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四月初的樱开得格外灿烂,时光吞噬至四月末,几乎所有的樱都在略带寒意的风中静静凋谢,一片一片滑落下来,像一场庞大的粉红色的雪,茫茫地覆盖整个悲伤而绝望的季节。
娜茜拿着检验报告从医院出来时,抬头看见医院的院子里有柔软的花瓣缓缓掉下来,落到地上,被匆匆走过的护士的脚底碾碎成泥。
遥远的天边聚集着铅灰色的厚实的云层,低低的压下来,整个世界都在她含着泪的瞳孔里崩塌,崩塌,永无止境地崩塌,而自己,一直一直地下坠。
从一月十七号开始就没再见他,是的,斯南没有追上来,她那是躲在一个幽深的转角等他,可是一直到最后一丝昏黄的光迷失在西边高大的楼群,他都没有出现。
是……放弃了吗?既然放弃,就没有必要再给她任何解释。
她决绝地离开了巴黎,那个给她希望,有将所有希望随着光残忍地泯灭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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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气氛暧昧而聒噪,每一滴酒的摄入代表着夺走一份难过伤心的记忆,她狂烈的爱上这种感觉,渐渐的,被抽走意识,视线里虚晃成一大片模糊的幻境。
“呦……这不是娜茜么?这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喝酒?”温和的声音,难掩本性的嘲弄,“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呢!”
透过迷离的视线,她看见那个人做了下来,她看清拥有那张恶心的脸的主人就是顾明昊。
他的脸贴得很近,敏感的皮肤上可以感觉到他吞吐的气息,潮湿而暧昧,娜茜抬手饮下一杯红酒,没去理会。
“很寂寞吧?那时听说你去了巴黎!”微微轻佻唇角,抬手按在她白皙的肩膀上,疑惑不解地问,“怎么回来了?那里有人欺负娜茜吗?跟我说,我会帮你的娜茜……”
“放开你恶心的手!!”没侧头看他一眼,将妖艳如血的酒灌入口中,烦躁不安地喘着气,“最好不要对我……对我说任何话!你……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可以坐下来陪我喝酒!”
“好!既然娜茜这么说,我就奉陪到底!”他爽快地答应,向服务生挥了挥手,拿来最烈的酒,邪魅地笑着说,“有兴趣试试这个吗?”
“呵呵……没有什么不敢!”勾起唇角倔强的接过酒杯,看着泛黄的液体,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她的脸,泛起樱花般美丽的粉红色,在闪烁的灯光下,绝美出尘,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囤积在大脑中的大量酒精慢慢发挥作用,让她无法辨认方向,只记得被人抱进了一间豪华的房间,门被“晃当”一声合上,带着些难以捉摸的绝望而恐惧的味道。
她本能地想要清醒过来,可是酒精在身体里随着奔腾的血液乱窜,逐渐麻痹每一个还清醒着的细胞,晕眩让她无能为力,沉沉睡去。
顾明昊勾着唇角,贪婪地看着她沉睡的脸,身体里的欲望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他如兽般迷失。
疯狂地撕扯掉她身上妖艳的大红色风衣,痴迷的看着她绝美的脸,低头开合着柔软的唇瓣,从眉心吻到鼻尖,寻到红唇,一路往下深吻下去,神情忘我。
她在他的身下本能地扭动身躯,逃避着某处皮肤上传来的微妙的****和疼痛。
他接着欲望的不断膨胀,微曲着双腿,沉身进入……
是那一晚吗?是那一晚!顾明昊!!!
看着检验报告上已孕三个月的字样,她的思维里只剩下绝望和害怕。
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抬手狠狠敲了一下微微隆起的腹部,瞬间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在残败着樱树下蹲下来,将苍白的脸深深埋进臂腕里,绝望地颤抖哽咽着,绚烂的樱飞旋着轻轻落到她的衣领和发丝上。
远处站着几个懵懂的孩子,惊讶地跑到她身边低声安慰,“姐姐……不要哭,怎么了,长大了不许哭啊……”
微凉的雨丝砸落下来时,那几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跑开了,他们站在屋檐下好奇地看了她最后一眼,匆匆跑回病房去了。
娜茜依旧没有离开,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任冰冷的雨水砸在自己身上带着整个雨季的绝望和悲伤,渐渐的,淹没她。
原来这样,才是真正无法回到你身边的绝对的理由,斯南……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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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娴不是常来宥宅,但好不容易来一次都会和他大肆争吵,为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问题。
在庞大明亮的客厅里僵持着,更确切的说,是小娴目不转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紧紧盯着泫汐,而他却紧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半杯Patus优哉游哉地抿着。
“宥泫汐!你怎么能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忍不住指着他的脸,低声怒吼,“喂!我在和你说话!宥泫汐!”
