着一幅墨画,走近一看,只觉得画中人眼熟的很,想了半晌,讶异道:“这是不是我五年前的模样?那时还未出嫁呢,怎么我的画像在这里?”
她记得从前未出嫁时,并未找人绘过画像,只是从前与越子耀在家时,他画了几幅而已,不过她都收在窦家了,而且眼前这幅,并不是越子耀画的,且画中的她,分明是拈花而笑的模样,不是她熟悉的画,但是笔法风流飞扬,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想不起什么来。
艾叶笑道:“小姐当然不知道,这事儿,得问来管家,他知道!”
窦雅采的视线从画像上收回来,转眸带着疑问看向来福。
来福这才道:“王妃有所不知,当初王爷听闻太后赐婚,就想知道王妃的模样,便找人绘了王妃的模样,让人快马送到阵前去看,这便是当年找人绘制的王妃画像,王爷其实一直留存着当年的画像,只是王爷说,绘制画像的人下笔无情,没能画出娘娘的神韵来,就自个儿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来,然后吩咐小人挂了起来,当年那幅就收起来了,王爷说,这画像是与娘娘的初见,应当挂出来,每每佳人不在时,也好睹画思人。”
其实来福后头说什么,窦雅采已经不在意了,她转了眸,幽幽的看着那画像,她从未听夏侯懿说起当年之事,还以为他与自己一样,是盲婚哑嫁,连对方的模样都不知道,却原来只她自己一人懵懂而已,原来他在婚前早就知道了她的模样,还找人绘制出来,难不成,他是怕娶了个丑八怪?
她想到这里,又好气又好笑,可偏偏骂不出来,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要告诉她,当年待她无心,可如今,重新绘制了她当年的模样,那一颦一笑,分明他笔下含情,在他心里,她是抵得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的,这殿中布置,他的点点用心,她皆看在眼里,何处不是一片心呢?
看了那画像半晌,只觉得自己当初年华十八,神采飞扬,顾盼生娇,那模样比现在多了纯情,那时节,根本还不知自己会被赐婚,父亲疼爱母亲疼宠,妹妹活泼,生活的无忧无虑,自然笑的开怀。
如今……
她抿唇一笑,如今也不是不好,只是当了人家的妻子和娘亲,年华若流水一般,一去五六年,她竟成了瑞王的王妃,如今夫君情深,幼子聪颖,虽不如往年那般无忧无虑,却也是极美好的日子,也是寻常人所说的美满日子了。
“管家,你去吧,府中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打理,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窦雅采转了眉眼,抿唇望着来福笑了一下。
“好,小人告退。”
来福要说的,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瞧着王妃带笑的模样,想来王妃该是高兴的,他也算是完成了王爷的嘱托,于是应了一声,便径自走了。
窦雅采的眸光便又落在内殿中的陈设上了,除了她的画像,还有许多雪景的山水墨画,看那笔法风流大气,稍稍一想便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了,待细细看过去才发现,原来,那些雪景都不是别处,画的分明就是她跟他之间的事情……
这一看,又痴了,原来那些回忆从未掩藏心底,他一笔一笔的勾勒出来,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波澜。
当初夏侯沅得封世子,她进宫谢恩,去了宁寿宫,从宫中出来时,大雪纷飞时遇见他,当时他给了她新做的银针,还给了她装银针的软夹,那银针她至今还在用,而他送的软夹,也早就换上了,瞧着画中撑伞的自己那一脸倔强的模样,窦雅采忍不住想笑,那时候她自以为心中是很恨夏侯懿的,对他满腔愤恨,要不是他硬塞过来,她是不会拿他的东西的,画上的夏侯懿唇角分明带着一丝浅笑,墨眸含着温柔,只是她那时一腔心思想着的都是逃跑,竟从未留心他的神色……
如今想来,他应是那时就动了心的,否则,怎么会对她的事情这般上心?
她被金氏设计陷害,自己脱困之后,却偏偏雪盲,被他小心牵着出宫,其实那段时间的事儿她自己看不见,心中感触颇深,却不知原来也是这么美的,殿前雪地里,莹白一片,他一身纯黑,她一袭绛紫,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她往前走,那般谨慎,生怕她摔倒了,那画面,真的很美……
她瞧着那画出神,唇角又挂着笑,她自个儿下台阶不稳,还硬是将他也扯了下来,两个人在宫前雪地里滚成一团,她当时也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的样子,只怕在心底深处,是从来也没有对他真正有过戒心的吧……
艾叶在一旁瞧见窦雅采时而望着墙上挂着的那些墨画出神,时而微笑,时而露出痴痴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极喜欢这些墨画的,遂勾唇笑道:“小姐,你是不是不生王爷的气了?”
窦雅采默了半晌,回神时一愣:“我做什么要生他的气?”
“那今儿从东宫出来,小姐你……”
艾叶抿唇,没把话说完,复又道,“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好了许多?”
窦雅采先是不懂,皱眉看了艾叶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失笑:“今日倒是我冲动了些,没想到你这般在意,我也不是生气,大概是因为瞧见太子和皇太孙可怜,一时激愤而已,并没有怪你或者他的意思,你的那些话,其实细想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心肠太软,多少都是有些触动的,如今眼不见,倒也好多了,何况,太子并非无辜,皇太孙才是最无辜的人,这件事,也不能怪王爷,太子从前行事荒淫无度,也该有这样的报应,世间的人都是种什么因便得怎么样的结果……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里头的可怜人也不止他们,王爷心里也苦,从前的事对他伤害很深的……他也是不得已,若是换了我做他,不会比他做的更好,或者,更加偏激也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