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岩画当地群众比较了解,年长的几乎都可以充当向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井子岩画,在山沟的北侧山石上,一层层岩画颇为壮观。再向北行约5公里一个叫石羊沟的地方,的确有许多北山羊岩画,然后向西折,遍山坡都是岩画。其中有一幅野猪岩画制作精美,形象生动。一群野猪长长的嘴,滚圆的身子,拖着下垂的尾巴,个个活灵活现,煞是可爱。
为了看到石马湾岩画,我们登上了一个不太高的山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山平川。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在群山之中会有如此气派如此宽阔如此平坦又如此高远的山川。这里绿草如茵,放眼望去青翠翠绿茸茸把大地铺盖,黄色的野花一簇簇地迎风怒放,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使人觉得心胸开阔而舒展。继而又为这一方百姓感到由衷的高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有这么辽阔的草场,真是得天独厚,得天独爱。
石马湾岩画几乎到了香山寺的脚下,坐车也仅能走一半路程,另一半路就得步行。在两侧干枯的高山下行走感到枯燥、单调,总有一种走不到尽头的感觉,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在贺兰山大西峰沟到东沟门子的那一段山路,走得同样艰难、痛苦。
石马湾岩画就在一个断崖之上,仅几匹研磨制作的岩画马,也不是很清晰,令人有些失望。这一带景色优美,树木葱茏。据向导说,几十年前这一带野猪不少,环境的恶化、人为的捕猎,如今已经绝灭了。
尽管,石马湾岩画仅几匹马,但它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当地人耳熟能详的地名。从这一点上说我们仍然不虚此行。
向导说在香山北部一个山头上有几个人的脚印,这无疑又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山头并不大,但刮着强劲的山风。我们踏上这个山头后看到纵横交错的石沟石槽,寸草不生,光滑如油。在大约40平方米的整块石面上有几个酷似人脚的石窝,脚可以放进去,约有20~40厘米深。这种脚印完全是自然形成的,里面还存有雨水,一汪一汪的,给人生命不息的感觉。
向导说每年有许多人到这里焚香求子。这种表现脚印的感生神话很早就存在了,究其深层内涵则是对生殖崇拜的反映。《史记·周本纪》中记载:“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姜□为帝喾元妃。姜□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竹书纪年》中也有“弃母履巨人迹,感而生弃”。
千百年来,神话传说与现实一次次地相会与相约,并深深植根于中华大地,实在神奇又令人感动。
翻过年,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中旬,我们又一次踏上了大麦地的沙漠和山头。
此行的目的是为“岩画全集”补拍一些过去不太满意或漏拍的岩画照片;另外想研究一下制作岩画的工具,使岩画研究有一个相对年代的断定,力争减少盲目性和推测性。
早在1990年底,在中卫照壁山南部发现古铜矿遗址,同时发现面积约1700平方米的冶炼场。这一重要发现为研究宁夏地区的青铜冶炼史、开采技术、冶炼技术等提供了珍贵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同时,也为岩画研究带来了希望,尤其在解决岩画制作工具方面可能有所突破。多年实践证明,在岩画区内找到制作工具比大海捞针还难。这一次我们来到了新井沟的西侧台地,赛音吉大娘守车,我们登上了沟壑纵横的台地,在山石上发现了不少岩画,有单个的,也有连片成组的,遗憾的是过去调查时把这里遗漏了。有一幅鹰抓兔的岩画非常精美,老鹰在空中飞翔,兔子在逃命中回首,把最动人的那一瞬间定格在了岩石上。在北端的一个废弃羊圈旁的石崖上,我们又发现了一组老虎岩画,画面很大,也很传神。
在高温中奔波了一天之后,我倒没什么,祥岗吃不消了,他又是拉又是发晕,一下子垮了下来。我们带的药他吃了不起作用,大娘拿出了粉状蒙药他就稀里糊涂地吃了下去。
第二天要回家时,大娘提出帮她去拉几袋子饲料玉米,我们又跑了老远去装玉米。拉回玉米,在大娘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礼仪中,我们互道平安后踏上了归途。
春天气候多变,一路上沙在扬,风在哭泣。