她承认,再这么处于劣势和他斗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气得精神崩溃。
“我听见了!可是你能不反复提那件事情么墨小娴!?”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瞥向她,目光中尽是失落和无奈,“你不是,好不容易来一次……目的纯粹就是为了和我提那件无聊的事情?”
好像被说中心事,脸微微一红有些心虚和愧疚,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怒火,在暗灰色的沙发上坐下来,手托着腮帮子静静地出神。
“以后别总和我提起那件事墨小娴!“语气渐渐妥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抬手优雅地抿了口红酒。
“…我说,宥泫汐,这真的有那么难吗?”眯着眼睛沉思,语气飘渺得宛如梦呓,侧过头正好对准他漆黑的瞳孔,一本正经地说,“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困难?”
“希望我友善地与凯琳纳母女相处吗?墨小娴我告诉你,这根本不可能!”他的目光刹那间冷滞,宛如深渊裂谷般凌烈而危险。
“可是现在凯琳纳已经是你的……”不置可否地顿了顿,看了眼形势,轻轻将脚搁在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况且这也是晴妈妈所希望的,晴妈妈也希望你原谅他们,毕竟,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想你之前所想的样子……”
“是宥海涅让你这么说的吧?!”皱着眉,认真地盯着她,冷漠地说,“你是在做宥海涅的说客吗?墨小娴!”
“啊?!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甘地直视他的眼睛,“才不是!要是他拜托我,我才不干!这样做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宥泫汐!你以为哪个人喜欢看到你冰冷得好像噬骨僵尸一样的脸?!”
“你也讨厌看到我这样?!”
“是!我讨厌看到你伪装成冰冷的让人误会的样子!!!”
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透过灯纯白的光线,看到她因为大口喘息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在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错,这种感觉很好,虽然还是无法触摸到她的心,但始终在越靠越近,那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他能够深深体会得到。
“很多时候你都在擅作主张……”依旧一副嘲弄的臭脸,仿佛生下来就这样,让她想笑,又想狠狠揍一顿。
“那么!承认娜茜总行吧?宥泫汐!”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理智地说,“你冷静地想一想,娜茜她也是受害者啊!”
“我一个都不会原谅!”他愤怒地站起来,背对着她冷漠倨傲地说,“她们一个都不值得原谅!”
她是实在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朝他怒吼,“宥泫汐!你这个固执的,冷漠的,倨傲的,讨厌的,不可理喻的超级大笨蛋!!!”
泫汐的身体随着周围的光线微微一颤,转过头,她已经举步气愤地走出去,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无奈而彷徨。
“喂!你知道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可是它哪里能治的这么快?墨小娴!”无奈地皱着眉,额前清爽的发丝倾泻下来,遮住他深邃而绝美的瞳孔,“墨小娴!我命令你立刻站住!”
果然是要面子才这样说的吧?真是……对任何人都不肯轻易妥协的怪胎……宥泫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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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不过不是因为泫汐,小娴在走的时候就知道他会妥协,总是这样。
让她惊讶的是,站在门口的人,穿着湿透了的大红色风衣,雨水沿着乌黑的发丝一滴滴落下来,脸色苍白得好像透明人。
这个人……是……是娜茜?
“…娜……娜茜……”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不置可否低声喃喃,“你……你回来了?”
娜茜抬头,眼神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讶和慌乱,下意识地缓缓握紧手,低了低头。
“是……是你吗,墨……小娴……还和哥哥在一起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哥哥……他在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娜茜脸上她看不出曾经的那种倨傲和冰冷,仿佛又什么东西渐渐改变了她……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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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茜走进客厅的一刹那,房间里的空气以一种十分微妙的方式凝滞起来,渐渐的,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无法平静的呼吸。
三个人的对望总是那么怪异,紧接着彼此之间只以一种冰封的姿态存在,疏离得宛如日月之光,遥不可及。
“…哥哥……”娜茜颤抖着唇角,低下头不置可否地喃喃,“我……我是……”
“宥娜茜?!”他轻轻挑起唇角,冷漠的盯着她,略带讽刺地挑眉,“怎么?还是被那群混蛋赶回来了吗?”
