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徐徐扑面,冰凉刺骨,脚踏在地上,感觉颇为松软,秦舞俯身在地上抓了一把,细小的沙粒顺着指缝间滑落下来。
“原来是到了沙漠了。”秦舞暗道一声,他借土遁之术离开了畏兀尔居地,但双眼已盲,不辨方向,不觉间已身入大漠之中。
四野寂静无声,这广阔天地除了沙与风,竟似只余下了秦舞一人,一种难言的孤寂从心头浮起,他静立片刻,手指微动,欲施土遁之术离去,蓦地心下一片茫然,暗想:“我这是要去哪里?离开此处我能去哪里呢?”他慢慢矮身坐到了地上,心中思绪纷乱,那伤眼的痛楚不止是在脸上,更伴着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深入了心里,此时寂静无人,便一点点钻了出来,秦舞仰面躺倒,心想:“那天山和昆仑就在近前,我却连方向都辨不得了,阿韵……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啊?”虽已隔了一年,曲韵离去时的言语却清晰如昨日,“曲韵此去,一别无期,还盼君千万珍重。”
“千万珍重,千万珍重。”秦舞默默地念着这两句话,心中一阵大痛:“阿韵,我现在……我现在是个瞎子了。”
他紧紧咬着嘴唇,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他却浑然不觉,他整个人的信念在这一瞬间似乎被“瞎子”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秦舞躺在地上良久,曲韵,南海明公,渡雕老人,小蔓,阿晴,绿儿等等一些熟悉的脸庞接连在脑海中闪现,“真想……再看他们一眼啊!”想起自己对众人下的承诺,体内那股不知所谓的倔强再次涌出。他缓缓站起身,暗想:“秦某堂堂七尺男儿,说过的话总不能只当风吹过,阿韵还在等我,我又怎能如此颓废。”
秦舞想到此处,略振精神,他手指轻动,暗道:“先出了这片大漠,再作打算吧。”
琴声响了一下,秦舞又遁入地中,他在土中疾行了许久,才又回到了地面,秦舞蹲下身摸了一把,不由一愣:“我这一行少说也有几百里,竟还在沙漠里。难道我不但没出去,反而跑得深了?”他摇头笑了笑,心中暗暗自嘲:“瞎子赶路,若是不走错反到奇怪了。”
秦舞也不气馁,又连续施了几次土遁之术,每次伸手一摸,却都是松软的沙子。这塔克拉玛干沙漠长有几千里,范围大到不可想象,秦舞双眼不辨方向,时而向东,时而转北,越入越深,接下来的几日始终在这大漠之中团团打转。
秦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暗暗焦急,暗道:“看来是被困住了,死亡之海果然名不虚传!”塔格莱丽丝曾对他提起过这片沙漠,塔克拉玛干是她们的族语,意即“进去出不来”也称“死亡之海”。秦舞当时听过便算也没放在心头,不想自己今日却深陷其中。
沙漠昼夜温差极大,到了晚上还好些,虽然温度极低,但秦舞修为深厚,也尽抗得住,可是白天那无所不在的阳光,将大地烤的如同火炉一般,他身体内本就不多的水份就快被这高温蒸干了,秦舞又行了两日,脚象被灌了铅一般,已渐渐支持不住,他身上无水无粮,全仗这些时日来修得的一口真气在苦苦支撑着。
“这样下去,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秦舞一屁股坐在了沙堆上,喉咙间象是着起火一般,他强忍着吞咽了一口吐沫,“水!到哪里去找些水来呢?”他道法虽精,可也没有能凭空变出水来的本领。这大漠干燥无比,即使一个双眼正常的人,想要在这大漠之中找到水源也是千难万难,又何况他一个盲人。
他挣扎着爬起身,暗暗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这次土遁就能离开这里了。”他不断的鼓励自己,一次次的钻入沙中,又一次次的从沙里钻出,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这沙漠中的死亡之海。
烈日如火,地上的沙子被晒的滚烫,秦舞被这热气一炙,只觉得浑身好像都快干裂了,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体能终有一个极限所在,此刻已近油尽灯枯之境。他双臂松劲,一头躺倒在了地上,紧闭双目,心中寻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想个法子。”他静下心,暗暗将体内的真气延大小周天行了数周,精神略略旺盛了些。
秦舞体力透支的厉害,躺倒在地上无力动弹,苦思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办法,脑中变得有些昏昏沉沉,逐渐睡了过去。梦里几次见到曲韵离去时的景象,绝美的脸庞,凄楚的眼神,那一句“一别无期”久久回荡,纵使在梦中,他也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我要见你,我一定要再见到你!”秦舞嘶声大喊,他猛的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大口喘息一会,渐渐平复了下来,暗暗对自己说道:“千万不能再睡了,不然恐怕是再醒不来了,我需先用黄曲把体力恢复了。”
