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度很快就过去，刘冰然从此再也没在杨树的脑海里浮现过。
下学期，特色实验基地要全部交接给新生。十二月中旬，学校的投篮机全部撤了出来。投篮机的生意也一直保持着良性的发展，虽然没达到刚开学那样爆棚的场面，也能一直有稳定的收益。杨树渐渐发现九月份的火爆场面恐怕难以再现，直到现在还难以理解，其实到娱乐场所的学生并不多，而是那些经常出入的成年人，偶尔闲坐、等人时打发时间。
每天也能有30次左右，平均每月每台的收益1300元。月底就要付下个月的场地费，杨树想着卡上的余额瞬间蒸发，嘴角忍不住抽絮一下。又新添11个点22台投篮机后，加上撤离出来的投篮机，数量达到了60台，月底场地费支出达到了9万元。
杨树的账号余额又一次空空如也，还给正在做赚钱实践的一些同学总共借了2万元。合同如期而至，以杨树借钱的风格就知道非常准时的打给了各个老板的公司账户。
新的一年像一个小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向我们走来，她走过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充满欢声笑语。可是杨树怎么也笑不出来，自从交了三个月的管理费后，投篮机像烫手的山芋一般，玩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到学期结束时，甚至一周偶尔才会有一两个百般无聊的新面孔试着玩过，过去一些经常看到的老面孔再没见过。
当初合同签约时，排他协议里写着三个月后不能交付下季管理费，投篮机就是违约金。按照这样的场面下去，倾家荡产也就算了，如今还负债累累，并与同学们说好下学期开学时要归还其2万元的。
杨树细思极恐，冷冷地自嘲一笑：被算计了。
“土地，我杨树定与你誓不两立”。杨树右手拇指托着下巴，食指搓了搓鼻梁，眼睛里并出冰冷寒芒的目光。
一家酒吧内的包厢，灯光有些昏暗，酒桌上散落着几盒香烟，两打已经打开盖的啤酒。一个20岁左右的青年拍了拍旁边的少年，冷笑说道：“三个月后，去接手篮球机。”
少年惊喜一笑：“好，谢谢土地公”。
青年随手拿了一张表格出来：“包金，去把这几个地方的小混混当家的找到。务必不准让他们安排去玩过的人，以后再去玩篮球机。”
少年接过表格，顺手举起酒杯干了一杯，转身向外走去。心里想着杨树现在愁眉苦脸、快要发疯的场景，脸上浮现出舒爽的笑声。恐怕你永远都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哈哈，让你也尝尝被一直蒙在鼓里，慢慢算计蚕食的一天，滋味肯定很过瘾吧。等尝尽个中滋味以后，我再慢慢的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也让你感受一下当初我的感受。哈哈哈哈……
放假后，耗子和他哥回暂时老家一个星期，学习处理缅南的进货渠道和关系。
杨树独自躲在耗子的房子里，连续一周没出门。今晚实在是饿到四肢酸痛、头痛欲裂，家里的面条昨晚已经吃完。洗把脸，刷了牙，提醒自己要振作起来，从街上喝了一晚粥，思前想后，该如何做起呢？无能为力，带着这种无力感又恍恍惚惚的回到家里。
杨树又开始与空虚同一国度，黑暗里杨树点起一支烟，零星的火种轻轻地跳动着，那是寂静的心跳。烟蒂然尽，黑暗吞噬了杨树，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早已习惯了漆黑一片。独自坐在深夜无人的房间，他的世界仍然只有他自己，寒冷和无奈悄悄地蔓延，只能颓废为伍。
“砰”，一道开门关门的声音响彻在寒冷寂静的房间里，杨树正站起身来准备去看个究竟。
“家里没人，小儿和他哥回舞阳了。有什么事直说吧。”听到一道中年人的声音。话语中的信息应该是耗子的父亲。
“耗哥，年后那批货是走陆运，还是海运？”听声音有些熟悉，年龄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但又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海运。陆运最近公安查的太严，上次来过的那批货全被查收。捞仔现在还在大牢蹲着呢，十年不长，但也够他受的。”中年人声音不冷不淡。
“好。年后查得都比较松，就这么干。”青年人回道。
“总之，我们只负责缅南交货。至于你们如何运，是你们的事。”中年男子笑道。
“这边是条河流，这边有公安把守……”两人就地开始了细节的讨论。
所有过程一一传到杨树的耳朵了，心中大惊：走私！
将近一个小时，两人交流完细节之后，没多余的废话与寒暄。
“等下，我小便完送你下去。”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上完小便，准备洗手时，看到杨树刚刷好牙的牙刷，杯子上还残留着尚未流干的水珠，又伸手摸了摸挂在墙上的有些湿润的脸帕。暗道：家里有人？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应了一声：“走吧。”
“砰”二人悄悄的走了，正如悄悄的来。
杨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到厕所看看杯子和脸帕是否被移动过。心想老耗子一会回来，恐怕会反应过来的。