“宥泫汐!”小娴不悦地皱紧双眉,眼角的余光轻轻撇过他骄傲冷漠的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墨小娴!你!”
“虽然你说这么短的时间无法治愈,你一直这么冰冷地拒绝,怎么治?”
“……”
他被反驳得无话可说,对,似乎她来到他的生命中就注定只能让这种场景无限制的延续下去。
娜茜看着一脸气愤的小娴,倒抽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着泫汐无可奈何的脸,长久的沉默下来,绞着手指有些不安。
“娜茜……你上去洗个澡,不用理他!”温和甜美的微笑着,转身又亲切地对满妈吩咐,像宥宅的女主人似的,无比从容,“满妈,记得多准备一份晚餐哦!”
“是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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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彼此没说一句话,小娴无意间望向泫汐时,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他的脸色苍白无神,远山似的双眉紧蹙着,抿着利落优美的唇线,似乎将一团悲愤的怒气隐藏在呼吸中,一开口,一不小心就会以最惨烈最具破坏性的方式爆发出来。
她识相的没有动,安安静静坐着,想着不知什么事情。
满妈慈爱的说晚餐已经准备好时,泫汐依旧一副冰冷恐怖的表情,把在场的佣人吓得将所有动作放到最轻,完美的导致空气中沉寂得只能听见彼此间压抑低沉的呼吸声。
“…泫汐……”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侧着头低声说,“你在生气吗?还是……不乐意?”
“墨小娴!你哪里看见我的脸上写着‘生气’,‘不乐意’这五个字?”气急败坏的凝视着她,似乎想要轻易看穿她。
“既然没有,那么,你去叫娜茜吃饭啦!”诡异得勾起唇角,得逞似的眯了下美丽的眼睛,“刚才你也说了,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那么,我负责将时间尽量缩短!”
“墨小娴!你!”
“去吧!泫汐……你这副好面子的表情真的……很欠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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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娜茜房门口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记得曾经站在这个地方,总是用嘲讽的语气对她大吼,不止一次将红酒泼到她脸上,看见她愤怒难过的脸,他曾那么兴奋那么喜悦。
变化是无声无息的,所以真正面对时才觉得那么惊讶和突兀,是因为小娴吧,她说,她不喜欢看到自己冷漠残酷的样子。
“砰砰砰”,巨大的砸门声在整栋房子里放肆的充斥,瞬间让每个人的神经紧绷起来,客厅里的人一直将目光投向楼上,似乎期待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惊喜发生。
娜茜开门时有些狼狈,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低声说,“…哥哥……”
“你要在房间里准备很久吗?宥娜茜?!”转身不再看她,远远望着楼梯,舒展双眉,压低声音,“用餐,我不想等你太久……”
她怔在原地看着他孤绝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间无法反应。
是第一次,用不含愤怒和嘲讽的语气和她说话吧?第一次没有被当做敌人看待,是……第一次……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压抑,彼此想着各自的事,低头安安静静的用餐。
在小娴附近还是只允许放上牛奶或果汁,在宥泫汐面前她注定只能滴酒不沾。这是这一年来的常识,她渐渐习惯。
侧过头意识到娜茜一直没有动菜的念头,刚想问,却传来泫汐不悦的嘲讽。
“去了巴黎没多久,就对这里的事物不习惯了么?还是在我面前你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
“不是的!哥哥……”她皱着眉心,欲言又止,委屈的泪水在绝美的下颚凝聚坠落,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喃喃,“不是的……”
“娜茜……发生什么事了吗?”是的,刚才她是淋雨回来的,隐约有些不详。
她只是不停地流着泪,手指不安的微微颤抖,在安静寂寞的灯光下沉默。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泫汐冷漠的撇过她的脸,站起来离开,“但别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泫汐……”无奈而担忧的语气。
“哥哥……我……我怀孕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如果被爸爸发现的话!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该怎么办?!”她在寂静的餐厅里低低地抽泣。
一切动作都静止了,包括勉强维持的呼吸,泫汐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娜茜,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餐厅里传出他愤怒的大吼,“该死!是谁干的?是颜泽那个混蛋,还是萧斯南?你说啊!!!宥娜茜你说啊!!!”
