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可这“揭榜”两个字便如晴空霹雳一般,震的众人头脑发懵,转头回望,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乞丐手牵一个污秽肮脏的孩童于人群外,萧然而立。
众人一愣之下,大笑声四起.
“哈哈,我认得他,这个乞丐是个疯子。”
“呵呵,端王爷怕是要气死了,第一天张榜就招了个乞丐回来。”
“若是这样的人也会医病,我岂不是神医了?”
“嘿嘿,真是把我笑的腹痛。”
众人都不会医病,若是真有神医之流来这里揭榜,他们虽是艳羡嫉妒,也只有干砸嘴的份,但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容忍这个平素被自己施舍的乞丐一步登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管他会不会医病,谁的心底都不愿相信这个乞丐会比自己强,唯有大声嘲笑。
秦舞神色淡定从容,不为众人所动,待话语声稍静,他微微一笑,说道:“请让一让,揭榜。”那栏下的一个武官已听见了秦舞说的话,双目一亮,对众人着喝道:“都让开。”
人群向两边分开,闪出一个过道,小豆子低着头,牵着秦舞的手,慢慢从人们讥嘲的目光中走过,秦舞到了栏下,伸手摸到了医榜,刚要揭下,突听身旁的一个武官说道:“慢着,你可要想清楚了,欺骗王爷可是杀头之罪。”这个武官见秦舞这身装束,也是心中怀疑,不由出言提醒,免得他送了性命。
秦舞淡然一笑,说道:“多谢了。”他手一用力,“刺啦”一声,那张黄色的医榜已被他从栏上揭下,他对着身边的武官说道:“在下已揭了榜文,劳烦阁下带路吧。”
这个武官向身旁的同袍看了两眼,问道:“怎么办?”另一个武官目光炯炯,盯了秦舞片刻,猛地一咬牙,说道:“王爷说了,不论是什么人揭了榜都要立刻带到王府。照办便是!”
两人护在秦舞左右,出了人群,将小豆子和秦舞送上马车,两个武官上了马,在前开路,向着城内奔去。
围观的人群见这个乞丐当真被请去王府了,都摇了摇头,呆呆的站立不动,也说不上心理到底是什么滋味。
两个人影看着秦舞所乘的马车渐渐远去,神情慌乱,似乎对这个变故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一个人影说道:“师兄,怎么办?”另一个人沉吟了片刻说道:“只好先回去请师父他老人家定夺了,唉,妈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个乞丐若是真的看好了端王老母的病,五师兄的仇怕是难报了。”
两人商议停当,急速回到了流河剑门,片刻工夫,一声巨大的怒吼从里面传了出来,震的门前的行人耳朵嗡嗡发鸣,随后,整个院落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马车连穿几条繁华街道,不一会工夫在一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府邸大门为硬质木料精制,朱红图漆,铁叶镶边,门上打着几排镏金的门钉,熠熠闪光。大门前的高台上横列着四个冲天的大旗杆,门楼飞檐翘角,双龙滚脊,正中一块硕大的匾额上面,由金漆写着“端王府”三个大字,瞧上去极是庄严肃穆,霸气恢宏。
秦舞和小豆子下了马车,一个武官对着门卫说道:“快去禀告王爷,就说揭医榜的神医到了。”那门卫偷偷打量了秦舞两眼,惊诧莫名,一瞬间愣在了那里,那武官见他发呆,眼一瞪,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门卫身子一震,慌忙向府内跑去。
两个武官看了看秦舞,又对望一眼,暗想:“自求多福吧。”他们分侍秦舞左右,手一摆说道:“神医请。”
小豆子看见这个阵仗,心中害怕,抬起小脸叫了一声:“瞎大叔!”秦舞摸着他的小虎头,说道:“小豆子别害怕,给瞎大叔带路吧。”小豆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小脑袋,牵着秦舞一步一步上了台阶,走入了府中。
一入端王府,便是一个由青石铺就成的偌大的广场,四人在广场上行了不久,前方有几个人匆匆迎了过来,还未到近前,当中一个面白,鄂下留有几缕长髯的中年男子已开口叫道:“两位将军辛苦了,王爷有令,请神医速速去春晖园为老夫人医病。”一个武官说道:“是赵管家来了。”他说话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这番话是说给另一个武官的还是说给秦舞听的。
说话间,赵管家大步走了过来,他远远的双手抱拳,说道:“赵某奉王爷之命,特请……”他忽一眼看清了秦舞的样貌,语声嘎然而止,面上勃然变色,他对着两个武官喝道:“王睿,****,你们好大的胆!这就是你们请来的神医吗。”
他初时还称二人为将军,此时挟怒而发,已直呼其名,这赵管家是端王身边的红人,两个武官也不敢得罪,他们尴尬了片刻,其中一人说道:“赵管家息怒,王爷有令,不论是什么人揭了医榜,都要立刻带来。我二人也是奉命行事。”
赵管家愣了片刻,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说道:“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话还没有说完,秦舞抬手一揖,说道:“赵管家,以貌取人君子所不为,秦某虽是落拓不堪,却也非是招摇撞骗之徒,医人要紧,还请不要在此耽搁时间了。”
赵管家见秦舞举止从容,不由心中一怔,暗道:“这个乞丐说话不卑不亢,也许是个人物。”他想了想,说道:“是赵某无礼了,还请神医随我来。”
一行人穿廊过院,半盏茶的功夫才到了春晖园,赵管家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低声禀告道:“王爷,神……神医请到了。”
门内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吱”声响起,一个身穿枣红色锦袍,浓眉虬髯,面带威严的男子开门走了出来,说道:“快给我引见。”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喜悦之情尽露。