秦舞闭目平躺,指尖轻轻弹奏起了黄曲,一小股一小股的精元随着曲声在他体内缓缓升起,沿着百脉流动,滋养全身。精元流过之处,温爽舒适,体外那股难当的炙热也渐渐的感觉不到了。
秦舞此刻濒临绝境,一颗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些牵绊,渐入物我两忘之境,只静静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渐渐心头一片空明,黄曲谱中那些如缥缈云烟一般的线条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按照一种难言的规律舞动,那规律与琴声渐渐融为一体,秦舞心中突然泛起一种明悟的喜悦,黄曲通谱不明之处,在生死玄关的这一刻他竟然读懂了,这是天地间玄妙的规律,也是琴的规律,此时他那远胜世人,对声音的辨析,理解能力充分发挥了出来,随着这规律去解读黄曲。
不知又过了几天,秦舞始终沉浸在琴声之中,大半个身体已被风沙掩埋,空中盘旋的尸鹫几次落到地上,想叼啄他的身体,却又被琴声惊走。
秦舞缓缓坐起身,从沙中爬出,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黄曲终于被他完全领悟了,只觉浑身精力弥漫,缺水的痛苦也暂时得以缓解,他心里喜悦难当,暗道:“古人云: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果然诚不欺我。想不到我临此绝境还会有这番领悟。”他停了一会又想道:“传说黄曲能御万兽,我此刻已大悟,何不一试?”
秦舞手指微动,黄曲一变,琴声向四周荡开,在高空中的尸鹫群听见琴声,齐齐鸣叫,盘旋而下,翅膀一收,落在了秦舞的身畔,地上吸吸梭梭的声音响起,无数的沙鼠,沙蛇,鬣晰,从沙中涌出,不多时,蹄声四起,一些野骆驼、马鹿、额喉羚也奔了过来。
一时间,天上飞的,地里钻的,陆上跑的,各种动物云集在了秦舞左右,相互间也不惊扰,只是各归其类,里里外外围成了好几个圈。叫声此起彼伏,声传数里,如觐见君王。
秦舞听着各种动物的嘶鸣,心中一愣,心想:“这荒芜的大漠之中竟会有这许多的生灵,为何我呆了这么多日,从未遇上过?”他原本只是想引几只尸鹫下来,最多再加上几只沙鼠,此时见黄曲神力致斯,不禁惊喜莫名,他站起身,慢慢的向动物群中走去,地上的马蛇,沙鼠之类的小动物见他走来,摆动着尾巴迅速的让开了一条路。
秦舞循着各种动物的声音走了一圈,来到了一匹野骆驼前面,摸了两下忽地翻身坐了上去,他指弹琴音,说道:“带我去寻水源。”那野骆驼不知是听懂了琴音,还是听懂了他的话,闷叫一声,调过头撒开四肢就跑。秦舞一回身,又发一声琴响,高呼道:“都散了吧。”尸鹫振翅而起,沙鼠钻沙而入,一群动物转眼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无数的脚印随风渐渐淡去。
野骆驼一路急奔,秦舞的身形随着它的奔跑一起一落,此时阳光照在脸上,而他已没有了那种灼热窒息之感,反而浑身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不过半日,那野骆驼便奔到了一片绿洲之中,秦舞闻着空中的水汽,精神大振,那野骆驼见到了水源,也闷叫了一声,脚下发力,跑到一个沙湖前停了下来,秦舞翻身下了骆驼,爬了两步,一头扎到水中,痛饮起来。“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一会,他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这水的清凉将连日来的灼热干裂一扫而空。那野骆驼喝了一会水,对着秦舞叫了一声,掉头跑掉了。
秦舞又下到水里,将身上的老泥,衣物清洗干净,浑身舒爽通泰,待衣物干爽,穿戴整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心想:“此番黄曲大成,应该可以治好我的伤病了。”他虽早已能用黄曲医病疗伤,但那时所弹的曲声只是借着人体经脉而强悟的,经过此次静静几日的心悟之后,黄曲种种精微变化,神异奥妙之处已尽被他掌握,此时的境界和原来比起来已不可以道里计之。
秦舞弹过一遍黄曲,心中大感宽慰,暗道:“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半年,我眼中被腐蚀损坏的地方就能尽数复原了。”他心喜之余,又奏起黄曲,医治自己的失意之症,随着柔美敦厚的琴声,脑中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欲裂的疼痛,被冰封的记忆一点点融化。
