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秦舞轻挥手中利剑,良久,停下静立,又沉思片刻,剑光再起,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停了下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回房去了。
第二天,秦舞一早来到了偏厅,继续与常剑师比剑,将斗数招,那常剑师“咦”了一声,跳出场外,说道:“神医你究竟有了什么样的神奇感悟,今日大有进境啊。”
秦舞轻叹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昨日忽发现常兄剑技简洁,与我所创的琴声二十四况有些相通之处,在下昨夜静思了一夜,略有些心得罢了。”常剑师眼中露出沉思之色,问道:“琴声二十四况?不知神医可否对在下说说?”
秦舞微微一笑,说道:“这又有何不可?在下正想与常兄探讨一番呢。”他收了剑,走到场边,旁边的众武师见常剑师对这什么琴艺感兴趣,心中好奇,纷纷围了过来,端王已有几日未至,他们也少了许多的拘谨,盘腿坐到地上,围成了一团。
秦舞居中而坐,慢声说道:“琴声二十况分为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在下昨日发觉常剑师剑法简洁,而丽字诀中暗合,遂回去静思,虽经几番苦苦思量,却只少有心得,真是惭愧之至。”
常剑师浓眉一动,问道:“神医你这丽字诀作何解释?”秦舞说道:“丽从古淡出,而非从妖冶出也。若音韵不雅,指法不俊,徒以繁声促调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非丽也。”
运器之妙,存乎一心,琴中有真义,剑亦然,天下万法到了极致,道理本都是相通的。常剑师沉淫剑道多年,他听了秦舞的话,心头大震,说道:“神医所说的这丽字诀,实是剑道至理啊。”
秦舞一喜,说道:“既然常兄这等高手也觉得有些道理,在下就把这二十况详细说说。”他从和字诀讲起,众人屏息听之,一遍讲完,那常剑师心中激动,站起身说道:“神医且容我想想。”
他在地上游走,喃喃自语:“淡泊宁静,心无尘翳,指有余闲,抚琴卜静处何难?独难于运指之静,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而游神于羲皇之上者也。妙啊,妙啊!”他摇头叹息,嘴里唠叨不停。
“远与迟似,而实与迟异,迟以气用,远以神行,竟有这等运剑的法门。”
“一转而函无痕之趣,一折而应起伏之微,于是欲轻而得其所以轻,欲重而得其所以重,神哉圆乎!”
常剑师苦思良久,渐入恍惚,或挠头,或拍腿,时而流泪,时而大笑,有时记不清秦舞所讲,便跑过来详细问上一遍,然后长笑三声,蹦跳着离开,继续发癫。
众武师见常剑师状若痴狂,知他在悟剑,也不上去惊扰。心中却是艳羡无比,他们于剑道的领悟和常剑师比起来差了很多,知道这个境界可遇不可求,当下便一次次请教秦舞,将他所讲牢牢记在心中,只盼有一日苦功所至,终能象这常剑师一样,得悟至理。
不知不觉间,一日倏忽即过,几个武师也坐的酸麻了,站起身长长的伸了懒腰。秦舞起身,听见犹自痴癫的常剑师发出的声响,微微一笑,他自己的长进虽不是很多,可是能帮助这常剑师悟剑,心中也甚觉欢畅。秦舞与众武师拱手作别,相约明日再聚,正要离开,那常剑师忽然醒转了过来,他急奔到秦舞身边,说道:“我与神医同行。”
两人出了偏厅,边走边说,常剑师一路不停发问,有时也将自己的心得说与秦舞听,秦舞本于剑道领会的不多,听见这常剑师的言论,时常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二人谈得高兴,不辨脚下,若不是小豆子再前引路,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途中陆曦桐跳出来与秦舞说话,两人一个痴迷,一个专注,都对身边的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走过陆大小姐身边,也视之如无物,在“神医!神医!”“喂!喂!”“臭要饭的,醒醒。”的话语声中,回房去了,陆大小姐被气的浑身轻抖,面色铁青,站在那里低声咒骂,小豆子探出个小脑袋瞄了她两眼,心中害怕,伸手一推,“咣当”一声,两扇木门紧闭,他也缩了回去。
常剑师与秦舞一直聊到了深夜,方才告辞离去,秦舞听了这许多的剑术理论,心喜难眠,又持剑来到花园中习练,剑影连闪,青光霍霍,倒也有了几分高手的模样,秦舞一轮剑使下来,自觉对剑理明白了许多,他心喜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暗道:“常剑师说这二十况中的前二十三况不是我这初学之人所能领悟的,但这速字诀如能用好,也是少有敌手,自保足矣了。我何不试试?”
