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睡了啊……”
夏侯懿听了这话,冷硬的唇角难得又勾了一丝笑意,抬步便上了台阶,也不再看艾叶,直接抬手轻轻推开殿门,直接走了进去。
“哎,王爷――”你怎么进去了啊……
见夏侯懿没理她,反身还将殿门掩上了,而艾叶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些,只怕会吵到窦雅采,就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下一叹,她肯定是拦不住王爷的,罢了,随他去就是了……
而且瞧见方才王爷刻意放缓脚步的样子,王爷想必是舍不得吵醒小姐的吧。
夏侯懿进到殿中,才发现殿中并未点上灯烛,只有外头廊上挂着的几盏纱灯昏暗清淡的幽光透过窗格漏了进来,殿中才有了丝丝光线,他在门边站了片刻,很快就适应了殿中的光线,他怕吵醒窦雅采,是以没有去点灯,这样昏暗朦胧的光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慢慢走近寝殿,将那床边帷帐掀开,一眼便瞧见了榻上睡的香沉的窦雅采,一日不见,他眼中翻涌着思念,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本就没有打算将她叫醒,见她睡的香沉,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指尖轻覆她的眉眼,轻轻摸了半晌,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替她又将床边帷帐弄好,在床边站了片刻,听着她和缓的气息,眉眼皆含了温柔缱绻的笑。
转身刚打算出去,眼角余光却瞧见墙上的墨画似乎有什么异样,于是转了眸细细瞧过,便见那些画了场景的画都是老样子,只那一幅他准备作她的莲舞,却偏偏作不出来的那画纸上,多了一行嫣红的字迹。
他看的很清楚,那苍劲的黑字是他自己的――
今生所见最美,是你的莲舞。你的步步生花,铭刻心间,奈何笔力笨拙,竟难以描绘其美千万分之一,迟迟不能下笔,唯怕画坏了,只能永存心中,勿怪。
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些墨画,皆是前些日子,寻了她夜里睡着了之后的时间,他悄悄起身来画的,头一次为她作画,那些画儿都用在幽湖的走马灯之上了,画自然也拿不回来了,他知道她心中惦念,便在后来,兴之所至画了她醉酒的模样,只是那画只怕也用不成了……
想着搬到正殿之后,总是要些画来装点的,别的总是不够表达他的心意,不若就替她好好的作画一回,也好让她欢喜欢喜,因此便特地嘱咐了来福和艾叶,不许他们二人走漏了风声,别人都是事前知道的,偏偏只瞒着她一个人,他就是特特的希望她最后看到画成了之后挂在这殿中的模样。
她以为他根本没有管这正殿中的陈设,其实她倒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管呢?这可是要跟她住在一块儿的地方,她以为她随意的厉害,他也就随意了么?
不过,他就是喜欢她在这些地方的粗心大意,不然,如何能够体现他的一片心呢?
只是,别的都好成画,唯独追郎那夜在她在乌兰湖中那一曲惊艳众人的莲舞,他却不知如何下笔,他将她那日的歌,那日的曲,那日的舞,尽皆放在心中,偏偏笔力不及,画不出,也怕画坏了,更觉得,美好的地方太多,竟不知画哪一处才好。
他记得他踟蹰了一夜,宣纸依旧一片白色,思索良久,他才写下这样一段话,亦是告诉她,如此深情厚意,此生都该镂刻心中,如若成画,都觉得是轻薄了辜负了。
哪知她瞧见了,回了他六个字。
定不负相思意。
他抿着唇微笑,伸手轻轻抚过那几个字,原来嫣红不是血迹,夜色昏暗,他倒是白白心惊了一把,这是她妆盒中最艳的胭脂红,胭脂配字,好看至极。
她的字,风骨清冽,与他的苍劲孤傲,正正相配。
他含了笑,心念一动,也去寻了她的胭脂红来,在她的字边上加了一行字。
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夏侯懿含笑默看了一回,又转眸看了榻上的人儿一回,她既睡着,他就不扰她了。
将她的胭脂放回了她的妆盒之中,便悄声退出了寝殿。
重新回到殿外,他唇角的温柔笑意仍旧在,艾叶一眼瞧见了,微微抿唇瞧了殿内一眼,见里头依旧漆黑如前,便知夏侯懿没有吵醒窦雅采,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心中只是感叹,王爷也只有在看见小姐的时候,唇边才有这般温柔的笑意,在别人面前,王爷仍旧是那个寡情冷淡的瑞王。
夏侯懿从殿中出来,在殿前站了片刻,便一眼看见艾叶身边站着来福,他微微蹙了眉,脸上的温柔笑意都敛尽了,微冷了声音:“什么事?”
这时候来福过来找他,定是有事的。
来福抿唇,看了艾叶一眼,才低声道:“王爷,今日是初四,有人提前来泽园了。”
夏侯懿眸光一凛,他跟安插在东宫的人约好,若没有特殊情形,每月逢五才会见面,如今只是初四,他怎么提前来了?
