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炷香插进那半人多高的、充满香灰的香炉中，并诚心诚意地在烟雾缭绕中，低首闭目地念叨了一会。望着这么一个现代女性，在屡屡烟云中，对着青铜烟末祈祷，不免有些滑稽的感觉，不知她究竟懂不懂该对谁祈祷，该说什么。宗教其实是一种迷信，不似科学那么有凭证、有根据，可是就是有那么多的人或者是迷了再信，或者是信了再迷，全世界不信教的可比信教的人少得多了。全世界有多少种宗教，多少个教派，好像从来也没人能够统计全过。其实许多人信教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只是心中有个寄托而已，也即俗话说的，心诚则灵。
“你看那些僧侣，都很年轻呢。”
“他们的生活可清苦了，完全按照佛门规律。我曾经采访过他们。每天凌晨3点钟就开始击钟，敲108声，一直至3点半开始打板起床，半小时后在大佛殿念一个半小时的各种佛经戒律。吃完早斋后再回大殿集合，然后打扫卫生。从8点开始一天的劳作，譬如看殿、看门、在各个点值班等。按佛教戒律，出家人是过午不食的，也就是说过了正午12点后，除白开水外，不得食任何食物，除非像劳动出坡、远路回来、生病、身体虚弱，可以吃一点，这叫开许。下午5点开始击鼓至6点结束。从晚上7时开始，又必须念一个半小时的各类经文，紧接着是一个半小时的拜佛与参禅。一直要到10点才以暮鼓打板睡觉。”
“真是清苦，难怪一个个面如菜色，不得胃病才怪呢。那比泰国的僧侣还要苦呢，看来和尚要胖得像台湾的星云法师那样还真不容易呢。佳月，你说观音菩萨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人说菩萨心肠，只有女的心肠才会这么软。”
“其实以前观音是男的，佛教里面的菩萨都是男的。古印度女性是绝无地位的，当然罗汉、菩萨也都是男的。观音菩萨原来的形象是上身裸露，手执莲花，半透明的袈裟自腰间下垂，覆盖臀部和大腿，头戴冠冕，颈挂项圈，手套臂环、镯子等饰物的男神，敦煌壁画上的观音就有胡须。
甚至在今天，藏教、印度与韩国佛教中的观音还是男身。至于观音何时，为何在中国变成了女神，则是一个千古之谜，至今尚无定论。有人说在南北朝时，信佛的女信徒大大增加，在闺房中供一尊男性佛像，有点男女授受不亲之讳，而女性的苦难，最好由女菩萨来拯救，不知是谁批准了他的变性，后来甚至进一步把他演化成了送子观音。”我尽管不信教，可是对宗教还是很懂得些鸡毛蒜皮的，能侃上一侃的。
传来阵阵鼓声，那是寺院即将关门的信号，我俩跨出山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你晚上有空吗？陪我去看《河洛风》好吗？我再多加你50元。”我以询问的眼光望着她说。
“可以。现在才5点，演出要8点半才开始呢。我们去哪里·”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大概晚上她也没事干。
“先去我宾馆吧，反正在市中心。我们在那里吃个晚饭，正好去看戏。”
回到宾馆，在前台取了行李，让服务台定了两张《河洛风》的戏票，一起上楼。进入宽敞的商务套间，将空调打开，设在25度。窗外洛阳市容一览无余，对面王城公园里真是人与花的海洋，在里面连行走都有困难，幸亏我们去了较远的神州牡丹园。
“佳月，你看一下电视，休息一下，我进去把行李整理一下，然后冲一把澡。”
“我能不能借用外面的卫生间也洗个澡呢？”一天下来，真是汗津津的浑身不爽。
“当然可以，请便。”
“谢谢。”
我洗完澡，穿上衣服，从卧室出来，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机随便浏览着。佳月冲完澡出来，坐在我身旁，以一种风情多姿的神情看着我，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神情会突然这样呢？不过她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可是太明确无疑了。突然她用那温润、炙热的嘴唇将我刚要想发问的嘴紧紧地堵住，我不禁一阵昏晕……
毫无疑问，她一定是想再多要些钱吧。她渐渐地恢复正常，眯着明亮但迷蒙的双眼，望着天花板。
“怎么样？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吃些什么？”我说。
“随便吧。”她站起身来，施展了一下她那匀称的胴体，以挑逗的眼光看着我。
“那我们就去楼下西餐厅吃牛排，补充一下营养。”