小娴的手指剧烈一颤,刀叉“啪”的掉在地上,睁大眼睛颤抖着等待答案,那是个漫长而可怕的过程。
是……是泽干的么?不……不会的……
“不……不是!”娜茜摇头否认,清澈的泪水从绝美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伤得有些虚晃,“是顾明昊!是他……他强迫我!哥——”
“该死!顾明昊!这个混蛋!”他失去理智般冲出去,“该死的混蛋!”
“哥!”
“泫汐!”
门外的雨,倾盆而下,溅起泥土,凄冷而绝望;冷风狂妄的吹彻着,仿佛要扼住每一个人命运的咽喉。
绝望的灵魂,在夜雨中不安的颤抖着,无法救赎,永远,无法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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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娜茜动了手术,是小娴陪她去的,这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没漏一点风声,甚至连宥海涅和凯琳纳都不知晓。
事情真正败露的时间是在六月初,宥海涅夫妇回国,而谁也没有料到,那张医院的检验单一直被塞在抽屉,没有及时处理掉。
凯琳纳手指颤抖地拽着单子慌乱冲下楼时,泫汐和娜茜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打发时间,宥海涅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没有插话,恐怕引起泫汐的反感。
时光在每个人的发丝上安安静静的穿梭,渐渐的,渐渐的,带走每一丝裸露呈现在发上的生命的痕迹。
在此之前,宥海涅没有想过这个家还能这么安静,在生意场上出手来去就是几千万并不让他骄傲,看到泫汐和娜茜能这样和睦相处,却打心底里觉得欣慰。
“海涅!”颤抖的声音划破客厅的安详与沉寂,带着不详的慌乱“海涅!”
“什么事?”他依旧看着孩子们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地问。
凯琳纳跑到丈夫身边,抬手将单子递给她,一脸痛苦地说,“你看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从凯琳纳到客厅的一瞬间,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泫汐面无表情地抬头,深邃的目光冷冷瞥过凯琳纳丝质的衣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哥……”语气有些无可奈何,站起来看着他冷漠孤傲的背影,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的确,还是无法轻易原谅吧,也许,哥哥能原谅的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而那个原谅的理由,仅仅是,彼此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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泫汐刚要踏出门,宥海涅愤怒的声音像无法止住去势的奔腾的潮声,穿透一切。
“宥泫汐!你给我站住!”
他没有理会,连神情都没变一下,举步若无其事地向外走。临近正午的光,柔软而细腻,倾泻在他阴柔俊秀的侧脸,在眼睫处陷下一片幽秘的阴影,显得格外精致。
“我让你站住!你小子听到没有!”宥海涅紧紧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皱着眉心,如荒野下受伤嘶吼的兽。
“宥海涅!你没权命令我干任何事!”泫汐转身,冷漠地笑着,“在这种温馨的环境下,我不在不是更好?你想引起更多的不愉快吗,我可没时间陪你!”
谁也没来得及反应,宥海涅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拎住他的衣领,挥手一巴掌甩过去。
“啪”,空气中传来荒谬可笑的声音,香樟枝头泛着妖红的叶子向地面纷纷坠落。
门外带着温湿的风肆意地涌进来,他的胸口像突然被轰开一般,泛滥着疼痛。
“爸爸!”
“海涅!”
“宥泫汐!你给我现在就解释清楚!”没有理会她们的阻止,宥海涅狠狠盯着他的脸,将检验单一把甩在他脸上,怒斥,“这份检验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
脸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泫汐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单子,身体不安地一颤。
娜茜远远望见那张单子时,脸色苍白僵硬得宛如罗马街头精致的雕像,双腿一软,“砰”的坐倒在沙发上,目光怔怔的有些呆滞。
检验单?娜茜的检验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时没有一起处理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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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泫汐的唇角忽然勾勒出冷漠而残忍的笑,抬手一把甩开宥海涅的手。
“宥海涅,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问当事人吗?问你的宝贝女儿是什么时候和谁干出的怎么荒唐怎么不要脸的事?!”
“宥泫汐!我之前警告过你什么,你都忘记了吗?在回来之前我让你好好照顾你妹妹!你这个臭小子都去干了些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是她哥哥,你怎么允许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怒不可遏,浑浊的瞳孔中绷满血丝,妖艳如血。
“宥海涅你还想用妈妈来压制我吗?很可惜,由于你的过错她永远不可能复生了!你还企图用妈妈来警告命令我吗?!”