果然，不到10分钟，老耗子回来了。悄悄推开杨树房间的门，突然按了一下火机，借着昏暗的火光，老耗子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沉睡得非常香甜，因为少年的鼻子、嘴边还残留着香甜的黏糊分泌物，自语一声：“刚才想来是睡死了，没有听到什么。算了，放他一马吧。”
过了半小时左右，老耗子又出门了，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到老耗子出去的关门声，杨树猛然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暗道，还好今天晚上去吃了点东西。
玛瑙、玉器、古董、海运、舞阳河、海关，杨树脑子整理了一下刚才两人这间的谈话，把心一横，只能剑走偏锋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耗子和他哥回来了。
相互寒暄了一下，耗子问：“杨树，你看到钥匙没有？我爸说放在茶几上的。”
“早上打扫卫生时，把钥匙收在了抽屉里。我说怎么会有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心想是不是你们早上就来过。”杨树很自然的回答道。知道耗子和他哥今天回来，杨树一扫上个星期的颓废，强行打起精神，把房间打扫得异常的干净、整洁。
耗子他哥古怪的看了杨树一眼，收起钥匙放在手上把玩着，没有说话。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早些，杨树，今天我们来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你怎么打算的？”耗子问道。
“那明天我也回家吧。”杨树回答，顿了一下商量道：“要不，我们今天下午叫上太子、太子妃和马舒他们出来吃个饭呗，就算我们今年先一起过年了。”
“好啊，待会你去联系他们吧。我和我哥马上要去办点事，下午到老地方见。”耗子笑道。
杨树分别给太子和马舒家打了电话，下午大家如约而至。太子身边毫不意外的跟着一位五官精致，小脸白里透红的女生。太子妃是太子情窦初开后一直死缠烂打的一普通班女生，太子每次都说已经搞定，而太子妃却一直笑而不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席间，杨树一个劲追问着耗子这些天在老家的事。让这三个市区长大的孩子，充满了无数的好奇与想象。感受到三人的兴奋情绪，杨树提出过完元宵节还有15天才开学呢，不如大家去舞阳玩几天的想法。
听到杨树说要去舞阳，太子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非常爽快说了句：“去就去呗，谁怕谁。”想着能与太子妃单独相伴的场景，心中的激动悠然而生。
只有马舒眉头一皱，一脸的可惜之色：“我爸妈肯定不让去的，到时候我们再看情况，电话联系。”
耗子刚兴奋的介绍完自己的家乡，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非常爽朗的说道，到了那边一切算我的。既然约好就一定要来，到时候谁不来的就是乌龟王八蛋。
大家也问了一下杨树投篮机的情况，杨树只说一切正常就不在提及了。
杨树走在熟悉的田间小路上，闻到那久违的泥土的芬芳，感到又回到了儿时的自己。父母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群人，只是两年不在一起，各自的的生活方式的不同，感到说的话渐渐不在一个频道里。虽然如此，但回到家乡，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坚强的乡村经得起隆冬的考验。美丽的雪花飘然而下，为幽深的山村披上一件圣洁的外衣。几场雪之后，温暖的春天已不遥远……
杨树这段时间在家一直呆在家里，研究玛瑙玉器，甚至还找了些文物、老货的书籍认真比比划划。同时，还翻出去年的父亲订的报纸，专注一些国内外的新闻和大事件，看到的头条尽是一些血腥醒目的特大爆炸事件、特大杀人事件、西美攻打各国的战争事件，惨目忍睹。
父母早就习惯杨树读书的习惯，并未多想。只在每次吃饭时，都加上他们平常很少吃的肉。
元宵之后，母亲本想多挽留杨树两天，父亲肃然说道：“妇人之仁。男儿自当多出去走走。去吧，到了人家要机灵一点。”
杨树应诺一声，轻装上阵，不觉间已经没有再带着母亲做的豆腐干。
杨树刚下车就看见耗子和太子两人有说有笑，太子妃在旁边听着，不时也发出笑声。看着二人的样子，头发有些杂乱，脸上一脸的疲倦之色，看来在这里等些时间了。而马舒父母果然还是没有让她来。
舞阳的风景真的很美，城内古韵悠存，城外山清水秀。清悠的舞阳河，从城市中穿流而过缓缓流淌，即使是冬天，也能鱼翔见底，清澈透亮。集市上到处都是贩卖玛瑙玉器的摊位，几乎都写着假一赔十的批注，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古城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大地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旅行的日子是最快的，一周转眼间就过去。太子和太子妃两人过着自己的二人世界，耗子和杨树只偶尔和他们一起吃吃饭，唱唱歌。午饭之后，太子妃先是拿出相机给大家合影，又拿出一只新款微型录音笔比划着，非要录一段大家的新年愿望。显然和耗子一样，也是一个电子产品谜。
