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通被眼前景象惊得不知所措,他也不顾嘴角的伤势,大声呼叫道:“头儿!你怎么了?头儿——!”
蓦然,王宁通觉得肩头一暖,似是被人用力按住,下意识的躲闪,以为是黑袍人取其性命来了,骇得几乎浑身哆嗦。
心头警兆刚起,却听耳边一道令他心安的声音:“笨熊!怕什么。是吾来救你们了。”
王宁通回过身,便见【疾风剑豪】亚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长时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一堆话语未来得及告述,就欲晕倒昏厥。
好在亚索探手扶住,取出两粒丹色药丸,给王宁通喂下:“你不要说话,先静心调理伤势,这里一切有吾!”
王宁通默默服下丹色药丸,一道苦涩的气流瞬间暖遍全身。他已然明白口中的这粒药丸的意义。这粒看似普通的药丸即便是兑成药水,也能够治愈三五十人,而且炼制过程极难。亚教官与自己见面不过数次,出手便是如此珍贵的药丸,心中不由大为感动。
同样一粒丹药投进了樱挚口中,果然没过多时,樱挚就缓缓张开了模糊的视线。
看见亚索焦急的面容,他欣慰一笑:“哥哥。”
亚索重重点头,怜爱的双眸里压抑着无尽的怒火,伸手连点樱挚身上神庭、肩井等数处穴道,以王者段位的修为,暂时封住他狂流的鲜血。
饶是如此,樱挚的嘴角仍汩汩涌出一缕深红的鲜血,若断若续道:“哥哥,我、我迟到了。”
“不,你没有。”
凝视着樱挚纯真的微笑,亚索只觉一股痛彻的潮水涌上他的心脉,震碎他的心扉。空恨着自己还是来得太晚。
如果自己有师兄那般的速度……
可是没有如果。
想着,亚索握着樱挚的手紧了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痛若死。
“真的吗?”樱挚松了口气,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喃喃道,“那太好了……”
“头儿,你终于醒了。”王宁通的唇角兀自荡起来之不易的微笑。
“头儿,你怎么又睡了,别这样啊,头儿?”
王宁通心急如焚,他浸润在庞大药力的洗涤中又不得分心多语,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不争气地趟落。
假如有任何法子能换得一身盖世修为,纵然让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毫不迟疑。然而现在他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亚教官为了救回樱挚,传输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功力。
“没用的。”此时,隐在黑袍下的劫,一边静静地恢复着损耗的功力,一边极为自负地说,“他身中我的扬名绝技——奥义鬼影斩。浪费再多的九转生肌丹,也是苟延残喘,无济于事。”
亚索猛地抬头,黑暗中,他直瞪对手冰冷的面容,厉声反问,“汝是何人?为何要对两位赤足小孩下如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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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洒脱悠然地飘游在海与城之间。
一轮暗月悄悄在海平面上升腾,脉脉含情,目送着如火如荼的晚霞。
“海城千品烛,黄道一轮孤。落照频空簟,馀晖卷夕梧。”
暮色里,艾欧尼亚耸立千年的最高行政所——审判厅,依旧巍峨。
当最初几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厅前的门后,再等一会儿厅门关闭,便是众将军、士官晚间工作的时间了。
夏风疾如号角,透过广若天穹的挂窗,将如水的月色尽数卷进。
在这同一片月光下,厅内,樱空释和艾瑞莉娅的心头不约而同升起一股莫名的哀痛,就像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事物骤然破碎。
樱空释也是痛极思动说道:“小莉娅,你好像有半个年头,没见上我孙了吧,何不找个机会拜望一下樱挚。”
“是呀,我也怪想他的。这不是爷爷不让么!”艾瑞莉娅晃着里拖的衣角央求道,“好不好嘛!”
里拖拿着上季度的财政报告端详良久,徐徐道:“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不可违背。”
樱空释不以为意地劝道:“哎,军规是死的,人是活的。”
里拖被他们说得意动,轻轻颔首:“好吧,这事再容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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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林内,劫摸紧了鬼影刃,警惕地飘出在百米外。
他微微眯眼,这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面对亚索冷之又冷的喝问,劫只是随性扔过一道镶边画像,轻描淡写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么粗浅的道理,阁下不会不明白吧?”
亚索一手护住樱挚,一手地抓过画卷,仔细一番打量。双眸里涌起明蓝色的潮汐,随即露出一副凝重之色,慢慢吐字道:“塞恩?”
