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老了很多，白发很多了。果真是你。你再发牌多久有休息，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聊聊好吗？”
她看了下手表，“好呀，我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有一小时休息，就在赌场内的咖啡店里吧。”
又打了几付，我俩一起去到赌场里的咖啡店坐了下来，各要了一杯咖啡与一个夹奶酪的百吉圈。尽管大概也已四十出头了，可是小王的基本容貌还是变化不大。身材还保持得很好，白皙的脸，只是笑起来时眼角额头多了一些鱼尾纹。一双杏眼在淡妆的衬托下，挺明亮的，眼圈的黑影可能是长期在赌场工作熬夜造成的。一举一动还是带着山西人特有的精明。
“一晃快20年了，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一切都好吗？”我喝了一口咖啡，深有感叹地说。
她也颇有同感，“是啊，那时我们都年轻，朝气蓬勃的。混日子罢了，你呢？大概也是转战南北吧，在美国许多地方都待过吧？”
“可不是吗！从南到北，基本上都在北美洲的东部。毕业后去加拿大工作了几年，又回到美国，在好几个州待过。这次是偷闲前来拉斯维加斯一游的。”我简单地将我的经历向她陈述了一番。“你们毕业后好像听说去了俄克拉荷马州？”因为我比他先生毕业早一个学期，所以不是很确定。
“是呀。我先生当时在塔尔萨市的一所大学里找了一个教职，一待就是十几年，成了终身教授。文章发了不少，也带了几十个研究生。前几年内华达大学给他一个很好的工作，是客座教授，硬是将他从俄克拉荷马挖了过来。”她咬着百吉圈，颇带自豪地但不知为何又有些无奈的口气说。
“那好呀，说明他事业有成，抢手呢，真是我们华人的骄傲。你呢？一直在家带孩子吗？”
“开始是。你也知道在美国可请不起保姆，什么都得自己来。儿子小的时候全职在家照料，上学后又得早送晚接，还得辅导他做功课，送他去学钢琴、上补习班，买菜烧饭，付各类账单，比上班还忙。我先生是个书呆子，家务事什么都不会，连买个组装家具都不知如何开箱。烧饭是更甭谈了，连番茄炒蛋都不知该先放番茄还是蛋。后来我儿子上了初中后，我就开始在外面找工作。你知道我是学中文的，英文不怎么好，而在塔尔萨市华人很少，学中文的根本找不到工作。在华人的杂货店，当地的超市，帮人带孩子，做推销，各种杂活都干过，最后我发现在赌场发牌是一个美差。”
她喝着咖啡，饶有兴致地继续叙述着她的创业故事。
“我们那个州是禁赌的。可是由于联邦与美洲印第安人协议，那里有几个开在印第安人保留区内的赌场。尽管由于法律的规定，赌注都较小，一般最多也就几元钱一次，但是吸引了大批赌客。白天主要是退休的、无事干而从退休金里花几个小钱玩玩的，晚上则是那些老客人。一到周末更是挤得满满的。我是一个偶尔的机会才生平第一次踏进赌场。
当时我先生学校里来了几个国内来的访客，要我带他们去四周游玩。塔尔萨是个小城市，也没多少风景点。最后实在没地方去，就去了附近几十迈的一个名为切诺基的赌场。哪知那一次的参观，就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
我对赌本身并无多大兴趣，当时也就转了一圈。那些老虎机还懂，扔了几个硬币进去没有收获，也就走了。对那些赌桌上的游戏我可是一窍不通，在几个桌子旁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赢家为何能赢，输家又是输在哪里。可是有一点令我吃惊的是，尽管每一次每人的赌注都不大，一副牌整桌也就四五十元，但是不管谁赢，都会给赌场发牌的一两元小费，而他就放到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打一副牌才一两分钟。如果这些小费都归他个人所有，那岂不每小时至少有三四十元，比起我所做过的任何工作都要多，而这又不需要什么技术的。”
“那倒是个不错的工作呢。”山西人就是精明，去赌场不关心如何赌，却一下子从毫不起眼的小费中，看出赚钱的商机。晋人的后裔，是否都有那么些商才呢？