杨树和耗子对大巴挥了挥手，目送太子二人回大凯的汽车缓缓离开。杨树并没有和二人一起回大凯，耗子说还有一个周开学，太子他们回大凯有家，你一个人回去很无聊，不如到时两人一起。
没想到的是太子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马舒便跟来了。马舒认为大家要玩到开学才回去，在家里软磨硬泡，父母居然答应出来放松一下。
这周耗子他哥带着耗子也开始忙活起来，无暇顾及杨树和马舒，让他们自行在舞阳转转。杨树乐得如此，带着马舒沿着舞阳河的河堤上行走，不时的用竹竿往河水里捅，试着深浅。看到杨树带着几根竹竿，马舒有些疑惑：“木头，你拿着竹竿干嘛？”
杨树搭理道：“没干嘛，试试水的深浅。夏天的时候，好过来开船。”
马舒惊奇问道：“开船？你还会划船？”
杨树回道：“不会。就看看如果涨水，船位能有多高。”
马舒满脸鄙夷：“切，无聊。”
杨树说道：“什么无聊，万一翻船，才知道哪儿深浅，好救人啊。”
马舒皎洁一笑：“说到救人。嘿嘿，如果我和太子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你！”杨树回答得斩钉截铁。
马舒脸上一喜。又好奇问道：“为什么？”
杨树一副死皮赖脸之相，欲言又止。
马舒顿时觉得杨树心里有鬼，喊到：“快说？为什么先救我。”
杨树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太子比你高啊！救完你之后，还有时间救太子。”说完便小跑开了。
马舒一怔，随即怒道：“木、头，你给我站住。”
随后传来一阵杨树的疼喊声。
“别掐，别掐，让你打，打还不行嘛？”
“不行。是不是长时间不掐一下，就忘记掉本宫的厉害。”
……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舞阳河岸，留了两人整天打闹斗嘴的身影……
快到三月的初春，河面上渐渐有了渔夫晚归的身影。大河东流，低吟浅唱，看着缓缓流淌的湖面，杨树坐在堤坝的石凳上，闭目养神，无心观赏快要落下的夕阳，右手食指托着下巴，食指在鼻梁上来回的搓动着。
新学期开始，杨树作出两个还钱的行动：一是把去年借钱的同学叫在一起，拿出与各个娱乐场所老板签署的合同，指着实践计划书，分享未来的收益，所欠的钱当投篮机入股。学期结束时，按单点收益分配，同时承诺保底收益是两倍。二是不愿意入股的立马还钱，实际上杨树卡里早已余额不足，又开启了一轮四处借钱的风暴。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杨树投篮机运营失败的消息，结果几乎所有同学都选择立马还钱。更让杨树彻底傻眼的是，消息传出后，欲要给其他同学借钱时，统统都不在借给他。
正当杨树不知所措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佝偻身体出现在其面前，随手拿出一沓2万元的现金，对其说道：“做人，不能丢了信用。”
杨树抬眼望去，瞳孔微张，竟是当初入学时收自己作学生，却从未得到过指导的李姓老头。杨树眼角有些泛红，惊讶道：“李、李老师。”
“很惊讶？哼，既然当初答应收你做学生，那就一辈子是我学生。”李老头背着双手，双眼凌厉的盯着杨树说道。
杨树眼角更红了，有些结巴，我、我……
“我什么我。”李老头似乎看不惯杨树这个样子，朗声说道：“人最大的失败就是放弃。十年来我只主动收了两个得意门生，其中一个心智迷失、误入歧途，另一个，我可不希望你走上他当初的老路。”说完，转身离开了。
杨树欲言又止。
投篮机真是作为违约金抵押而去。耗子得知杨树情况后，主动提出让杨树跟自己一起倒卖玛瑙玉器。杨树自是求之不得，欣然答应。
杨树自己负责从缅南-舞阳-大凯的运输，耗子负责找渠道销货。耗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凡事无所谓、大大咧咧的耗子，在这一年他哥的教带下，说话办事逐显老辣。杨树也发现WY县人人做生意天生有三分。
耗子介绍一个大哥给杨树，让他跟船学习。一次、两次的简单跟船运输后，杨树发现并不能赚什么钱。心里着急，这样下去期末考试肯定不能通过。
耗子看到热锅上的杨树，讪讪的说：“要想赚块钱、赚大钱，唯有一条路：走私。”
见杨树非常迟疑，犹豫不定。
耗子补上一句：“没事的，如果被查获，最坏是把货没收。只要不是国家明文禁止的文物、毒品之内的就没事。我不也是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事，现在都没事吗？打点好边防关系就行。”
杨树一拍大腿：好，就这干了。
除了这边买家定的货，杨树也在缅南偷偷私藏一批明文禁止的文物。河运的二十多条船舶也已经准备好，可一个星期过去，迟迟不见杨树行动。
耗子有些疑惑的问杨树：“你不要太贪心了，准备这么多船会暴露的。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发货，人家可催的紧。你到底在等什么呢？”
杨树眼神看不出喜怒，淡淡道：“等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