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经的腮边早已挂满了泪珠儿，胸中激荡的悲愤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十几天前日本鬼子的炮弹已经把这美好的画面炸的粉碎！最亲的亲人已经离他远去！再也见不到他们熟悉的音容笑貌了！再也见不到小疙瘩可爱的身影了！
张宝经此刻真想对着这无穷的黑夜高声痛哭！可是哨兵的职责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只好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的悲痛，一点一点在胸中化成了对小鬼子的仇恨！仰望着漆黑的天空，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豆大的泪珠儿决口一般奔涌而出……
“爹！娘！现在子时已过，新年到了！儿子给你们拜年了！你们在天上好好保重自己，平平安安的！乐乐呵呵的！宝纬、宝络、小疙瘩！你们不要顽皮！好好听爹娘的话！好好习武！好好练字！大哥、大哥已经是八路军战士了！过了年就去杀鬼子给你们报仇！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爹！娘！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成一个男爷们儿了！保佑儿子吧！保佑儿子平平安安的！保佑儿子的子弹都长上眼睛！每一颗子弹都打碎一个小鬼子的狗头！爹娘在天之灵保佑！爹娘安康！……”
张宝经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痛！取而代之的是刚毅的神情！眼睛里也没有了泪珠儿，只有闪烁着坚定的目光！十几天前那个懵懂的少年已经变成一个勇敢的战士！
“谁！口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张宝经敏锐的感觉到有人靠近，机警的一个滚翻，卧倒在地，哗啦一声推弹上膛，枪口对准危险来临的方向，屏住呼吸，手指悄悄伸向扳机……
“炎黄！呵呵！”
“指导员？！”张宝经听出是指导员那特有的尖细嗓音，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退弹、持枪敬礼！
“张宝经小同志，今夜该我查哨，过来看看你！呵呵！”周济民从黑暗中走近了张宝经，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宝经！记得今天你就十六了吧！那以后不能叫你小同志了，都是大人了嘛！呵呵！听说你在新兵训练中非常用功！还练成了百投百中的投弹绝技！真是了不起呀！后生可畏！”
“报告指导员！俺就想多练本事！以后在战场上多杀鬼子！”黑夜中张宝经的眼睛里放出炯炯的光芒！
“嗯！好！有志气！相信你能再接再厉，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呵呵，宝经呀，今天是大年初一，有没有想家人呀？”
“想、刚才已经想过了！指导员！俺不能老想着他们，俺得以后多杀鬼子给他们报仇！……”张宝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瞬间又被坚定所代替！
“哦？哦！”周济民本来是担心张宝经大年初一一个人站岗，会触景生情想起惨死的家人，产生情绪波动，怕他受不了，这才半夜跑来寻思着安慰安慰这个苦大仇深的小战士，没想到张宝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脆弱，而是表现的这么老成、沉稳、坚定！这让他感到有点意外，同时又深感欣慰！
“你真是一个坚强的战士！宝经呀！上战场打鬼子怕不怕牺牲？”
“指导员，俺不怕死！但是俺不能牺牲！”
“哦？”
“俺得活着！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杀更多的鬼子！给俺爹娘报仇！给俺东张寨的乡亲们报仇！报不完仇就死了咋和他们交代呀！到了天上俺也没脸见他们！”
“哈哈！对！说得对！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更多的鬼子！可是、可是如果战斗形势需要你牺牲！战斗的胜利需要你的牺牲来保障！比如说像韩启生排长他们那样！你会怎么做？”
“这、这、这俺没想过！……”
“哈哈，这并不矛盾！宝经，在国家荣辱面前、在民族独立面前、在抗日大局面前，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微不足道，我们大家需要团结起来共同抗击强敌！你一个人的家仇其实也是大家共同的仇恨！一个人倒下去，是为了后面的人更好的冲向前去！大家的仇大家共同来报！中国人的仇全体中国人共同来报！你懂了吗？”
张宝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还不太懂，只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你见过蝗虫，它们怎么过河么？第一个走下水边，被水冲去了，于是第二个又来，于是第三个，于是第四个；到后来，它们的死骸堆积起来，成了一座桥，其余的便过去了。那过去的人不是我们的真生命，那座桥才是我们的真生命，永远的生命！”周济民看了看张宝经，没有理他，转过头望着黑沉沉的天际，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
张宝经这是第二次听见指导员说这句话了，认真地聆听着，仔细地思考着，仍然没想出个头绪来，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指导员，你说的这句话，俺听过一次了，可俺还是没听懂啥意思？你给俺解释解释呗！”
“哦？”周济民仿佛刚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哦！呵呵！听不懂没关系，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会慢慢懂了！好了，我该回去了！你要提高警惕，也要注意保暖，冷了就跺跺脚！”
说完，周济民径直走了，剩下张宝经还在苦苦琢磨着指导员刚才说过的话……
天还没亮，村里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尽管日子过得穷苦，但是每家每户还是预备下了驱魔辟邪、辞旧迎新的鞭炮，早早就炸响了对美好日子的期盼……
连长、指导员带着石大龙等班排干部去村里挨家挨户给老乡们拜年去了，侦察班的战士们也忙着帮二婶子打扫庭院、收拾屋子，迎接前来互相拜年的乡亲们。
张宝经背着枪下岗回来，正要回屋，就见秀红在大门口冲着他神秘的使着眼色，看看没人注意，悄悄出了大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