“回家与先生一说，他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如果一小时40元，那就是年薪8万多，比我们学校普通正教授还高，那小费肯定要平分的。我说那也比我在外打工强呀，就是每小时20元，也年薪4万多呢。联邦最低工资才5元，一般文员每小时也才10元多。第二天我就去了赌场的雇员部询问，才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当发牌员的。首先要在专门的发牌员学校训练三五个月，交三五千元的学费，通过三次考试，即学校的书面与实习考试，与赌场的实践考试。严格的个人背景检查，在过去5年内无任何犯罪记录，无不良信用。当然英语包括赌场的术语那是基本的，一般最后获取录取的才不到入校的百分之十，真是比读研究生还难。拿到实习执照后，还不一定有位子，要等有空缺才能进场做。上班后一年内没有任何违规才能转正。即使有了执照，只要有任何违规的行为，随时可被吊销。不过收入确实不错，不但百分之九十的小费归自己，每小时还有3元底薪与各项福利，如一天工作八小时，发牌动作快的一天可有二三百收入呢。”
佛罗里达州也有印第安赌场。最近佛州州长抢在联邦政府之前与印第安人签约，允许全面采用拉斯维加斯的各类赌式，一下全美国数千名发牌员蜂拥至佛州，原来发牌员真是个肥缺呢。
“真有那么多？看来我们都入错行了。”我望着小王，心想，有多少人去一次赌场就能看到自己就业的希望？
“我又在网上查了一下，全美国近两百个印第安部落都有自己的赌业，州州有赌场，仅俄克拉荷马州就有54个。如我能学会这一招，以后不愁没工作。好不容易说服我先生，因为涉足赌业，对一个华人又是教授的家庭来说，总似乎不是十分恰当，并且还要有三五千美元与半年时间的投资。可毕竟这是一份正当的、合法的高收入工作，于是就报名参加了离家不远的一家赌场发牌员学校。
中国人的一个特点就是，原创力不强，但是考试与算数特别擅长。我们的同一批学员中，只有不到十个人最终毕了业。恰巧赌场扩张，需要一批发牌员，不到半年，我就已在我第一次踏入的那个赌场上班了。第一天试用期上了6小时就赚了130元小费，加上底薪，差不多每小时25美元。我从来也没拿过这么高的时薪，高兴极了。周末跟儿子讲，妈找到工作了，一家人去餐馆庆贺了一番。
“从此我就专在赌场工作。只要循规蹈矩，一天8～－10小时的工作，一周五天，一年五六万收入是没有问题的，还有带薪休假与医疗福利。开始还紧张，全部精神集中在牌上，根本顾不上是谁在打，或与赌客聊个天，唯恐做错。做熟了，也不是很累，就是那么些套路，只要眼明手快，不乱讲话，态度和蔼，受气不动气就行了。”
“会有气受吗？”
“有时碰到牌客运气不好，老是输，就会趁机在发牌员身上找茬出气。最可恶的就是那些赢了钱却不给小费的，而我们对此还不可以有任何脸色言语的表示。”她显出一脸的无奈。
“在美国真是行行有钱赚，连发个牌都比一个教授收入还多。那其他华人对你在赌场工作会有闲话吗？”
“开始有，特别是华人圈子比较小，一点小事很快就传遍了。闲言流语，搞得我老公都有意见，说他教授的名誉都给我搞坏了。但其实在美国都是各走各的路。时间长了，许多人甚至还羡慕我找了一份高薪轻松的工作呢。许多好赌，但是英文不好的华人，还特别喜欢来我的那一桌，说华人发牌员会给华人带来好运。
主要倒是我的儿子，开始瞒着他，怕让他知道了，影响他的学习与在学校里的社交。等到他进高中了，对美国社会了解更多了，才慢慢地告诉了他。哪知他长在美国，与我们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或不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这两年全国兴扑克，像我这样的老发牌员还很抢手呢。许多在美国受过高等教育的华人，也加入了发牌员的队伍，主要还是看中这一工作的轻松与高收入，又无年龄学历限制。在拉斯维加斯的发牌员中，还有几个以前在国内颇有名的人物呢。由于华人数学好，手法灵活，又好管理，据说在大西洋城十几家赌场内，有四分之一是亚裔。”
“是呀，在超市推小车，街上帮人洗车，开车送货，大学教书，只是工作性质不同。美国社会是钱的单元函数，只要是合法的，都好。”我不无认同地说。其实如果将工作看成纯粹是收入的手段，而不谈理想事业的话，在哪里干哪一行都一样。有多少白领是真正喜欢自己的职业，将其作为事业来做呢？蓝领就更是以劳换酬了。
“碰到拿到大套或‘坏打’，那收入就更多了。”
“是否就是中大奖？”
