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武官骑马走到中间对着卓家二老招呼了一声,卓夫人说道:“多谢城守大人相助。”武官说道:“二老放心,有本官在此,定不会让他走脱了.”他对秦舞大喝道:“贼子再不下马来跪地受缚!本官定杀不饶!”众家丁见官兵已致,撤了手中棍棒,退倒了一旁。塔格莱丽丝唤了还要冲上撕咬的吉安一声,靠拢在秦舞左右。
秦舞看着这些片刻前还笑容灿烂的脸庞,不过一霎那竟变得如此陌生。猜忌,鄙夷,愤恨,恐惧种种表情不一而足,卓家小公子站在人群中,阴冷的目光中有几许嘲弄,似乎再说“我就是污蔑你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秦舞长叹一声,暗道:“这就是人心吗?竟然会如此可怕!”
他心中思索,周围的官兵家丁呼喝声成片,响若鸣鼓“贼子下马,跪地受缚”“贼子再不跪地求饶,把你射成刺猬。”
“跪地!呵呵!” 秦舞默默念着这两个字,一股狂性从体内奔涌而出,一刹那间似乎万石的话语就在耳边响起“强者横行,弱者悲鸣!这是天道!蝼蚁之辈皆可杀,皆该杀!”
秦舞手臂微微颤动,他猛然间扬指一弹,“咔啦”巨响,一道电光从空中打了下来,把卓府门前的一棵大树劈成了两半。众人见此神威,纷纷惊呼,抱头鼠串,官兵围成的半圆形也散乱起来,百十人惊惧的看着秦舞,相互询问,嘈杂声响成一片。
“怎么忽然打雷了?这天上没有雨云啊?”
“我看他手一指,雷就下来了,不会是他打的吧?”
“你白日发梦吧,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打雷?”
“你别说,真有点像哦。”
秦舞引雷击树本就有立威之意,见众人还在怀疑,他手又对着另一棵大树轻弹,大喝一声:“裂!”声发雷落,他手指的那棵大树立时被劈成了两半,几缕黑烟从树干上冉冉冒出。
“啊!神仙饶命啊!”数十人见此情景,终于信了,匍匐在地,连连求饶。卓夫人急忙拽着家人躲到了家丁的后面,卓文君却动也未动,只是瞪着一双秀目定定的看着秦舞。
那武官本来也是威风八面,此刻见了秦舞的手段,脖子一缩,拍了拍跨下黄马,悄悄躲到了一边,他手下的官兵看见长官如此,也相互间对了个眼色,齐往后退去。
秦舞策马在地中走了两步,看着众人惊惧的眼神,说道:“秦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挡我?我此刻要取诸位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又何苦出言想欺?”说到这里,秦舞手猛地一指小公子,小公子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别人的身后,他身边的仆人纷纷散开。
秦舞说道:“你!秦某费时医治了你七日,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诬蔑于我?你再明明白白的说上一次,到底是不是我打伤于你的。”卓家小公子躲在人后,身体簌簌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夫人见小儿受惊,她挺了挺腰板,尖声道:“我家小城最是忠厚老实,不会骗他爹娘的,小城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小城见乃母为其撑腰,胆子大了一点,强声道:“是你……把我打伤的。”
秦舞大怒,刚要说话,空中传来“桀桀”怪笑声,两个黑影如大鹏从高处扑来,轻落在了地上。秦舞定睛看去,却是万冲,万石两个道人。万石甫一站稳,便身形连闪,跳到人群中一把抓住了小公子和小文,他双手各拎一个,连续几个后跃又回到了秦舞的身边。
小公子口中连连惊叫,双腿乱蹬,挣扎剧烈。万石将小文扔在地上,一手将小公子高高举起,劈面便是两个耳光,冷声说道:“小杂种,再敢乱蹬,道爷立刻宰了你!”小公子见他凶狠,不敢再动,乖乖的被万石拎在说中,远远看去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卓家众人此时才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就要上来抢人。万石手下用力,小公子立即惨呼出声,万石对着众人喝道:“谁再敢动,道爷撕碎了他。”
万冲,万石在北门等候多时,见秦舞未至,就回返城中来卓家寻找,他二人脚力极快,到这里也有一段光景了,将这些情景瞧了个清清楚楚,此时见卓家小公子还在污蔑秦舞,再也耐不住性子,跃进了人丛。
秦舞将要说话,万冲对秦舞摇了摇手,笑道:“秦兄且站在一边,看我师弟的手段。”万石回头咧嘴一笑,说道:“我又有什么手段了,这两个小杂种卑鄙无耻,依我看不如一把掐死算了?”