点了两客腓列牛排，半生的，切开来里面微带血色，味道还可以。清幽的钢琴背景音乐，给幽静的餐厅平添了几分浪漫。
“佳月，刚才那个……”最好还是先问清楚了，否则谁知有何等下文。
“那与导游没关系，属于我的私人需求。”她带着狡黠的微笑。
“另外收费？”
“那是免费的，傻子。”她那动人的微嗔真是迷人。
“什么意思？”现代中国的女孩子真是搞不懂，不能按常规推理。
“好吧，让我跟你讲讲清楚吧。我不是小姐，不作出卖皮肉的生意。我没家小，也不缺钱花，做导游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丰富专业知识，结交更多朋友，当然附带增加些收入。我从小父母离异，在母亲的严格家教下长大，思想极其传统。工作后结交的第一个男朋友，在得到我的第一次后，又爱上了别的姑娘，我伤心透了，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那时我的性爱观念是女人一定要从一而终，否则失身即失去人格，低人十分，就像我母亲在离婚后，宁可独守空房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婚。
后来的几个男朋友竟然都由于处女情结，而使我几次落到被抛弃的结局。所以我对世间人情已看透，恨透了那迂腐的中国传统道德。强烈的反叛心理使我成了独身主义者，决计只追求自己的性福（不是荣幸的幸，是男性女性的性），而不谈情爱，不找傍肩。我的座右铭为‘不走寻常路，只交陌生人’。”
北方人毕竟直爽，有啥说啥。这种个人的隐私，毫无保留地就讲给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异性，“不理解。什么是傍肩？”
“那是北京土话，即情人的意思。我特别喜欢中年有气质、内涵的男人，特别是待人接物有一定风度的，能让我产生好感，外形倒并不重要。我一般不与40岁以下的男孩打交道，那些都是未成熟，称不上男人的。偏偏我这个人性欲比一般女孩要强，人说三十似狼，四十如虎，我还未到狼虎之年，就经常有这方面的需求，会渴望放纵。
独身不等于禁欲，那等于封闭压抑、慢性自杀。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漂泊，何苦要让自己过得那么干瘪，给自己一些灿烂与快感也不过分。独身而不禁欲，才是我生活的最佳方案。所以看到喜欢的男性，就会寻找战机，主动出击，投怀入抱，享受一下性福，多数获胜，但不会投入真情。听上去有些淫荡吧，但其实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很本分的女孩，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堕落。”
“所以那些男人成为你的发泄对象了？那你不是经常需要寻找一夜情吗？不怕得病？你家人、朋友知道你的这些吗？”
“那倒也不尽然。两情相悦么，你难道觉得委屈吗？我有一些固定的性人，不是情人，很多都是通过网上夜晚聊天、寻找同为性饥渴的异性时，时间长了而形成的。我们在QQ上与其他门户社区中都有特定的群，相互介绍并交流性息而认识。像你这种偶尔碰上的并不太多。当夜晚或周末无聊空虚时，会主动去寻找我的性人，来相互满足彼此的性欲。当然有一定的规则，互相以化名联系，并不过多打听对方的情况。对男士来说，能遇到我这种自动投怀，又不纠缠，长得也不难看的女孩也是艳福。我又有一些有相同‘性趣’的女朋友，因为有时我们还会玩3P甚至4P。得病当然有可能，但只要小心预防，选好对象，至少我到现在还没得过任何病。在单位里我从来是一个模范工作者，家人当然不知道。”
“什么叫3P与4P？”
“P就是人，英文person的第一个字母。就是三个或四个异性一起做性的游戏，现在中国逐渐流行起来了。就像吃饭本来是为了填饱肚子，维持生命。可现在上餐馆聚餐，更多地是为了以吃喝来众人玩乐。性生活本来是为了传宗接代，可现在成为了娱乐的一种方式，可以多人娱乐的。”
现代中国的女孩子都是怎么啦，欲海横流，情来得快去得快，情为性而存在，甚至有性无情，性已成为游戏了，早就超脱了作为生殖的手段了。没想到那本畅销一时的《天亮之后说分手》之中的情节，竟然上演在我的旅途中，不过似乎像她这样的心态与经历，尚在那本书中的21个案例之外。
时代的发展真是不可想象。几千年来中国的妇女一直受着封建礼教的压迫，终于等到了光明自由的今天，于是所有封建的东西要彻底地告别。缠了将近一千年的足，束了一千多年的胸，难免会有点麻木气闷，不是解开缠足的带、束胸的布就可以缓过来的，自然得狠狠地解，狠狠地松，让自己彻底地舒服。
