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汉取过一柄剑交到秦舞手中,他慢步走下场去,一揖道:“秦某于剑术只是个门外汉,还请将军不吝赐教。”他嘴里的说的谦逊,但旁人见他双眼已盲,此刻下到场中,镇定从容,一派高手风范,哪里肯相信他没学过剑术。
王睿更是谨慎细微,如临大敌,他将剑一横,说道:“在下技浅,怎敢指教先生?请出招吧。”
秦舞从未学过剑法,听见“出招”二字,一时间竟有一种无从着手的感觉,他心中略掂量了一下,挺剑刺了过去。
王睿见他这一剑刺的歪歪斜斜,速度缓慢,身上空门大露,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般古怪?”他心下猜忌,更添谨慎,手中竟不敢抵挡,一侧身闪到了一旁。
秦舞听见风声,循着声音又是歪歪斜斜的一剑向他刺了过去,王睿仍是闪身躲过,不敢挥剑相攻,几剑过后,端王和场边的众大汉瞧的疑窦连连,都暗自揣摩秦舞剑法的精义,他们都早已认定秦舞是高手无疑,此时见他剑术晦涩难懂,不由心生佩服。
王睿游斗了片刻,仍没看出什么奥妙,自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将心一横,看准了一个空挡,“刷”的一剑直削秦舞肩头。
秦舞急忙侧肩躲闪,他虽早有防备,但这一剑是王睿全力相攻,剑势凌厉之极,秦舞刚手忙脚乱的避开,王睿剑尖往下一拖,“刺啦”一声在秦舞的长衫上划了一道口子。
众人齐齐“咦”了一声,王睿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剑竟能有如此效果,一时间忘了相攻,愣在了那里。端王站起身,说道:“且住,神医你当真没有学过剑法吗?”秦舞展颜一笑,说道:“在下确是从未学过,王爷现在可是信了?”端王叹道:“奇人行奇事,实不可以常理度之。”他说完坐回椅中,对着王睿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场边众大汉低笑出声,王睿凝视秦舞,想起自己刚才的战战兢兢,也暗觉好笑,他定了定神,说道:“神医还请小心了。”言罢,挥剑向他攻去,手中留了几分力,他即知秦舞丝毫不懂剑术,心下忧虑尽去,一把剑中的精微变化渐渐展露出来。
秦舞凝神抵挡,用心揣摩,虽仍是有些手忙脚乱,但王睿手下分寸掌握的极好,他倒也不至于狼狈不堪。
场外众人见秦舞处境极为不利,纷纷出言相助:
“神医与他对攻,刺他左胸。”
“神医顺剑而上,斩他手指。”
“这一剑不用躲,是虚招,削他面门。”
这些人都是剑术高手,眼光锐利,秦舞虽得他们指点,依言而行,但他毕竟剑上全无火候,时机掌握的不好,出剑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对敌丝毫构不成威胁,若不是王睿有心想让,他只怕早已是伤痕累累了。
这般斗了半个时辰,端王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出言道:“神医,今日就到这里吧,别累坏了身子,若是神医还未尽兴,明日再来无妨。”
秦舞收了剑,对王睿到了谢,退出场外,对端王说道:“多谢王爷,秦某厚颜,明日再来捣扰。”端王“哈哈”大笑,他本身也是个极为尚武之人,见秦舞对剑术痴迷,心中甚是欢畅,笑道:“神医这等贵客请都是请不来的,又何来捣扰?明日小王陪着神医一起来便是了。”说罢,端王牵起秦舞和小豆子的手,并肩走了出去。
秦舞晚上用过了饭,在房前的花园中,折了一段树枝,以木代剑,用心领会白天的心得,练了大半夜方才回房就寝,次日再战,已有了些进境,虽还不能对敌构成威胁,但守时却大不见慌乱之色了。晚上回房之时,秦舞向武师借了把剑,继续在花园中体会,练习剑术。
接下来的几天,秦舞整日在偏厅练剑,陆曦桐接连几次想寻秦舞的晦气,却始终不得空。正自烦闷间,华,田两位公子又再度来访。
“曦桐,你可想好怎么作弄那人了吗?”华公子坐于前厅,出言询问道。
陆曦桐贝齿轻咬下唇,良久,才下定决心猛地一点头,说道:“我想好了,吓吓他就好了,不能太重可也不能太轻了。”华公子沉吟片刻,问道:“这个人胆敢得罪曦桐,不知是什么来路?”陆曦桐想起秦舞匆匆逃去的身影,心中便觉有气,她“哼”了一声,说道:“他能有什么来路了?只不过治好了奶奶的病,所以爹爹一直向着他。”她接着又把秦舞的来历细细的对着二人说了一遍。
田循闻言哈哈一笑,说道:“闹了半天是个要饭的。这样的人也敢得罪曦桐,依我看,只是吓吓他未免太轻了,把他的皮扒了也不为过啊。”陆曦桐怒道:“不行,决不能伤他,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现在就出去。” 田循一窒,赔笑道:“曦桐勿恼,我不说了便是,就按照你说的来好了。”
华公子在一旁笑道:“只是吓吓他,这个好办,伯父即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过怪罪我们。”陆曦桐侧目向他看去,问道:“你可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华公子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沉思片刻,说道:“有了,陈兄家中养着十几头藏边之地的恶犬,每只都有牛犊大小,我们就把这些恶犬借来,来吓吓这个乞丐。”
陆曦桐惊道:“那可不行,万一这些恶犬咬伤了他可怎么办?”华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曦桐尽管放心,陈兄家里有专门的犬仆,平日里把这些狗儿调教得极是听话,我们把他也带上,一看情况不对,立时喝止便是了,保管伤不了人。”
陆曦桐颦眉思索了一会,勉强应承了下来。三人低声商议了一会,一切策划停当。相对坏笑之后,华,田二人告辞出了王府,匆匆去办理了。
陆曦桐幻想起秦舞狼狈的样子,“咭”的笑出了声,心情雀跃,出了前厅,她待天色稍晚,便出了闺房,在秦舞房前等候,一会工夫,小豆子和秦舞身影已现,远远的走了过来,陆曦桐迎了上去,柔声说道:“神医,明日可有时间?”秦舞听她语声温柔,不由一愣,问道:“不知陆小姐又有何事?”