古老幽静的琴龙院,年幼的他站在天乐府被众人称颂时的不安和喜悦 ,白衣胜雪的曲韵回眸一笑的风情,旬九阳那严厉而又慈和的脸庞,他一怒之下不顾而去之时众人的眼神,游历天下路途上的孤寂与骄傲……一一从脑海深处那被遗忘的角落浮现。
琴声早已歇了良久,秦舞却呆呆的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他此时如一梦方醒,醒来之后却发现原来丢失的不只是曲韵,那很多最珍贵的东西,他也曾有机会拥有,只是被那个倔强的自己丢弃了。
天色渐黑,秦舞纷乱的思绪才平复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暗道:“原来我这病是强奏太垣所致,我被神曲所伤又被神曲所医,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他正思咐间,绿洲外远远传来几响驼铃声,秦舞一愣,心道:“难道是有人来了?”他想到这里,略感激动,忙侧耳倾听。
驼铃声渐渐接近,不多时便到了绿洲边,声音嘈杂,似乎有很多的人,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响起:“格老子的,终于到了,可把我累坏了!”一个尖嗓子的骂道:“赵胖子,你个龟儿子一路上都在偷懒,还敢说你累。”前一人似乎脾气较好,也不回骂,只嘻嘻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是胖么?走起路来当然是比你要费力的多喽,你多担待哈。”那尖嗓子低低嘟囔了一句,高声叫道:“兄弟们都快些哈!”后面有多人应了一声。
秦舞听着他们说话,暗咐道:“听他们口音,似乎是巴蜀一带的人氏,不知跑到这大漠里来做什么了。”
说话间,那赵胖子已牵着骆驼向湖边走来,他忽然一眼看见了湖边站着一个白衣人,此时此地见到这个情景,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只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跌坐在了地上,“鬼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身后的众人听见喊声急忙跑了过来,一个似乎是首领的中年人问道:“赵胖子,你鬼叫什么?”赵胖子嘴唇直抖,脸上肥肉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抬起手哆嗦的指向秦舞。
“啊!”众人齐发出了一声惊呼,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惊疑的看着秦舞。
秦舞听见响动,已知缘由,他上前两步,对众人一拱手,说道:“诸位勿慌,在下非是鬼怪,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众人听见秦舞口吐人话,心中稍定,那中年男子似乎胆子较大,他往前走了走,仔细看了两眼,说道:“你……你真的是人不是鬼?”
秦舞摇头苦笑了一下,慢慢走到众人的面前,说道:“诸位请看,在下象鬼吗?”那中年男子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见他虽面带沧桑,但气宇轩昂,似乎颇为不凡,又哪里是什么鬼怪了,他一抱拳说道:“我这兄弟胆子小,还望阁下莫要见怪。”赵胖子一撇嘴,心里甚是不服:“说我胆子小,你们刚才不是也吓得够呛。”
秦舞一笑,说道:“无妨,惊吓了这位兄台,是在下的不是。”中年男子游目四顾,并未见到其他的人,也未见到骆驼马匹,不禁疑道:“阁下是独自一个人吗?”秦舞点头道:“正是,在下也是今日刚到了这里。”中年人吞了口吐沫,问道:“那阁下的坐骑呢,怎么……好象不在这里?”
秦舞微微摇头,说道:“在下也没有坐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是一个商队,常穿行于这大漠之中,每次都是把水粮帐篷等物备齐,骆驼马匹成群,才敢进来这死亡之海,但即使这样,也常有人被风沙吹散,迷失。看这个人身无长物,没水没粮也没有坐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沙漠腹地的?
“难道……难道他真的是鬼不成!”众人想到了这个可能,又向后退了几步。
中年男子脸上筋肉抖了抖,干笑道:“阁下……这个……真是高人啊。”秦舞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只是个瞎子罢了,也不是什么高人。”中年男子已变得有些口吃起来,说道:“瞎……瞎子?” 他凝视着秦舞,心中的惊惧虽减,却迷惑更甚,他阅历极为丰富,可面前的这个人已超出了他的想象,神秘之极。
众人听见这话,心中好奇又围了上去,赵胖子伸手在秦舞面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才说道:“兄弟们,他真的是个瞎子。”中年人忙喝了一声:“赵胖子,休要无礼!”