从上个世纪到现在，衣服是越来越少，裤子是越来越短。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恋人在公共场合牵着手走路，那都是要有极大勇气的，当着他人的面接吻简直是天方夜谭。70年代，恋人在公园深处、花前月下，仅是搂抱接吻，就会被治安人员视为作风败坏、流氓行为，搞得不好要被拘留教养，在亲戚朋友街坊中身败名裂。80年代，如果有哪位女性敢穿着汗背心或露肚脐的衣服与超短裙在大街上行走，一定是万人注目，最后警察干预，不让扰乱秩序。1984年时，复旦大学校长尚在校门口严肃地布告：穿高跟鞋者不得入校。小说中只要有些描写性的情节，马上在文艺界掀起浪头，变为畅销书。到了90年代，同性恋在中国成为新生事物，要求变性的人已成为群了，海滩上穿三点式的女孩是越来越多。
步入21世纪，不但大小报纸，主要网站，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性”的文字、图片、照相，从性爱技巧探讨，性心理与病理介绍，到性药推广，性丑闻，性文物展，中国人终于将性从闺房深处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电视里穿着三点式泳衣上台选美、丰胸肥臀的西洋女子穿着遮盖极少的三点式，在旅游节的大街上跳舞已不稀奇。人体摄影，天体浴场，那也不成新闻。去性用品商店购物，就与走进超市有着一样的心态。大型敞开式超市内甚至把印有全裸“人体艺术照片”的《性教育资料》放在货架上，供人们选购。由中国性学会与广东主办的，旨在弘扬性福的性文化节已经是第四届了。穿着股沟处仅有1厘米宽的长条绳G－String，几乎全裸的模特儿在上万观众前展现着臀部的曲线。而自慰用品从“太空包”到每个售价近十万元的“仿真洋妞”更是推销的热点。网上那些想一夜成名，并且也确实成了名的自暴狂、自露狂也是越来越多，网络博客美女征婚竟对男士的性能力提出要求。不知再过几年，又会发展到何种程度。
“难道没有男士会由性到喜欢上你吗？像你这样的女性多吗？”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当然有，我这么好的条件。但是我不想卷入真情，许多被我断掉关系的都是由于露出了情端。我对男士的要求是留性不留情，决不要什么留情不留种，我怕坠入情网后而最终仍被抛弃，实在不能再受一次感情的创伤了。真正似我这种想法的女性是不多，但很多现代女孩并不将性像以前的人看得那么慎重、珍贵，一男一女从相识到上床的时间比以前是短得太多了。你去任何一所大学里去看看，哪对情人在环境许可下会约会不做爱？养小蜜、包二奶那都是老土的做法了。现在男女只要双方喜欢，可以周末或夜晚聚在一起，兴致高的就来‘性’，也可只是玩在一起，双方高兴，告别时无牵挂、无纠缠，下次再来共度好时光。”
“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一直单身，不会引人怀疑吗，单位同事中没人追你？”
“那简单，我对洛阳的所有人都说我男朋友在北京，对北京的朋友说男朋友在洛阳。两边嘴都封上了，那些男孩就止步了。”
“你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吗？”我倒有些为她操心了。
“再看吧。至少我现在很开心，没有情的困扰与烦恼。过两年想要孩子了，就生一个，以后就守着孩子了。”
“所以你还是要结婚的。”
“看情况吧。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因为那会是我的骨肉，有我的DNA，而老公却不是我的，随时可分手的，现代人有多少是白头偕老的？你不知道中国离婚率的前进速度有多快吗？”
“那你一个人也无法怀孕呀？”
“当然可以，去精子库选一个健康的就可以了，不知道谁是父亲更好。”她很爽朗地说，消灭了盘里的最后一小块牛肉，凝视着我。
我被她的人生观惊得如被电击似的呆掉了，半晌无语，究竟是她的思维超前了社会，还是我落后了？美国同性恋人群还在各州争取合法婚姻的权益，而她的理念中却根本没有婚姻！
“那就好，人生只要自己开心最重要，其他都是假的。走吧，看戏去。”我避开她那迷蒙的眼光，附和着她，其实我已经无语可言了。
拿了戏票，出得门外，夕阳刚刚带着最后一丝余晖，挣扎在地平线上，给全城抹上一层深红的底色。今天真是独特的一天，接下来不但有好戏看，好戏散场后呢？走着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