他此时修为已极高,真气流转,顿觉身体轻盈之极,将真气注于剑身,剑轻如鸿毛,不断的刺出,一剑快似一剑,舞到后来,一身深厚修为尽数发挥,身形瞻之在左,忽之在右,肉眼几不可辨,剑光更是疾如电闪,迅捷异常。
秦舞到了此时方才停了下来,暗想:“此时再遇上那个流和剑门的弟子,我定能胜过他了。”
他心中略觉满意,收了剑回房去睡了,清早起床,收拾停当,便又要去偏厅找常剑师练剑,刚和小豆子出了房门,就听见陆曦桐在一旁说道:“神医,你终于出来了,今日该答应我了吧。”
秦舞见她这么早便等候在门前,知道再无法推拒,心中一叹,说道:“好吧,陆小姐盛情难却,就今日吧。”陆曦桐喜上眉梢,脸上闪过了一丝狡诈,说了声“谢谢神医。”三人便出了王府,上了早已等候在府门前的一辆马车,秦舞身形坐稳,暗想:“连马车也安排好了,看来今日这陆小姐是志在必得了,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
陆曦桐见秦舞已入了套,想起这些时日来受的气,也不愿意说话。秦舞默默而坐,小豆子害怕陆曦桐脸上变色,不敢吭声,一片沉寂中,马车驶出了南门。
“神医,到了,请下车吧。”陆曦桐待车停稳,出口说道。秦舞和小豆子下了马车,耳畔水声阵阵,不远处有一条江水蜿蜒而过,草做枯黄,树已凋零,不时有寒风刮过人面,有如刀割。
秦舞虽目不能视物,却也知道这寒冬之时又怎会有什么好景色,不由心下对陆曦桐的行径更为猜疑。
“神医,我们往那边走走吧。”陆曦桐出言相邀,三人向江边走去,不多时,在离江水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三人临江而立,陆曦桐左顾右盼,也未见到田,华二人,微有些焦急,忽一眼扫到了秦舞的脸上,看着他瘦削,略带沧桑的脸颊,心房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
“臭……你要是常常让着我,别让我这么生气该有多好。”此刻除了小豆子,四周静寂无人,即少了这许多顾忌,陆曦桐怔怔的看着秦舞,将他一寸一寸细细的打量,一双美目渐渐流露出痴迷之色。
小豆子看着陆曦桐的神色,心中不解,往地上一蹲,刨土坑玩去了。秦舞默默站立了片刻,略觉有些尴尬,说道:“陆小姐,我们今日就在这里赏景吗?”