他担心的看了两眼,生怕手下这些不长眼的伙计把这个神秘莫测的人惹恼了,他见秦舞脸上毫无愠色,心中略定。转过又对众人喝了一声,说道:“都围在这干什么,快去把货都卸下来,让牲口歇歇。”商队伙计们应了一声,忙跑过去干活,把驼队赶进绿洲,七手八脚就把货物卸下。中年人对秦舞说了一句“在下也去看看。”便也跟着跑了上去,口中吆五喝六,一会指使这个人领着牲口去饮水,一会指使那个去做饭,分工井井有条。
负责做饭的伙计手脚麻利,一会工夫就烧好了一大锅肉汤,香气扑鼻,中年男子跑到过来,邀请秦舞一起用饭,秦舞多日未食,腹中空空,又怎能推却,一顿饭下来,喝了两碗肉汤,吃了几块干粮,此时,身体终于得以恢复了。
晚上那中年人又和秦舞闲聊了几句,口称他们是去楼兰做生意的商旅,,货物已经运到,此次是返还巴蜀。秦舞只说自己是个琴师并请他们把自己带出这大漠,中年汉子不知是害怕还是豪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一夜无话,清晨随着一声大喊“起驼喽!”,驼队载着货物离开了绿洲,缓缓向着大漠深处蜿蜒而去。
“秦兄,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出了这片大漠了。”中年男子说道,他们离开绿洲,在这沙漠已行了半月了,此刻离大漠边缘已经不远了。
秦舞身形随着骆驼的步伐摇晃,说道:“想不到我竟然入了这么深,若不是张兄,在下定是死在这里了。”中年男子笑道:“秦兄言重了,我们也不过顺路同行而已,秦兄一人能走到那绿洲,想必也是能出来的。”他说完,犹豫了片刻,续说道:“秦兄,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还望秦兄莫要见怪。”他这些天细观秦舞,也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对他一个人无水无粮走到大漠深处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他一开口,秦舞已然明白过来,他微微笑了笑,说道:“张兄可是想问在下一个盲人是如何走到那绿洲的。”中年男子赫然道:“正是,也不知秦兄当说不当说?”秦舞说道:“也没什么不当说的,实不相瞒,在下学过几天道家吐纳炼气的法门,所以才在这大漠多支持了几天。”他唯恐惊世骇俗,便没有说出自己使用土遁之术赶路。
中年男子没学过道家妙法,对其中的奥妙之处也是不懂,但此处离那绿洲如此远的距离,难道这什么吐纳之术竟然连水都能省下么,不免心中将信将疑,他“哦”了一声,暗想:“我回去得找个师傅学学这门功夫,以后再去送货就不怕了。”
他看了秦舞一眼,心中忽动,又想:“我真是笨了,放着眼前的高人不去学,还回去找什么。可是……这个……也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教我。”他心下惴惴,犹豫了半天,将要开口,忽地胯下的骆驼一阵躁动,大声叫了起来。
一个伙计正巧回头,脸色忽然变得一片惨白,尖叫道:“沙暴,沙暴来了!”众人齐往后看去,只见远处天边乌云已现,黑压压的铺满了半个天空,天与地之间裹着一片黄蒙蒙的颜色,席卷而来,那风势极速,转眼间,风声已传入众人耳中,如怒蛟狂吼,直入云霄。
中年男子见此情景,被吓得嘴唇直抖,骂了一声:“老子****先人个板板,现在可是秋天啊。”沙暴多发于一年之中的春夏两季,是以商旅过沙漠一般多选在秋季,却不料在这深秋之时,将出沙漠之际,他们却碰上了如此凶恶的天气。
他飞快的跳下骆驼,大声喊道:“快,快把骆驼围成一个圈,头向里,屁股向外。快!快!”他一手拉着骆驼,口中呼喝不停:“别卸货了,来不及了……让牲口卧下,都卧下……老史,老史,动作快点,把马都牵到中间……”他虽然经验极其丰富,转眼间就布置停当,但天地之威难尽,人力有时而穷,沙暴葬送生灵无数,岂是俗人想抗就能抗的。
秦舞的骆驼也被一个伙计牵了过来,几十匹驼马围成了里外两个大圈,众人蹲在圈中,伸手抱住马匹,秦舞也被人拉着蹲下,中年男子大声说道:“秦兄,千万不要松手啊。”
他话音刚落,整个的的天空一下子变暗了,沙暴铺天盖地而来。霎时间,朔风怒吼,挟着无数的砂土飞扬空中,沙石击打在人的头面,阵阵生疼,对面不能见人,黄沙把这天地间的空隙都添满了。
马的嘶鸣声,众人的呐喊声尽被风声掩盖,风力极巨,众人虽然死死相连,仍被吹得东倒西歪。
