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溜溜”一声马鸣声响起,十余骑快马在流河剑门大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大汉听见声音,从门里走出来,见到马上众人,连忙躬身说道:“师父,诸位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
马上一个五短身材的秃头老者笑道:“是啊,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家里还好吧?”大汉看了看众人,面有难色,说道:“回禀师傅,前些时日出了点事情,五师兄……他……他……”他吞吐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五师兄到底如何了,一个年纪大约三旬的精壮汉子脸上现出不耐之色,说道:“快说啊,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快回师父话,老五怎么了。”
大汉又一躬身,说道:“回禀师父,诸位师兄,五师兄他……他被人把腿打断了,现在还在养伤?”
“什么?腿断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干的?”“谁狗胆这么大,敢打老五?”马上的众人听见这些话,惊怒焦急,纷纷嚷了起来。
秃头老者手摆了摆,眼中露出凝重之色,说道:“先别吵,进去再说。”众人说了声“是”,跳下马,鱼贯入了大门。
秃头老者坐在五徒弟的床前,身后站着几个弟子,他眼睛微闭,旁边一个弟子正在向他描绘当日秦舞来此的情形,秃头老者一边听他说一边不时地向床上的五徒弟询问几句,听他们说完,秃头老者沉思了片刻,转头对身边的弟子说道:“小五的剑呢,拿来让我看看。”
五弟子挣扎着起了身,说道:“师父,剑在这里。”他从床边摸出一把剑交到师父手里,秃头老者手握剑柄,“仓琅”一声,寒光忽现,剑已出鞘,老者将剑竖起,举在面前细看,他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精芒,轻“咦”了一声。
几个弟子听见声音,躬身问道:“师父你老人家可是发现了什么?”秃头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回过身,手指轻点剑身,说道:“你们看这里。”几个弟子伸头去看,剑刃的上端,师父指的地方,有三个淡淡的手指印记。
“啊! 这是……师父,这是那个叫花子捏的?”一个下巴宽阔的大汉见状一惊,出言问道。
老者环视了众弟子一圈,目中带有沉思之色,慢声说道:“此人不知是何方神圣,修为竟然如此深厚,没想到啊,我们眼皮底下竟会有这等高人。”
旁边一个弟子说道:“启禀师父,那个叫花子的口音不象我巴蜀人氏,弟子猜想他也是初来不久。”
“哦?”秃头老者转过身,扫了这个弟子一眼,伸手在光秃的前额上摸了两把,沉吟了一会说道:“你们这些时日盯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和他来往?”
弟子躬身说道:“前段日子,只有他和那个小乞丐两个人,最近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几个少年在跟他学琴。”
“学琴?”秃头老者闻言一谔,问道:“你可看清了?”弟子说道:“是,不但弟子看见了,九师兄他们几个也看见了,据弟子们推断,这个人以前可能是个琴师。”
秃头老者轻轻冷笑了两声,说道:“琴师,呵呵!有意思,一个琴师竟然欺负到我流河剑门头上了。”旁边的几个弟子按耐不住,说道:“师父,我们还等什么?这就去找那个臭要饭的,为老五报仇。”
秃头老者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皱眉,说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这两天再去摸摸他的底细,看他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撑腰。”几个弟子躬身回道:“是。”转身欲行,秃头老者又说道:“顺便也查查跟他学琴的那几个少年,记住了,千万把人盯紧。”
众弟子低议几句,分配停当,快步走出门去,老者看着几人的背影,嘴角轻轻泛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冬日暖阳斜照,往日僻静的街角人头涌涌,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却没有喧哗之声,人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阵阵悦耳琴声从圈中传出,其声清溢,如潺潺溪水。
五个少年坐在圈中,鼓琴而鸣,秦舞抱着小豆子坐在一旁听着曲声,心中暗感欣慰,这些时日来他将自己所创之法传授给五人,遇有不明处,悉心点拨,这五人天资良莠不齐,其中以吴炳最为愚鲁,秦舞所讲他大都不能明白,只是不断说道:
“先生请再说一遍。”然后挠挠头“还得说一遍。”
“先生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先生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堪称蠢笨之极。
但他这种人正因一根肠子通到底,性子也坚韧异常,别人弹一遍,他皱着黑脸弹十遍,正所谓勤能补拙,多日下来,也未被众人拉下,五人此时奏琴,曲中境界已比原来高妙了许多。
五个少年手齐按琴弦,曲声停歇,旁观的人群中掌声如暴雨般响起,赞叹连连。
“弹的真好啊!比李家巷那几个弹棉花的弹的好听多了!”
“就是,就是,我家母鸡以前下一个蛋,这几天都开始下两个了。”
“看这个乞丐这么脏,没想到教起人来还真有两下子。”
“虽然人长得黑秋秋的,想不到弹起琴来这么好。”
“哪个黑秋秋的?”