“不要啊,放了我!”卓家小公子直吓得屁滚尿流,万石的声音很大,卓家众人听见惊呼出声,却不敢上前一步,生怕这凶恶的道人真把人给撕了。秦舞知道万石视人命如草芥,也忙出言劝道:“道长还请手下留情。”万石听言把小公子往地下一摔,三角眼中射出凶光,骂道:“小杂种,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伤的你。”小公子此时哪敢嘴硬,哭喊道:“不是他打的,他没有打伤我。”秦舞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呢?秦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蔑于我?”
小公子心里有鬼,嘴唇抖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万石等的不耐烦,一脚把小文的脸踩到地上,喝道:“你来说!”小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道:“我说!我说!公子他说秦先生的两个女伴长的……长的好看,要我……”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敢再说!万石脚下一用力,说道:“要你怎么样?”小文吃痛,再也不敢隐瞒,哭道:“公子昨夜知道秦先生今天要走,便把我叫了去,要我说是秦先生打伤的我们,我被秦先生治好伤,也不愿意这么做,可是公子威胁说如果不听话就把我赶出府去,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小文口齿伶俐,这几句话就把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卓家二老听见这些话急怒攻心,说道:“你胡说,我们家小城不是这样的人。”卓文君脸色灰白,娇躯摇晃,几番站立不稳。万石抬脚把小公子踢的滚了几下,骂道:“好畜牲,我下三烂见的多了却没见过你这般见色忘恩的,你给道爷说,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小公子此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他站起身,指着秦舞嘶声大叫:“是真的!是真的又怎么样!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他吃了用了我家这么多西,我要他两个女人又怎么样?”他这番言语已有疯狂之感。万石听得大怒,道:“怎么样?道爷要你的命!”他说完就向小公子冲去。 万冲在身边急忙拉了他一把,说道:“师弟别忙,待会宰他也不迟。”旁边的人听见这些话,嗡嗡议论起来,尽是些 “看卓家这么富原来都是假的,吃顿饭都这么计较。况且人家还救了他的命。”“小小年纪,就这么好女色了!人才!”“胆子真大,连神仙都敢陷害!”的言语,对小公子的为人颇为不齿,卓家二老听见这些声音,两张老脸紫胀成了酱肝色。
秦舞盯着小公子片刻,调转马头说道:“两位道长,我们走吧。”
万石一愣,奇道:“就这么走了?不把卓家灭了!”秦舞摇摇头,说道:“事情已经大白,卓家也待我不薄,何必为了一桩小事伤人性命!”万石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便宜这个畜牲了,秦兄说怎样就怎样吧,若是换了我,定灭他满门。”
秦舞策马走到了卓家三人面前,说道:“在下去了,还请三位多保重。”他不等三人说话,又遛马到了小公子的身边,小公子站在地上向后退了两下,阴毒的望着他,秦舞微微笑了笑,说道:“好自为之。”
塔格莱丽丝,齐曼古丽骑马到了秦舞身边,秦舞说道:“二位道长上马吧。”万冲笑道:“不必了,我有办法!”话音刚落,万冲已飞身而起,横掠数丈,一脚将那武官蹬了下去,万冲跨马跑了过来,说道:“老二上马。”万石怪笑一声,翻身坐到了万冲身后。
卓文君疾冲了过来,看也不看小公子一眼,对着秦舞声嘶力竭的大叫道:“ 卓家对不起先生!不敢求见谅!但求先生不要忘了昨夜答应过文君的事。”秦舞注视着她的美眸,良久,默默点了一下头。
四骑一字排开,五人双腿用力一夹,齐喝了一声:“驾!”四匹马猛地向前窜出,秦舞回头叫了一声:“吉安。”吉安撒开腿,跟了上去,四骑一犬,绝尘而去!