众人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耗尽了,双臂已经酸麻,而那大风竟似无止无歇,中年男子心中惨叫:“完了,完了!这沙暴竟然这般剧烈,岂不生生活埋了我们?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别让我死在这里啊。”他嘶声大叫着:“都别松手啊,千万要挺住了。”声音虽大,但在这飓风之中又怎能传得出去,他嗓子也叫得哑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人的眼耳口鼻,这时间已被无孔不入的沙土所填积,呼吸困难,一块大石被风卷着砸在了一个小伙计的面上,顿时鲜血长流,小伙计惨叫一声,再也忍受不了剧痛,松开一只手捂在了伤处,他刚一松手,便双脚离地,人已被强风倒卷起来,他大头向下,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马鞍,哭喊道:“菩萨救救我,我还小,我不想死啊!”他人小力弱,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之时,风力忽然弱了下来,小伙计重重摔到了地上,他不痛反喜,手在脸上胡抹了两把,睁开眼向沙暴来的方向看去,惊喜的说道:“菩萨显灵了,菩萨真的显灵了!”
众人这时也感觉到了沙暴减弱,慢慢睁开了眼睛,天地间仍然光线极暗,风的怒号也就在耳畔,看着这些,沙暴明明还没有过去,可是……可是为什么,风忽然弱了?
中年男子和伙计们抹了抹眼睛,站起来向周围看去,远处有光,阳光下三道黄色的土龙不停的旋转着,好似一道墙挡在了大风吹来的方向,沙暴被这三道黄龙从当中剖开,无数的狂沙潮水一般的从众人的两旁涌过,虽不时还有风沙吹了进来,但已够不成任何的危害。
看着这个神迹,所有的人都被惊的呆住了,他们“扑通”跪倒在了地上,眼中满是泪水,连连叩首,念道:“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中年男子磕了几个头,一瞥眼,忽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身形笔直,昂首傲立在地上。
中年男子忙伸手拉了他一把,大喊道:“秦兄,快跪下,菩萨一会发怒了!”秦舞苦笑了一下,他施法以风止风,却被众人认作是菩萨显圣,不免心中无奈,暗道:“我就是那菩萨,哪有自己给自己磕头的道理?”他也不愿意这些人知道了真相再来膜拜自己,身形一矮,蹲在了地上。
良久,那好像无穷无尽的风暴终于停了,众人站起身,拍打着身上厚厚的沙土,中年男子说道:“万幸!万幸啊!这次若不是有菩萨保佑,大伙都要葬身在这里了。”众伙计一齐点头,纷纷说道:“是啊,多亏菩萨救了我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多烧两柱高香,感谢感谢她老人家。”
那赵胖子脑子灵,忽然问道:“大伙说说,这菩萨凭什么来保佑咱们啊?”众人一愣,有的伙计想了半天猜道:“也许是菩萨刚路过这里,看见咱们遇险了,就顺手把大伙都救了!”有伙计“切”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沙漠是什么好去处啊?菩萨没事会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第一个伙计不服,涨着脸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后一个伙计脸上洋洋自得,挺胸说道:“连这都想不到,菩萨当然是来救我三狗子的!”几十人用力“呸”了一声,一齐大声骂道:“你个龟儿子!”
赵胖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依我看呐,咱们这伙人都不象是有那个命的人,要说菩萨保佑,也只可能是保佑……”有人问道:“保佑谁啊?你鬼儿子抖什么包袱,快说啊。”赵胖子伸嘴向秦舞的方向努了努,说道:“明白了吧。”
众人看着秦舞的背影,心想:“赵龟儿子说的可能也有道理,这个人……”中年男子眼中露出沉思之色,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别瞎猜了,赶路吧。”
众伙计散开,拉起骆驼上路,声音远远的传进了中年男子的耳中,“我刚才好像听见琴声了。”
“琴声?老子的屁声你听到没有?”
“你别不相信啊,我……”
中年男子又回望了秦舞一眼,喃喃念道:“琴声?琴师……”
几日后,商队出了大漠,南行月余,已入巴蜀之境,秦舞再不愿拖累于人,便与众人拱手作别,独自一人向一座大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