来到一碗泉时天已麻麻黑,那一汪池水闪着亮光,然后拐弯上了银巴公路。来到三关时我看到了宁夏与内蒙的边界标志。下山时,山下一片灯光,一派繁荣景象。前方有一辆三轮车挡住了去路,在超车时偏偏碰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熄火瞎眼睛大车。
代价是沉重的,我们都躺在了病床上……
在家人的亲切关怀和照顾下,我终于站了起来,当我能挣扎着拄着双拐去看弟弟时,我们抱头痛哭……
再走大麦地
终于我可以走路了,弟弟又开上了车。我们靠意志战胜了困难。
又是一个灿烂的春天,山花开放,蓝天如洗,文物复查使我又一次来到了卫宁北山。
我们决定先去考察照壁山南的铜矿遗址和青铜冶炼遗址。这是一处极为重要的遗址,搞清楚了这处遗址对认识和研究卫宁北山大麦地岩画,甚至贺兰山岩画及更广阔地域的青铜器的产生与发展都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搞清楚这处遗址也是我几年来的愿望,只能身临其境才能得到第一手资料,才能有真知灼见。
我们在中卫文管所小王的引导下,沿着走大麦地路线到物探队部向北拐进了又长又深的山沟,驶进了中卫市金矿厂部,铜矿遗址就在金矿厂部西侧的山峁上。
没想到铜矿遗址会在山顶上部,我们沿着陡峭的山坡踏着滑动的小石子,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刚登上山头突然从脚下飞起一群野鸽,原来这个铜矿废弃的矿井中栖息着许多野鸽,它们过着无忧无虑和平安详的日子。
铜矿天井是一个竖穴大坑,直径约有12米,从顶部到底部约有10米深,矿坑底部比顶部稍大一些,便于人们在坑内作业。在大坑的西北方向有一个采铜矿巷道,高约2米,宽约2米,据说早先进深有40~50米,现在洞口和巷道部分堵塞,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长了。
矿井周围皆是一道道几乎一样的光秃秃的山梁,简直难以相信古人是怎么从这不显眼的山梁顶上发现铜矿的,又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胆识。
矿坑虽然经历了2000多年的开采以及大自然的侵蚀雕凿,但从现场看,矿坑四壁光滑且干干净净,不难想象当年人们对铜矿的爱惜程度。只有细看才能在矿井部分边缘发现星星点点的铜绿色矿石藏在山岩中。
我们准备了又粗又长的绳子,原打算下去考察一番,不料忘记准备手电等照明工具,下去了也进不了巷道,只得摇头作罢。
铜矿附近由于开采金矿,堆积如山的碎石把原来的铜矿冶炼场也掩埋了,可惜看不到炼铜的遗址了。
这处铜矿遗址就在大麦地的东北方,直线距离也就是几公里。我站在山头极目远眺,山峦起伏,层层叠叠十分壮观,在浩渺的远方丘陵处大麦地仿佛在呼唤着我,久仰了,我的大麦地。同时,使我更加坚信这处铜矿遗址和冶炼遗址与大麦地岩画有着血肉的联系。这处铜矿遗址的价值之高是我们过去所始料不及的,它至少应该定为自治区的文物保护单位。
这处铜矿遗址在这里沉睡很久很久了,现在该是它从甜蜜的梦境中苏醒的时候了。
照壁山铜矿及冶炼遗址的发现和证实,无疑为北山和贺兰山带来了文明的曙光。青铜器的发明与发现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的进步,使人们生活更加便利,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同时青铜器的硬度和韧性又为岩画的制作带来了艺术之光和生命之力。先进的青铜器工具代替了粗笨的石器,从而促进了岩画艺术的发展,增强了岩画的艺术效果,使岩画更容易进入广大群众之中,成为更为广泛的民间艺术。
岩画从远古走来,进入青铜文化时期以后,就达到了新的高度,成为岩画的鼎盛时期。先民们用青铜器具为人类留下了光辉灿烂的青铜文化和岩画艺术,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永生和生命的光点。
带着丰收的喜悦,带着青铜之光,我们向向望已久的大麦地奔去。
魂牵梦萦的大麦地,我终于又一次朝拜你来了。原以为我不可能再重返大麦地了,没想到我不仅站了起来,而且奇迹般地来到了大麦地。还是那熟悉的大山身影,还是那熟悉的山间小道,走近了,走近了,汽车终于停在了大麦地的岩画脚下。
我登上大麦地的岩画山头,看着历历在目的岩画,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站在山头,不由得我喊出了震撼山岳的声音:“我到了,我看见了,我胜利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呼喊。大麦地上百个山头,几千个岩画,你们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呼唤了吗?