赵管家“咳”了一声,和两个武官闪到一旁,露出他们身后的秦舞,端王爷抬眼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镇定如恒,此刻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他慢慢的扭转头,看着赵管家,双目瞪得滚圆,眼中带有不可思议之色。赵管家也不晓得秦舞的本领,不知如何作答,他摸了摸后径,僵硬的转过身去。
秦舞听着一片寂静,料想端王是被自己的样貌所惊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不必惊异,若是信的过在下,就先为老夫人看病吧,若是信不过,在下现就走出这王府去也无不可。”
端王听他说完,眉头微皱,心中暗道:“常闻听市井之中多有奇人异士,这乞丐倒也带几分洒脱之气,莫非真有些本领?”他转念又想:“母亲病重,万一这乞丐不懂医术,一个失手岂不是害了她老人家?可若是赶他走,又说不准真把一个神医请出门去了。”他两个念头在脑中转来转去,一时间,好生难决。赵管家和两个武官不敢吭声,等候王爷的决定。
秦舞静待片刻,见对方也不做答,他双手一抱拳,说道:“多有打扰,告辞了!”他抓住小豆子的手,说道:“小豆子,带大叔回去吧。”
端王一震,暗想:“罢了,就赌这一回!”他心中主意打定,三两步跨到秦舞身前,说道:“神医还请留步,是小王失礼了,还请神医为家慈诊治。”
秦舞停下身,低头默立片刻,说道:“王爷果非常人,既是信得过在下,便请引路吧。”端王也不嫌秦舞身上污浊,伸手扶助他手臂,说道:“神医请。”
两人将走到门前,突听身后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说道:“慢着。”秦舞停下身,心中一叹,暗想:“不过救人而已,怎么竟然这般艰难。”端王回过身一看,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说道:“曦桐快来,这位是新请来神医。”
一个身着百花长裙的少女袅袅婷婷而来,这女子肤如凝脂,黛眉红唇,清艳绝伦,那裙上的百花仿佛已随着她的步履绽放,把她衬的宛如花中仙子一般,她身后跟着两个丫环,相貌也堪称秀丽,但在这个女子的艳光之下,竟没了一丝的颜色。两个武官呼吸停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女,呆若木鸡,过了片刻才惊醒过来,急忙低下头去,两张脸庞已胀得通红。
赵管家人近中年,小姐的面也是常见,但此时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跳动加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暗道:“真不愧被称为巴蜀第一美女,每次见到小姐,都觉得她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少女走到端王身前,黑亮的眼睛盯着秦舞一会,秀眉微蹙,说道:“爹爹,这样的人你也信的过吗?”她见秦舞污垢褴褛,这番话说得甚是无礼,端王在一旁对她连使眼色,少女也只当未见,继续说道:“请问这位……神……医,你若真的会看病,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她把“神医”两个字拉的极长,充满嘲笑讥讽之意。
秦舞听她言语极是无礼,心中的傲气也被激了起来,他微微抬头,也不回身,背对着少女,不发一言。
少女身为端王爱女,再加上人又生的极美,平日里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见这个乞丐竟胆敢如此对她,玉容泛起青色,娇斥道:“大胆!你不知道谁在与你说话吗?竟敢如此无礼!”
秦舞微微摇了摇头,实不愿与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他轻叹一口气,转身对端王说道:“告辞了。”拉起小豆子欲行,端王急忙拉住他,说道:“神医且慢。小女无礼还请莫要见怪。”他转头对少女说道:“曦桐,为父已决定请神医为你奶奶诊治,你休要再胡言。”他平时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此刻心忧老母病况,语气虽还温和,已较平日稍微严厉了些,但这对于少女来讲,已是少有的疾言厉色了。
少女一怔,心中立觉委屈难当,她拉住端王的手臂不住摇晃,撒娇道:“爹爹啊,你看看他怎么对我的啊?”
端王对着摆了摆手,说道:“桐儿你不要再说了。”他转头对秦舞说道:“神医,我们这就进去吧。”
秦舞百般无奈,心中实是不想再留在此地,可揭榜在先,人又已来到了这里,此时若是坚持要走也委实说不过去。他点了点头,和小豆子转身向门里走去。
少女看着秦舞倨傲,胸中气愤难平,她眼睛一转,说道:“如果这位神医治不好奶奶的病,该当如何?”端王心里一动,女儿的这些话也说出了他心中之想,是以并未开口阻拦,等待秦舞作答。
秦舞脚步不停,说道:“把秦某这条命拿去便是。”端王父女听他说的坚决,心中大定,紧随着跟了进去。
少女忽又说道:“你先把手洗洗啊,那么脏,怎么给奶奶看病?”秦舞冷冷说道:“在下看病不用手。”
“不用手?那怎么看?”端王父女听了这话,愣在了那里,暗暗猜疑。
秦舞走到床边,他不愿显露本领,说道:“在下看病不惯被人打扰,二位还请先出去等候。”少女嘴一撇,说道:“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们得在这里看着你。”秦舞厌烦她絮叨,说道:“那便请王爷留下,小姐还请出去等候。”
“你!”少女一听,芳心大怒。端王轻拍少女肩头,说道:“桐儿,听神医的话,你出去等着。”少女气鼓鼓的瞪了秦舞一会,一跺脚出了房门。端王对房内的奴婢一摆手,几个丫环福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秦舞摸索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静了静心,手指轻弹,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