卓文君望着马背上那个白色的身影,再也忍耐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秦兄,我们来比比谁的马快?”万石在马背上叫道,他出城之时顺手抢了城守的一匹马,几人现在是五骑并驰.
秦舞看着远处的青山隐隐,脚下的大地广阔,忍不住豪兴大发,一扫刚才的不快之情,说道:“好啊,谁输了谁做东!”万冲一夹马肚冲了上来,笑道:“斗法斗不过你,这饭秦兄你是请定了!”塔格莱丽丝二女回身笑道:“你们都不要吹牛,汉人骑马和我们畏兀尔族比起来,就好像空中的小麻雀比那高飞的雄鹰!”
几人哈哈大笑,齐喝道:“等着请客吧,驾!”五匹马一起加速,向前奔去。
几人赛马赛的高兴,一路奋蹄加鞭,却把后面紧跟的吉安累的口吐白沫,屎尿齐流。
“驾!驾!”路上行人听见声音,忙让到了一边,几匹马风驰电掣的从他们身边掠过,惊起一路烟尘。
“跑这么快,小心摔死!”有闲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只大黑狗冲了过来,对着他皱鼻呲牙,“虎虎”了两声,然后屁股一扭,舌头大伸,向着那几匹马追了过去。闲人挠挠头,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喃喃说道:“坏话是不能说了,连狗都听得懂人话了?”
中午时分几人才停在一路边茶摊休息,喝了两碗茶才见吉安伸着长舌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到几人立时委屈的“哼哼”两声,四肢一伸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五人休息够了,欲起身赶路,吉安扒在秦舞身上,前肢急挠,狗尾乱甩,时不时对着马“汪汪”叫上两声。
秦舞一楞,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吉安,你也要骑马?”吉安狗尾摇得更欢,咬住秦舞衣角拖着往马前走去。秦舞见它如此惫懒,只得向店家借了个口袋,将它套住绑在身前,这才上马赶路,吉安露出狗头看着眼前的景色飞逝而过,时而吠上两声,似乎颇为得意。
五人行了数日,已入山西地界,连续几日的奔波,饶是塔格莱丽丝二女自小骑马,也有些经受不住颠簸,脸上露出疲累神色,秦舞却始终神采奕奕,万冲知道他虽道法高强,但体质也强不了普通人多少,心中暗觉奇怪。
又一日,几人晚间在一间客栈停下休息,万冲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秦兄你近日可是练了什么调息养气的法门?”秦舞一怔,说道:“未曾练过,道长何出此言?”万冲又问道:“那可曾吃过什么奇果灵药?”秦舞更是奇怪,说道:“也未曾吃过。”万冲注视秦舞片刻,说道:“我们连行多日,便是贫道自幼修行也略感行路之苦,可秦兄却毫无所觉,始终精力旺盛。难道秦兄你不觉得奇怪么?”