大难不死,壮心不已。我手捧着大麦地的黄沙,抚摸着一幅幅岩画,就像久别的朋友重逢相聚。
从大麦地回来我就参加了“宁夏西夏国际研讨会”,我的那篇《宁夏西夏岩画述略》是大会唯一的一篇研究西夏岩画的论文。
与青铜峡岩画有缘
应该说我与青铜峡岩画是有缘分的。早在1984年1月23日自治区文化厅《文化工作情况反映》第二期上发表的《贺兰山发现两处古岩画》一文中,写道:“贺兰县贺兰口的古代岩画是去年夏天由贺兰县爱卫会李祥石等同志发现的。他们经过艰辛的调查,写出了岩画的初步报告。”接着又写道:“另一处贺兰山古代岩画,是在青铜峡县广武乡大岱沟内发现的,这处岩画在去年九月由兰州军区84572部队刘高明、鲁仲林等同志发现。”从此,贺兰口岩画同大岱沟岩画,我同刘高明、鲁仲林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1985年10月28日我收到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文学艺术研究所举办《中国岩画图片展览》的通知,希望我提供10幅青铜峡岩画照片和文字资料;12月17日我又收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来函,要我为王朝闻先生主编的《中国美术史·原始卷》提供岩画照片。
我终于有了外出考察岩画的机会,可以说我从贺兰县的小天地里跨出来,走向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来到青铜峡市文管所,马效中所长亲自出马带我上山。
广武口又叫大岱沟,位于贺兰山余脉,距青铜峡市西南约50公里。广武口砂石梁岩画就是刘高明、鲁仲林他们部队在这一带军事演习时发现的。如今这一带又相继发现了不少岩画,成为贺兰山一处重要的岩画荟萃之地。
这里自然环境独特,山绕盆地,山地平缓,一眼望去似平畴万顷却又沟谷纵横。长城蜿蜒于山脚,高高的烽火台屹立于山头之上。
砂石梁岩画大致处于广武口的中部,沟内有一个羊圈,岩画在羊圈南边的山上,山陡路滑。这一带砂岩呈微红色,为水成岩,石质较细腻。砂石梁岩画就分布在叫砂石梁的山脊上,有人骑、人物形象、放牧图和狩猎图。岩画并不多,只是制作精巧,小的岩画仅有几厘米,小巧玲珑,动感强烈,形象逼真,可称为微雕岩画。尤令人惊奇的是我们还看到两座小型岩画塔(又叫小擦擦),塔有基座,有塔顶,似乎还有一人在跪拜,组成了一幅完整的礼塔图,或者叫礼佛图。
然后我们又绕着山头走到东边一个大山塆的西侧,那里岩画数量也不多,有人骑、有脚印、北山羊、双人舞,还有西夏文题记和棋盘一样的图形。只是题记和棋盘都残缺不全,无法辨认。
考察过砂石梁岩画总有一种不满足的感觉,另外还有一点徒有其名的感觉。站在山头四顾,若有所失又无可奈何。虽不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但也有百里之遥,劳师动众,实不甘心。
时间尚早,我们又向西沿着广武口跑到内蒙古地段,一看山势如同砂石梁,接连找了几个山头一无所获,立即返回打算再上砂石梁。但太阳已经偏西了,此时再上砂石梁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怀着追悔莫及的心情我们悻悻而归。
夕阳高挂在山头,金晖洒满大地,而我撒下的网却仅捞了几条小鱼,勉勉强强拍了10张可用照片。
几年以后的1990年秋,我又一次来到了青铜峡文管所,此时所长是席建勋。这一次仍然是先从广武口砂石梁开始进行全面调查,取岩画线图资料由朱存世和文管所田旭茹两人临摹,由我测量数据和记录,席所长则带领其他人满山遍野找岩画。
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坐着车行驶在有石头的山上,两只眼总是在观察山石,希望能够发现岩画。这一招也很灵,每每都有所收获。这一次也不例外。第二天到砂石梁考察中,汽车开到离砂石梁将近一半路程时,我忽然发现山沟北侧的石面比较光洁,上面隐隐约约有画。小朱此时也看到了,我们俩同时喊停车,一车人不知怎么回事,开了车门我们就冲了过去。走近一看,好大一片岩画!功夫不负有心人,真正是在广武口内发现的新岩画。有人骑,有盘曲的蛇,放牧图,有迁徙图,还有罕见的驼帐,就是在骆驼身上支起一顶能活动的帐篷。
从砂石梁的南侧,我们来到了砂石梁的主峰,一座高大突兀的孤山。绕到南面,山石上有一对很精美的岩画鹿,体形将近一米,一副昂首奔跑的雄姿。然后再从山峰头下到底部,这里有马、北山羊、人骑,都显得十分威武,令人羡慕。他们还在山下的沟里发现了一幅较大的群羊图和群马图,羊与马纠缠在一起,但构图很美妙,给人一种复杂又有序的感觉。当时席所长就表态,这么好的岩画丢弃在沟里太可惜,得雇人抬回去。后来他真的抬回去了,此岩画不但得到了妥善的保护,而且成了镇所宝物,多次送出去参展。
这一次砂石梁岩画算是比较完整地收集到了。我站在砂石梁上迎风而立,想起南宋著名诗人陆游说过的“石不能言最可人”,此话对人颇有启发。岩画,这些凿刻于山石之上的古代艺术,虽然默默无语,千百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考验,她像火中的凤凰,死而复生,再现了悠悠岁月中的金戈铁马、艰苦狩猎、风情轶事,把我们带回到了蛮荒的岁月。岩画是创世纪的记录和宣言,是人类自我认识、自我启蒙的教科书。
残阳如血,映红了山野,似乎启示在阳光普照的这块大地上,应该还有岩画藏匿着,并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不请自来
果然这年深秋时节,又听说在广武口以南的四眼井和芦沟湖一带有岩画,但具体位置不清楚。这次我们没打招呼又是不请自来。
四眼井在广武口南,相距并不太远。这里地方不太大,由于有泉水而造就了一方郁郁葱葱的世外桃园。在一片荒原里有这么一方绿洲使人陡生喜色,感到无限生机。
我们一连请教了当地几个人,他们均一无所知,只好来到村前的山地上采取撒网式寻找。这一招实在高,没有多长时间就听到了好消息,有人大喊:“快来,这里有岩画!”寻声望去,在村子的西南方山上有人在招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