陆曦桐早已想好了说辞,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曦桐这些时日来对神医多有不敬,心中羞愧,神医来我府中多日,也未出去走走,想必已经住的气闷了,明日曦桐想陪神医去城外散散心,就当给神医赔罪好了。”
秦舞听她语气大异平常,心中不喜反惊,他略想了片刻,说道:“秦某对小姐并无怨怼之心,还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明日之行还是免了吧。”
陆曦桐好容易才装出温柔之态,听见他不应允,立时眼睛一瞪,便要发作,随即心中警觉,暗掐了自己一下,隔了一会,才幽幽说道:“神医虽已不怪罪曦桐,但曦桐却难免自责,无论如何,还请神医应了明日之约。”
秦舞说道:“小姐一番盛情,秦某心领了,但明日已约好了和常剑师比剑,不知可否改日?”
陆曦桐好话说尽,见他仍不应允,俏脸立时变了颜色,心中怒骂:“臭乞丐,我都说了这么多好话,你还在摆架子。”小豆子怔怔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陆曦桐,见她面色狰狞,心里害怕,吓得蹬蹬连退了两步。
陆曦桐又平息了一会,顾念大局为重,一张脸虽还有青色,但语气仍是无比温柔,说道:“既如此,那曦桐过两日再来吧。”她转过身,盈盈去了,一路上怒火中烧“臭乞丐,我们走着瞧。”
秦舞愣了片刻,心中左思右想,也猜不透陆曦桐的心意,说道:“小豆子,我们回去吧。”小豆子“哦”了一声,牵着秦舞的手向前走去,行了几步,他抬起小脸说道:“瞎大叔,那个姐姐脸上绿绿的,真吓人。”
秦舞笑了一下,心想:“听小豆子这么说,看来这陆小姐又发怒了,也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竟然如此委曲求全,以她的性格,也算难为她了。”他拍了拍小豆子的小脑袋,说道:“小豆子不怕,这个姐姐脸上经常变颜色,习惯了就好了。”小豆子仰头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陆曦桐为何有这种本领,他两人再不说话,径自回房去了。
第二日,秦舞又至偏厅,与常剑师下场比斗,这常姓剑师号称端王府第一高手,剑法简洁狠辣,迅猛异常,秦舞这些时日来苦练不辍,已很有了些进境,和其他的剑师比试之时,渐能有攻有守。但和这常剑师斗起来,却丝毫腾不出手反攻,守起来也是艰难之极。
秦舞越斗越是心惊,暗想:“这常剑师果然不亏第一高手之名,本还以为这几日进境颇速,和他比起来,我连入门也算不上啊。”
他这一分神,手下略慢,常剑师一剑突入,指住了他的咽喉,他笑道:“神医还请多留些神。”秦舞愧道:“常兄这等高手,秦某即使是全神贯注,也挡不了几剑的。”常剑师一笑,说道:“不妨事,神医这几日已练得很不错了,不必气馁,我们再来过。”
秦舞凝神持剑,说道:“请。”两人挥剑又斗在了一处,秦舞静下心来,用心揣摩对手的剑路,隔了一会,渐瞧出了些端倪,这常剑师极少发虚招,一剑便是一剑,实实在在,简洁异常,攻敌之所不得不救之处,虽是少了很多的繁复变化,但也正因如此,却更使敌手喘不过气来。
秦舞想通了这些,忽然一个念头在心中电闪,“这常剑师运剑技的法门倒和琴艺有些相同之处,我那琴声二十四况中的丽字诀,也讲究徒以繁声促调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非丽也!这岂不正是暗合了常兄的剑技?”他想到了这里,向后急退了两步,对着常剑师说道:“常兄且住,在下忽有了些感悟,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明日再战如何?”常剑师收剑笑道:“好,就依神医之意。”
秦舞心中激动,匆匆回了房间,取剑在园中默默站立,琴声二十四况中的和字诀一直到速字诀的精义一一在心中流转,与剑道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