秦舞这些时日只心急赶路,对自己的状况从未想过,听万冲这一提醒,才猛然醒觉,心中暗暗奇怪,忽然想起在卓家他为自己疗伤之时,出了一身的腥臭秽物,早上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当时虽也有一动念间的不解,却没往深想,此刻忆起,便向万冲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道:“除此之外,在下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奇怪之处了。”
万冲沉吟半晌说道:“难道是赤子身?”秦舞奇道:“赤子身?”万冲点点说道:“人本秉父母精血,天地灵气而生,但出生之后,鼻吸污浊之气,口食五谷杂粮,天长日久,体内污秽之物淤积,是以病痛缠身。佛道两家各有其法,可洗精伐髓,去此污浊之气,方能与天地元气相通。大成之时,便与秦兄的情形有些相似,我道家称此为 ‘赤子’,佛家称此为‘法身’。”
他说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的看着秦舞,又说道:“赤子身成方能得证大道,修得金仙之体。道家能得此身者,莫不是修为无比精深之人,手足之力几能开山裂石,有鬼神莫测之能。可秦兄你……”他说到了这里摇了摇头,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无非是说秦舞身无半点修为,与此相去甚远了。
秦舞笑道:“道长不必疑虑,但言无妨,在下若是成了这赤子身,岂不把天下练道精修之人活活气煞了,断无此可能。想是在下体内污秽较多,黄曲医伤之时连此也一并除去了。”万冲听完点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说道:“赤子身是不大可能,但秦兄又如何解释你精力过人呢?”秦舞想了一会也不得其解,猜道:“可能是黄曲神效吧。”
万冲仰天思索了良久,似乎不敢认同秦舞之言,口中连连说着“奇怪,奇怪。”径自回房去了,这一夜再也未提起此事。第二天,五人在路上,万冲坐在马背上也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嘴里不停念念出声“好像是,不可能,好像是,不可能!”万石见他神色奇怪,几次问他,万冲也是不答,只是牙咬下唇,翻着白眼,唠叨不停。
到了晚间几人打尖休息,万冲急冲冲的敲开秦舞房门,要教秦舞练气的法门,秦舞推托不得又想起南海明公的叮嘱,没有要万冲传授,按照在碧泉宫习得之法练了起来。
不论佛家,道家吐纳练气的法门,都讲究夯实基础,其后才能循序渐进,练功之人自然是年龄越小越好,依常理而论,秦舞而立之年开始练功,即使百般刻苦,也难有所成。但说来也怪,秦舞开始之时也是艰难无比,守念多日,方能摒弃杂念,足足比常人慢了数倍。可他神念一守,气感立生,初时还尚微弱,延大小周天脉行数周,已能汇丝成滴,数日后,汇滴成流,念至即动,流行于周身四骸百脉之中。
秦舞某日收功之后,浑身通爽舒泰,自觉进境神速,心喜之余弹奏起黄曲,想治好自己的失意之症,黄曲初响还一切正常,弹到后来之时秦舞却脑中猛然大痛,几欲裂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他心知强求不得,只好作罢,自此专心修炼道家法门。万冲初时见秦舞进境奇慢,本已失了信心,后来见了秦舞神速,却连连咂舌不已,可吃惊归吃惊,他心头的迷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又深了许多。
五人行了四十多日,一路穿河北,过山西,陕西,到了甘肃的中境。此时万冲再试秦舞修为,却只是叹了口气,不言不语,秦舞问起,他才说道:“依秦兄你此刻的修为,与万石比起也是想去不远了!”秦舞听了,笑了一下心里也没当作这是多了不起的成就。万石见他不以为然,说道:“秦兄,你可知贫道修了多少年了?”秦舞问起,万石方说道:“贫道十二岁入观,今年已三十有六了。”
秦舞心中一算,惊道:“道长修了已有二十四年了,如此说来……”万石一叹,说道:“整整二十四个春秋啊,秦兄你不过修行月余,便能与贫道相差无几,进境之速,实是难以想象。”
秦舞心下骇然,咐道:“难道我一月之功便能抵得上旁人二十载苦修?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万石背对着秦舞,慢步前行,长叹了一口气远去了,语气萧瑟,他自幼苦练不辍,多年方有此境地,可是眼见秦舞如此神速,心中不免迷茫失落。难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才吗?
万石沉默了半天,解开了心结,又与几人有说有笑起来,五人再行二十余日,终于入了西域,那气势雄浑,绵延千里的天山山脉已遥遥在望了。
秦舞看着这片荒僻,永恒,至美难言的大地,心灵不自觉地感到一种颤栗。如此的静谧诱惑,如此的苍茫辽远,暗暗咐道:“这大概就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真意了。”
塔格莱丽丝和齐曼古丽离开家乡快近一年,此刻见到故土,更是激动难言,娇叱一声,骑马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