“嗯。”
夏侯懿下了台阶,谁也不看,带着一脸的沉郁冷意,往泽园而去。
艾叶望着夏侯懿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还在看,心中倒是若有所思,泽园来人了?
记得上次小姐知道王爷给太子下毒的事情,就是在泽园里听回来的,那次小姐还是为了去找小王爷回来,结果就听见了这样的话,王爷暗地里做这些事情,就是要谋反,这些她也都是知道的,可如今泽园里又来人了?
那么这个人,跟上次小姐偷听到的那个黑衣陌生人,是不是一个人呢……
“艾叶。”
冷不丁听到有人唤她,艾叶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到处看了看,直听到有人又唤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声音从殿内传来,知道原来是殿中的窦雅采醒了在叫她,忙答应一声,推门入殿,先去点亮了殿中宫灯,才挑帘进了寝殿,去瞧窦雅采。
“小姐,你醒了啊。”
窦雅采满脸都是刚睡醒的惺忪慵懒模样,艾叶上前挽起帷帐,又替窦雅采整了整衣衫,又唤人端了热水来,她拧了热帕子给窦雅采细细擦脸。
窦雅采也不动,刚刚睡醒还有些迟钝,任由艾叶摆弄,瞧着外殿点亮了宫灯,又瞧见窗格外一片漆黑的夜色,迟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叹道:“我从白天睡到了晚上啊……”
这黑甜一觉,应该差不多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艾叶抿唇一笑,将擦过脸的热帕子丢入盆中,让小丫鬟端了出去收拾,她才道:“小姐饿不饿?我去弄些吃的来?”
“我不饿。”
她在越子耀那里吃了许多,一回来就直接睡了,这会儿虽是到了时辰,但是也并不觉得怎么饿,只是睡久了困意仍在,身上反而越来越沉重,虽然已经热水擦了脸,且艾叶也替她整了衣衫,她却还是困,阖上眼睛,又坐在那里打瞌睡,昏昏沉沉的模样。
艾叶一听她说不饿,这心思就转到方才的事情上来了,瞧着殿中无人,神秘兮兮的凑到窦雅采身前:“小姐,方才你睡着的时候,王爷就回来了,他进来瞧了你一眼,怕吵醒你就出去了,管家正巧在门外等着呢,一见王爷出去,就说什么今儿初四,但是有人提前来泽园了,王爷一听就带着管家走了,小姐,你说泽园来的人,会不会是上次小姐偷听到对话的那个黑衣人呀?”
一听黑衣人三个字,窦雅采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眸中赫然有了光芒,也不困了,立时转眸望着艾叶:“你说的可是真的,黑衣人来了?”
她记得夏侯懿好似说过的,这安插在东宫的黑衣人每月逢五必会来泽园与他相见,既然这回初四就来了,肯定是有话想说的,她心中又一直对这个黑衣人十分好奇,实在是很想知道这黑衣人是谁,所以听说黑衣人来了的消息比听到夏侯懿回来了还要兴奋。
“我怎么会骗小姐呢?我听的真真的,这会儿,他们估摸着刚到泽园呢!”
窦雅采腾的一下就从床榻上下来,站起来,眸光微冷:“我要去泽园,你跟我一起去。”
艾叶答应一声,窦雅采就这样出了正殿,她心里想着泽园造访的黑衣人,倒是没有注意到那墙上墨画里,她的红字边上,又多了一行字。
夜色深重,窦雅采刚睡醒的人,从殿中一出来,被冷风一吹,残存困意立刻就消失了,她沉敛着眸色,一路便往泽园而来,一刻钟之后,终是到了种满木芙蓉的泽园外头。
还未进去,夜色中出来两个眉眼陌生的侍卫,持剑将窦雅采拦在园外。
“不让我进去?”
这两个人看着眼生,穿着的却是府中侍卫的服饰,窦雅采微微拧眉,也不知她第一次偷听是怎样误打误撞进去的,难道说自从她那次擅闯之后,夏侯懿才调了人过来守着的?
不过她倒是知道自己当初的鲁莽的,泽园在府中是不许闲人进去的,当初她还是侧妃的时候住的偏远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吴氏和金氏都曾告诫过府中的人,不得擅闯泽园,否则是要重重的处罚的,她可真是庆幸,自己那一次居然如入无人之境一样闯了进去。
两个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王爷严命,不许任何人入内。”
“放肆!难道王妃也算是任何人吗?”
艾叶吼了一声,两个人被她的气势所震,都愣了一下。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抱拳拱手道:“王妃娘娘,并非属下对娘娘不敬,实在是――”
两个人话都没说完,一齐无声倒地,艾叶惊异的看着眼前一幕,转而望着窦雅采:“小姐,你?”
“我怎么了?”
窦雅采眯眼一笑,将早就藏在手中的银针又放回软夹之中,看着倒地的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侍卫一眼,又笑道,“不过刺了他们的攒竹穴而已,睡两个时辰就行了,谁让他们分神说话来着,若不是这样,我还制不住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