“你这个臭小子!”他猛的收缩瞳孔,挥手一巴掌打过去。
“爸!你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这不关哥的事!”是娜茜,她迅速一个箭步冲到中间,张开双手挡着,“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自爱!”
委屈的泪水从眼角“簌簌簌”的流下来,慢慢地蔓延至整个苍白的脸颊,“这和哥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我自己的过错!”
客厅里奇迹般安静下来,不安的心跳在胸膛里理所当然的放肆着,将各自复杂的情绪慢慢的淹没,就像潮水渐渐淹没到每个人的胸膛,窒息而疼痛。
然而,这样的寂静和沉默注定不会维持太久,宥海涅深深吸了口气,绷着脸气愤地盯着她,毫不留情挥手打过去。
“宥娜茜!你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难道我会放过你吗?!”
“宥海涅!你最好给我住手!”是泫汐,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毫不犹豫抬手阻止,替曾经那么痛恨的娜茜挡住飞来的愤怒,“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方式了吗?宥海涅!你真的没有资格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泫……泫汐……”凯琳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低声喃喃。
他不理会,狠狠甩开宥海涅的手,将娜茜一把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冷滞的盯着宥海涅苍白诧异的脸。
“宥海涅!如果你认为用这种方式可以解决问题,如果你天真地认为这样做可以让娜茜不再带着一辈子的阴影过生活,那么你尽管去做,现在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止你履行做父亲的义务!”
“你这么有精力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怎么不去找那个伤害娜茜的人!以你的财力,杀了他,或者送他进监狱,比这样做更好!我说得有错吗宥海涅?”
他的身体被泫汐冰冷愤怒的视线狠狠贯穿,被操纵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所有的声音被夏季的风不动声色地覆盖,长久的沉默,引来心底里缓缓裂开的疼痛。
客厅里传来娜茜痛苦而绝望的抽泣声,屋外的香樟树叶静静地飘飞着,坠落地面,被风带往更深的深处。
泫汐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时,所有人的身体都如瞬间解除魔术般微微一怔,被彻彻底底抛回残忍的现实。
是小娴的电话,他说过今天会和她一起接子诚回家,不错,这是子诚高中的最后一天。
无奈之下按了拒绝,没有想太多,又给Janson打了个电话,让他代劳,然后继续保护身后一直没有真正保护过的人。
然而,属于这个六月的悲伤,才刚刚开始。
它在枯萎的树枝上微颤着,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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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泫汐会拒绝她的电话实在是天大的罕事,想必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便没再动气,也没再打电话过去。
在喧杂的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车飞驰而过,卷带起干涸炙热的气息,她皱了下眉,抬头透过浓密的香樟树叶看见闪烁的阳光。
那些斑点似的光直直射进瞳孔,让她有点时空隔绝般的恍惚,随之呼啸而来的是尘封在记忆深处不再敢想的画面。
记忆交叠的错觉,通常,像昨日的遗憾般难以释怀。
一年前高考结束,一个人走在漫长的樱花道上,粉红色的樱在四月已经凋尽,枝头只剩下深绿色的叶子在风中安静的摇曳,那时隔着叶子看阳光,想到的应该是泽吧?
只不过他又消失了,没有一点音讯,一点都没有,她常常半夜点进他的Bolg,期待第二天看到他哪怕一个字的留言回复,只是没有。
习惯性地,让人渐渐麻木和疲惫。
完全消失的联系,遥远的长久的距离,不知不觉,总会产生悲伤这种令人渐渐绝望的东西吧?
眼眶中蒙着一层淡淡的泪,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接受现实般痴笑起来,泪水没有流下来,就被干热的空气蒸干了。
手表上显示着十二点,似乎已经迟到好久,她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学校,耳边闷热的风,聒噪地扇动发丝。
在离学校不到一百米的幽静的角落被几个身穿黑色T恤的人拦住,她抬头微微皱了皱眉,心中隐约感到一些不详。
她想若无其事的绕开,又被追上拦住。
“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屏着呼吸,压抑而沉稳的语气。
对面的人沉默着没有回答,不安的愣了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传来恶毒而嘲弄的声音。
“墨小娴,你不会已经不认得我了吧?呵呵……这么急,要去哪里呢?”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董青?!
猛地回过头,看见林小小和董青肩并肩站着,她睁大眼睛有些惊愕,身体不受控制微微一怔。
“……林小小?你们……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现在拦住我的去路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墨小娴,你现在过得很好吧?”冷笑着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目光狠决,“想必你已经忘记一年前的事情了!”