“正是在下的老板。”劫抱拳施礼道,“晚辈姓劫,同行的弟兄们送了我个封号【影流之主】。”
劫?影流之主?亚索在脑中默念了数遍,委实难以想起什么时候诺克萨斯又培养出这样一位年轻的高手。
他想了想问道:“不知贵老板与这几个小娃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劫嘿嘿一笑:“这是行门的规矩,不便透露。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疾风剑豪】。”套不出想要的答案,亚索仅是冷冷地报出自己的封号,“吾并不是艾欧尼亚的将军。”
劫虽一皱眉但脸上却露出罕见的笑容:“既然朋友并不是艾欧尼亚的将军,何必多管闲事?不如将你手里的两位小娃交付于我,改日劫必将登门重谢。”
强者之间的气场感应,使得劫自忖不是对手,不得不另行他法。他心里暗恨,暗恨自己不利索行事,反被两个小孩拖累。
“哦?”
亚索闻言微微错愕,一堆呵斥的话语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饶有趣味地望向对方。
劫见此情形,不由大松一口气,误以为亚索真被自己的利益所动,若是能兵不刃血地取得目标的首级那是极好不过了。
只是久等无果,劫便开口催问:“朋友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多管闲事?”亚索怒极反笑,“你重伤了吾的弟弟,今日你还想活着离开?”
“弟弟?”
劫见事发有变,眼中精光一闪,说道:“莫非【疾风剑豪】想要留下劫某的项上人头?就不怕失了手,断送了你弟弟的另半条性命?”
不等亚索回答,他忽然身形一突,闪向一旁。
排山倒海般的烈焰地狱,朝着尚在闭目之中的王宁通汹涌地扑到。
亚索后发先至,五指迸立,以掌化盾,施展出疾风流派的一招“飓风屏障”举重若轻地横挡于王宁通的胸前。
“轰隆隆”一阵草石飞溅,尘土弥漫。电光火石间,似有一道黑白交错的雷光劈过,瞬间又归于平静。
但下一刻起,樱挚失去了支撑朝后软倒,紧闭的口唇竟是再喷一道血箭。
“你好生卑鄙!”
亚索忙将他揽入怀中,对方显然是晓得自己无力分出心神、同护两人。他心底暗中苦笑,猛地一咬牙低喝道:“吾见你甚是心烦,你赶紧滚吧!”
劫初遇劲敌,不禁激起强烈的争雄斗胜之心,他拿定了亚索无法抽身,一双寒冷彻骨的目光傲然地盯着他:“阁下既想让我走,又想让我留,如此往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修为虽说敌不过阁下,但今日倒想再番领教!”
面对劫的冷嘲热讽,诸般挑衅,亚索却是悠然一笑,旁若无人地继续对樱挚运功施救,周围飘凝起一片腾腾热霜。
劫有些心虚道:“怎么堂堂【王者】段,不敢于我【钻石】交手么?”
“哼哼,【影流之主】不会真把艾欧尼亚的前军营,当做自家的后花园了吧?”
说话之时,远处高空中,隐隐约约迸放开一团团碧绿的花火。
“凭吾一人之力自然无法顾得两位小孩的周全。但如果有吾师兄的助阵,一切便大为不同了。”
这一下炮响,也是震醒了疗伤中的王宁通。他抬眼仰望星空,露出欣慰的一笑,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吃力道:“我……我总算等到你们来了。”
事情发生在艾欧尼亚的兵营内部,反应过来军方,支援可谓迅如雷霆。紧接着,夜空中最亮的花火很快照变了整座海岛城。
劫看此心中大为惊疑,表面却作出不信之色,不发一言。
灌木林顿时安静。
亚索含笑凝视着他,微微叹息:“何必强撑场面。”
“哼!”
亚索又言:“现在是吾请你走,一会儿,你想飞都难了。”
劫心中暗怒,一声闷哼,肩头幽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如波浪般抖动,自上而下生出一道道起伏不定的波纹,头也不回地御法飘离。
望着劫的身形如鬼魅般消隐在凄迷夜色中,亚索终是发出一缕低沉自嘲:“两人受如此重创。吾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樱挚。”
王宁通眼中热泪欲坠,百般强忍道:“亚索哥哥,您是教官,我未能护得樱挚周全,您、您责罚我罢!”
亚索摇头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谁惩治谁,而是如何救得樱挚的伤势。”
王宁通心头一震,望着樱挚安详的面庞,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他不知道樱挚不过靠着一口功力续起,随时都会油尽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