“对。赌场从每一副牌中扣除1元作为大奖的奖金，累积起来。有两类大奖，一种是拿到从10到A的同花顺子，也称为“皇家同花”的大牌。对德州扑克来说，这五张牌中必须有两张是在手中的，其他种类的玩法也各有规定。这类大奖是给固定的奖金，一般是500元，而赢者一般会给发牌员几十元的小费。所谓‘坏打’是指当有一人好不容易拿了一付比3个A加2个J或更大的大牌套，但同桌另一人的牌比他还要大，那前者就似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也就是这名称的来历。这时，这一桌人就可得到整个赌场累积起来的奖金，往往有好几万元，多的有三十几万。受打击的那人可独得一半，持最大牌套的那人得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由其余的人均分，而发牌员往往可得到几千元的小费呢。一般每过一两个月我就能发到一次‘坏打’，等于好几千元的奖金呢。”她讲着讲着兴奋了起来。
“所以你说一年有五六万，因为单这类收入就能上万呢。看来我得改行了。在全美国的赌场都是这样的高收入吗？”来美的那么多学子、学女，努力地读学位，找白领工，挤死拼活得到的报酬，比一个赌场发牌员能多多少！从赚钱过生活的角度来看，读书是否那么有用或划算？
“那可能只有在印第安赌场。因为我们搬到拉斯维加斯以后，我补了好些课，取得了这里大赌场的执照。但不能全时在扑克房工作，有时也需要在外面赌桌上工作。赌桌上的小费是很少的，特别是普通的桌子。所以为了老公的工作，我的收入是大大减少了。不过内华达州也有几个印第安赌场，有一个离拉斯维加斯才40多迈，我准备去那里工作，就是路远一点。”
所以她刚讲起全家搬来拉斯维加斯时，有些无奈，原来是失去了一个好工作。她看了一下表，站了起来。
“你这次来几天？准备如何玩呢？有否计划看几场秀呢？这里的秀可是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哦，有百老汇舞蹈、杂技、魔术，专给成人看的，给儿童看的，从下午到午夜，各个赌场加起来有上百场呢。这两天正好有席琳·狄翁与艾尔顿·强的演出，听说很不错的。”
我看了一下表，已快2点了，时间真快，“我明天就走了，等等就去你们隔壁卖票处，去看看有否今晚的秀。你该上班了吧？”
“差不多了。真是高兴，有空常联系。你这次来的时间太短，否则可以去我家坐坐，离这里不远。下次来多住几天，我们好好聚聚。我下次去加勒比海坐游轮时，到佛罗里达与你联系。”
“好。问你先生好。”
分手前，我们互相交换了通讯方式。我又在米高美的其他地方转了转，将剩余的筹码换回了现金。参观了一下它那几千平方米的养生馆，与布满世界名牌产品的购物街。
步出米高美，在隔壁的售票处买了一张午夜场百利（Bally’s）赌场的Jubilee！秀。这是拉斯维加斯的老牌百老汇秀，已演了25年了，还是场场爆满，因为内容实在精彩，除了午夜场外，其他场次甚至儿童都可以入内观看。
向前望着赌场大道，前面还有一大堆的著名赌场必须去参观，如有中东气氛的哈拉斯赌场（Harrah’s）、仿意大利水城的威尼斯赌场（Venetian）、巴黎赌场（Paris）、贝拉吉欧（Bellagio）与金银岛赌场（Treasure Island）。当然作为最新的赌场、由拉斯维加斯之父斯蒂夫·韦恩在他妻子2005年生日那天，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为拉斯维加斯最高大楼的稳赢（Wynn）大赌场也是必到之处。在大道的最北边则是具有美国最高的独立塔，密西西比河西面最高的建筑物的斯卓脱斯菲尔赌场（Stratosphere）。这些大赌场几乎每一个都有数千部老虎机，上百张赌桌与独特的文艺秀。其实许多大赌场，尽管名称、风格各异，运作也都是独立的，都是几个大财团在操纵，譬如米高梅金殿公司一家就拥有前述所列大赌场里面的六家。
转了半天，还没有好好地去赌过一把呢。前面就是以一对白老虎著名的金殿赌场。进去，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下不同的赌桌，见一大堆人围着一张玩三张牌扑克的赌桌起哄，原来有人刚摸到一手同花顺子的大牌。三张牌扑克是与赌场对赌的游戏中，如果运气好，可以突然赢大的一种。人说赌要乘旺，赶快坐下去，换了200筹码，投了60，玩了起来。小输小赢，不知不觉一晃几小时过去了，看看只剩不到一百筹码，看来今天是发不了财了。突然，三张同花顺子从天而降，满桌惊呼。发牌员叫来经理验证，一堆筹码推到面前。看来这次的短游是免费了的，见好就收，这种1比47的赔比不是在几小时内能再现的。敷衍了几付，兑码走人，准备吃完晚饭后去欣赏歌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