“一年前的事情……”低着头疑惑地低声喃喃。
“不可饶恕!一年前墨小娴,你毁了我的脸!不记得了吗?!”眼角处庞大的伤痕随着他诡异的笑容抽搐扭曲起来,宛如裂开了一条深幽的峡谷,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身体剧烈一怔,她倒抽一口冷气没有说话。
空气里传来橡胶鞋底摩擦金属表面的声音,“吱吱叽叽”的响着,让人慌乱,董青却深深地盯着她,微笑地享受着,意犹未尽。
“那么……你想要怎么样?!”深吸一口气,毫不妥协的盯着他恶魔般漆黑冷酷的双瞳。
“呵呵……小小,你说我能对她怎样?”故意为难的看了眼林小小,突然兴奋地笑着说,“哈哈哈——我们在她美丽的脸上划几刀试试,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有人立即冲上来狠狠扳住她的肩膀,身体被强行控住,她用力挣扎着,任旧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董青!你这个混蛋!”肩膀处传来隐约的刺痛,她忍不住大声怒吼,“该死!放开我!”
“小小……你要试试吗?”转过身微笑着将精致的匕首递给她,诡异的说,“你说,划到左脸,还是右脸?”
林小小白皙的唇角勾起愉悦的笑,恨恨地盯着她,沉默地接过。
“墨小娴,你身边的人都不在吗?这样似乎方便多了呢……”
看着林小小一步步走近,匕首上的寒光残忍而凌烈,她闭上眼睛大吼,“董青!你敢?!”
“我怎么不敢?!墨小娴!!”他怒吼一声,皱眉冲上去,一把夺过林小小手中的匕首,挥手向小娴左脸划下去。
下意识侧过头避开,锋利的刀刃轻轻触碰到纤细的脖子,妖艳潋滟的血汩汩地渗出来,沿着白皙的锁骨流下去,白色蕾丝衫上绽放出美丽的图案,宛如曼珠沙华般诡异而致命。
“啊——”她忍不住痛呼一声,困难地地低喘着气,“放开我!救命——救命——”
旁边的黑衣男子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董青低着头,用匕首轻轻拍着自己的手心,冷笑着走近她。
“很可惜……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无比专注的打量着她的脸,欣赏着她每一个略带恐惧和慌乱的表情,勾唇轻佻地说,“呵呵……宥泫汐不会来了呢!”
“你说,下一刀,要划到哪里,画什么图案?”
贴着她的脸,轻轻地问,湿热的呼吸泛在她白皙的脸上,恐惧沿着发线渐渐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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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茧,一层层剥蚀后,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也许,谁也不清楚,只是无可否认,只是明白,此刻真的在为谁而难过着,为谁而痛苦着,仅此而已……
命运永远是最残酷的事情,它无处不在地牵制着,在我们感情充沛的时候沉默,然后在世界的阴影处悄悄闭上眼睛。
等到一切过去,回过神,穿起它给的鞋子,继续孤独地流浪。
宥宅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僵持着,没有任何缓解的预兆。
娜茜不安的低垂着头,苍白的脸颊紧紧贴着泫汐的胸口,低沉地抽泣,凌乱的黑色发丝轻轻掩住她恐惧慌乱的双眸。
“那个人是顾明昊是不是?!我宥海涅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他!”他气愤的睁大绷满血丝的双眼,抬手笔直指着娜茜怒斥,“还有!宥娜茜!你自己也给我脑子清醒清醒!如果不是你自己骄纵顽劣,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别人也不会找上门,不会有机可乘!”