“啊!”陆曦桐一下惊醒了过来,伸手扶助脸颊,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她定了定神,说道:“不,还有两个故友要来,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她说完,又转身四顾了一番,还是没有见到田,华二人的身影,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竟隐隐盼望着两人不要出现,不要来打破她和秦舞间这难得的静谧。
秦舞听得还有两个人要来,默默点了点头。陆曦桐又盯了他片刻,突听身后远远传来了几声狗吠,她轻叹一声,暗道:“还是来了。”她转过身,华,田二人正向此处奔了过来,四个犬仆各牵着两头黑色长毛巨犬在他们身后跟随。
陆曦桐往前迎了几步,两人跑到她身前,华公子喘息道:“曦桐,我们来晚了,你等的急了吧。”陆曦桐轻轻摇头,还未说话,田循已指着秦舞,开口问道:“是这个人吗?”陆曦桐扭头回望了秦舞一眼,经过了刚才片刻的静处,心中变得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华公子察言观色,已知她心意难决,低声劝道:“曦桐你别犹豫了,这机会难得,错过了再想来一次可就难了,你想想你受的气,况且只是吓吓他又不会伤了他。”陆曦桐凝视秦舞,心中想起他这些时日来让自己受的气,猛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好吧,可是得注意一点,千万别咬伤了他。”
田循冷笑一声,说道:“曦桐你放心,等着看热闹吧。”他把手向前一挥,说道:“上!”四个犬仆嘴里喝斥,八条巨犬咧嘴疵牙,“虎虎”了两声,猛地向前窜出,那四个犬仆被巨犬前扑之势带得身体一个前仰,趔趄着跑了上去。
秦舞在二人来时,狗吠声入耳,便已心中警觉,他耳音何等灵光,三人在一旁低声细语,一个字也不差的尽收入耳底,他心中微怒,暗道:“引我来此,原来是为了这样对付我。”待听到陆曦桐说的那句“别咬伤了他。”秦舞心中些许的怒意也减了很多,暗想:“这陆小姐看来只是想想吓吓我,她本性倒也不坏。”他伸手将小豆子拉到身边,说道:“小豆子别乱跑。”
几头巨犬前扑之势甚猛,状若虎狼,田循哈哈大笑,说道:“这次不让你屁滚尿流,我田循跟你的姓。”秦舞冷笑一声,手指轻弹,琴声微响,黄曲已出,那黄曲能御万兽,龙凤麒麟等神物尚且服从听命,又何况区区狗儿,那八头恶犬听见琴声,齐吠了一声,发力向前奔去,四个犬仆跟之不及,立时被拖倒在地,他们嘴里连连呼喝,但平时极为听话的巨犬,此时竟如发了疯一般,对他们的命令不管不顾,直直的向秦舞冲了过去。
陆曦桐见到这个情景,花容失色,撕扯着二人惊呼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快上去把这些狗拦住啊。”华,田二人见狗势凶猛,哪里还敢上前,嗫嚅一声,身体却向后缩了缩。
秦舞慢慢将身体蹲下,陆曦桐见了又惊呼道:“你快跑啊。”喊声中,那八条巨犬已扑到了他面前,陆曦桐吓得双手把脸一遮,不敢再看,心中难过:“这些狗这么凶恶,起不是要把他咬死了?都是我把他害了,都怪我。”
她正自懊悔,忽听身旁的两人“咦”了一声,陆曦桐轻轻岔开一道指缝,偷眼向前望去,奇景顿显,那八条巨犬整整齐齐在秦舞身前卧成了一排,狗尾乱摇,不时伸出舌头轻添秦舞手臂。
陆曦桐垂下手臂,与田,华二人相互看了看,心中惊奇无比,慢慢走到秦舞身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秦舞听见声音,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小姐出言提醒,在下无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如何。”陆曦桐心意被他拆穿,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若是秦舞有事,她心中必会难过,可她看着秦舞丝毫无损,面带笑容,心中却颇感气恼,本是想吓他的,没想到自己反被吓了一跳,她狠狠得甩了一下手,板着脸对田,华二人斥道:“废物!”
田循被如此喝斥,心中恼怒之极,但对着陆曦桐却也发作不出来,小豆子在他脚下摸着一头巨犬的耳朵,嘴里“乖狗狗,乖狗狗”叫个不停,这一声声“乖狗狗”入耳,田循只觉受了莫大的讽刺,再也忍耐不住,恶向胆边生,一脚向小豆子蹬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