“看,看!就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那个撅着下巴的黑鬼。”
“你别说,这么一细看,除了一个长得不错,剩下的都有点怪。高的象麻杆,胖的象面缸,不过这琴弹的是真好。”
五个少年被说的满面通红,却又发作不得,秦舞听见这些声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选在这个偏僻的巷子传琴,本就有不想招摇之意。可他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每天给五个衣着光鲜的少年授琴,这景象实在是怪异之极,荀是奇观。偶有行人路过,必驻足观看,而后转告他人,一传十,十传百,几日下来,旁边围观的人已颇具规模。
五个少年将琴轻轻包了起来,旁边的人见几人不弹了也离开圈子,人群渐渐散去。楚固包好琴,走到秦舞面前,说道:“先生,明日我们几个不来了,还请先生歇息一天。”秦舞问道:“你们明天可是有什么事要办?”剩下四人也走过来,脸上微红。姬朔嘻嘻一笑,说道:“回禀先生,我们几个已有多日未去琴院了,所以明天想去看看。再不去的话,只怕……”
秦舞微微一笑,说道:“诸君跟我这些天来,想必耽误了不少学业,若是不便来也不要强求,晚几天也无妨。”
五个少年说了声“是”,离开秦舞回转家中,他们自觉这些天来琴艺大有进境,少年心性自然想去琴院展露一番,整晚心情雀跃,难以入梦,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停当,便来到了九雷琴院。
琴院弟子这些时日久不见五人,不免心中好奇,纷纷将几人围在桌前,出言询问几人去向,五个少年头一昂,面带骄傲之色,却不肯答话,见众人逼问的急了,姬朔长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的说道:“只因我等近日实在是繁忙,没有时间来院啊。” 其余四人矜持的点点下巴,对姬朔所言表示赞同。
旁边有少年好奇,问道:“不知几位仁兄在做什么?竟然忙得都不来琴院了。”姬朔斜扫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便告诉你们吧,有一位奇人看中我们五人天资,最近嘛……我们就一直在跟随这位奇人学艺。”众少年细细看了他们两眼,心生怀疑,若说他们四个被人看中也不无可能,可是吴炳的天资在九雷琴院中不算最差,也是相差无几了,六操琴曲众人将六首学完,他却连一半也弹不得,连这等天份那奇人也能相中?莫非是瞎了眼不成?
一个少年咳了两声,说道:“姬兄所言怕是不尽然吧,几位仁兄被人看中,小弟多少还信一些,那……这个……吴兄难道也……”吴炳虽是憨直,却也不是痴傻,这番话中的意思又如何听不出来,顿时勃然大怒,说道:“敢嘲笑于我!”他站起身,双手胡乱将上衣扯掉,露出一身黑色的腱子肉,用劲鼓动胸脯,说道:“看我这身板,你居然敢嘲笑于我?”
吴炳身子粗壮有力,在九雷琴院以力闻名,那少年一见,顿时怕了,说道:“吴兄息怒,吴兄息怒,吴兄天资横溢,小弟又如何敢怀疑,适才……适才……实在是小弟羡慕的说不出话来了。”
楚固在一旁看到众人脸上的神情,料想他们也不信,说道:“口说无凭,不如我们五人为诸位弹上一曲如何?”众少年听了又怎能不愿,轰然叫好,四人也早有显露之意,当下将琴置于案上,庄无怠问道:“弹什么?”楚固略想了想,说道:“便弹六操吧。”几人手指轻拨,曲声响起。
五人虽跟随秦舞学了些新曲,但还是这六操练的最久,相互间默契已生,他们虽与秦舞的绝世境界相去极远,但毕竟有他亲身指点,此时弹来曲中已隐隐有鸿雁之音,曲中那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达则兼善天下的胸襟厚德已能略显。
五人还没能学会秦舞的指法,众人看着也不觉有什么奇异之处,但这琴声旁边的众少年却越听越惊,这六操道尽圣人胸怀,他们年少气盛,阅历不丰,虽是琴曲已能熟练弹奏,但其中意境却迟迟不能领悟,而这五人不过几日未见,怎能进境如此之速?
五人片刻将六操弹完,看着中人的惊愕表情,不由得意洋洋,姬朔问道:“诸位觉得我们几个弹的如何啊?”
众少年还未答话,旁边已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十分的好,想不到你们几个这许多时日不来琴院,琴艺不退反进了。”
五人寻声看去,登时一惊,急忙站起身,施礼道:“院长。”那老者盯着五人,慢慢走上前来,五人刚开始弹曲之时,他便到了此处,本想等他们弹完,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却没想到他站在一旁越听越感诧异,这五人的曲中意境还在其次,他们的琴音广博,圆满通畅,已隐隐有大家之风。老者身为他们的院长,对几人了若指掌,凭他们的资质年纪短短几日能达到这种境界,这实在是不可想象之事。
老者又看了五人一会,目光灼灼,说道:“你们与我实话实说,这琴到底是什么人教给你们的?”五个少年被盯的身上冒汗,不敢隐瞒,低着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盲眼乞丐?没听说天下有哪个琴师是这般模样啊。”老者沉吟半晌,问道:“他可曾有说他叫什么?”姬朔忙回道:“先生说他叫秦舞。”
老者闻言大怒,叱道:“胡言乱语,你们可知秦舞是何人?也敢在此乱讲?”姬朔嘴唇抖了抖,嗫嚅道:“先生……先生是这么与我们说的,院长,不知……秦舞是什么人啊?”老者已被气的浑身发抖,喝道:“那是我乐界的第一人!大名鼎鼎的琴龙天舞!这个乞丐竟然冒充于他,实在是辱我琴师太甚。”吴炳听完,伸手摸着长长的下巴,暗道:“我说先生的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原来我以前听过的。”
老者在地上急转了两圈,说道:“你们前面引路,我倒要去瞧瞧这个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