她在泫汐怀里剧烈一怔,努力咬着唇角,恐慌而委屈的泪水沿着鼻侧灌进嘴里,苦涩而绝望。
泫汐低头看她一眼,轻轻舒出一口气,放在她背上的手下意识地缓缓握紧,倾泻的日光下,他的侧脸冷峻而绝美,颇有些虚幻般不真实。
沉默片刻,手机铃声仓促的响起来,泫汐不悦的蹙了蹙眉心,掏出手机,屏幕上不安的闪烁的名字是Janson,他转身按下了接听。
“少爷!很抱歉我没有接到小娴小姐,她没有在家!”故持着冷静地语气,犀利得宛如刀刃,“而且少爷,我刚才打电话给小娴小姐,虽然打通了,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心中不安的一颤他没有说话便急忙按掉电话,反手拨了小娴的电话,正如Janson所说的,通了却没有人接。
毫无预兆的腾升起一种极度强烈的不详,皱着眉尾低头看了看娜茜,略带愧疚的说,“现在,我有点事,如果你愿意先跟我离开这里的话……”
“恩!”没敢抬头看他,只是盲目的在他温暖的怀里点头。
她已经谁也不相信,去偏偏唯独相信了曾经最不能相信的他。
人生的境遇是一种最妙不可言的东西,闪烁变幻,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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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空地上,潮湿闷热的气息包裹着每一个人。
汗水沿着皮肤流下来,湿透了白色蕾丝裙,可以看见她宛如琥珀一般美丽的身体。
“泫汐?墨小娴!你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暧昧?”视线从暗淡下去的屏幕上移开,董青勾起唇角轻佻地嘲弄,“果真如我当时所说的一样吧?墨小娴……”
身后有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她从鼻子里急促地喘着气,惊惧的睁大眼睛盯着林小小手中闪着银色寒光的匕首,无法开口。
“墨小娴!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我只是想要以牙还牙而已!”手一松,手机“砰”的砸在地面上,他抬脚狠狠踩碎,对林小小满意地扬起笑,“OK!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来妨碍我们了,你有胆量的话,现在就动手吧!”
“董青!论胆量我也并不输给你!”侧过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慢慢走近她,唇角勾着诡异的笑,“墨小娴!现在我很不幸地告诉你,一开始你就不应该以卵击石挑战我!这一刀……我要划在你绝美的左脸上!”
匕首上犀利而冰冷的光迷住了小娴的眼睛,不安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锋利的刀刃已经近在咫尺。
她只觉得,身体里蹦腾的血液一直往脸上窜,一刀之下,将以最惊心动魄的方式喷射而出,溅在洁白的裙上,盛开妖艳如红色罂粟一样的花。
阳光下,致命而璀璨。
她看见林小小的脸上欢愉而恶毒的笑,愈靠愈近,她认命般闭上眼睛,不再动弹反抗。
“呦……不打算做最后的挣扎吗?我可是很期待欣赏你恐惧而痛苦的脸呢!”董青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脸,冷笑。
锋利的刀刃划下来时,稍远处传来疯狂的叫吼声,城市上空急速盘旋的风亦为之微微一颤。
“该死的!董青!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立刻放开她!”
在谁也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子诚紧皱着眉心迅速冲上来,一把推开林小小,转身操起肩上灰色的背包,打开了捂着小娴嘴巴的人。
匕首落在地上,传出“叮叮叮”的绝响,掉在阴影处顿时黯然失色。
从灰色背包里漏出来的书纸,好像庞大的白蝴蝶,在风中肆意飞乱。
“子诚?!”她心惊胆战,深吸一口气,看见他如狼般狠烈疯狂的眼神,本能的大呼,“子诚!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他全然没有理会小娴绝望的叫喊声,他甚至没有变一下脸色,没有抬头看一眼她明亮绝美的眸子。
是的,他怕放弃他怕再次听从她目光中的哀求,留下她一个人残忍地面对一切,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你们!不管是谁!要是胆敢动我姐一根头发!我保证那个人不会有好下场!”转身,冰冷疯狂的视线笔直对准董青,警告,“我告诉你董青!你也不会例外!”
“…呵呵……是吗?墨子诚,我倒是很想第一个试试呢!”微微勾起唇角,诡异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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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空地上持续着惨烈而疯狂的打斗,永无止境一般,渐渐的,在城市上空旋转地风里带上来甜腻而致命的血腥味,静静地延伸至整片泛滥着白光的天空。
“不要——子诚——子诚——别打了!别再打了!“被控着双肩无法动弹,她撕心裂肺地呼喊。
绝望的泪水从绝美的眼角“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溅在六月炙热的地面上,瞬间蒸腾成细小的水汽,转瞬间消失无痕。
那么多人狠狠扯打着子诚,每一下都似打在她自己身上一样疼痛。
她看见董青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把匕首,冲向子诚,锋利的刀刃在正午毒辣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然而那些光,在刀刃狠狠刺进子诚胸口时,被喷涌而出的潋滟的血淹没了……
“不——子诚——”她惊恐地失声大呼,他沾满血渍的身体在她眼前无力地坠向地面,像忽然间断翅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