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诊所来客
郝嘉将她的爱情维系得谨慎而谦卑。当爱情熊熊燃烧的火焰因距离而渐渐缺氧,郝嘉开始怀疑自己仅仅做了一场酣畅的美梦。每当郝嘉陷在对周毅的无限思念当中时,她都不由地提醒自己,这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才会做的事。是啊,有谁,会相信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仍然痴痴地禁锢在爱情的魔咒里,有谁,又会认同跟王子结婚的不是公主,而是一位近乎哀怨的妇人呢?郝嘉给自己不断升温的爱情时而泼着冷水,没有周毅电话的日子,她用她自己以为的理智不断地拷问着自己的灵魂。
周毅似乎同郝嘉有心灵感应一般,在郝嘉沮丧时,总会适时打过电话来,他爱情的温度通过无限信号烫进郝嘉的心里,郝嘉对爱的渴望就又似迅速生长的藤类植物,在她体内蜿蜒伸展开来……只是,每当周毅尝试邀请郝嘉去见他的父母时,郝嘉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了。爱情,如果不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那它面临着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开花,要么凋零。郝嘉深深地自卑,她怕极了被周毅的父母鄙视,又怕极了被世人指指点点地说三道四。她在一个可能的阻碍面前畏惧,退缩。
周毅冷静地默默承受着郝嘉抵触的情绪,他有信心说服自己的父母接纳郝嘉,即使碰壁碰到头破血流,他也有信心给郝嘉一个温暖的家,那会是她真正的爱巢。一切,只要郝嘉愿意,只要她有足够的信心准备好。周毅不再急于牵郝嘉的手走进婚姻,他耐心地等,等着事态向明朗的方向发展。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这个春天不同以往的来得迟,绿色总不见有萌动的迹象。三月末的一天,点点的雨滴夹杂着小冰晶自空中飘落,时间不长居然又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雪花,天地之间再无一丝春天的气息。出行的人们捂着厚厚的冬装,只有少男少女们早早的以明艳的春装妆点了街头,在这雪的世界中成为了亮丽的流动的风景。他们在春雪的浪漫中瑟瑟发抖,然而那明朗的笑声还是焕发了让人羡慕的青春的活力和激情。春天的雪不胜娇羞,不等有谁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便已匆匆地融化,只有行道树隐约透着绿意的树冠上稀稀疏疏地顶了一层薄纱般的白,成为这一场春雪遮遮掩掩地来过的证明。
郝嘉的小诊所因着这场春雪的多情而小小地轻松了半日,路湿难行,只有几个吊点滴的患者无奈地遵守着时间的邀约顶着风雪聚集在了诊所里,这日,诊所里难得的清静。郝嘉早早的给刘阿姨打了电话,告诉刘阿姨不用来诊所了。人上了岁数,就怕路滑。小春来了诊所,闲呆了会儿,实在无聊,就逛街去了。嚷嚷了多日,她终于逮着了可以自由的时间。正值花期烂漫的女孩子,在季节轮换之时总是抵御不了为自己购置新潮服装的欲望。郝嘉看着小春活泼生动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得神思迷离起来。这样的天气,总是能唤醒曾经根植在心底的愁绪。郝嘉想起过往,想起那些虽不堪回首,却像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一样不时前来纠缠她的牵牵绊绊……
诊所的门开了,吹来一阵冷风,郝嘉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侧头望去,竟然吃惊地站了起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晓彬。张晓彬跺跺脚,又掸掸衣服,这才关了门朝着郝嘉走过来。
“你来做什么?!”郝嘉看着他,竟不知所措起来。
“你还真把我当仇人啊?”张晓彬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他声音有些嘶哑,透着几分疲惫。“我连着发了三天烧了,人都快烧焦了。”张晓彬有气无力地瞅着郝嘉,“要说,还真是,你在家的时候吧,我从来也没去过医院,现在你不在家了,我生了病还真就没人管了。”郝嘉没接话,拿了体温表递给了他。
“你这些天过的挺不错吧?”张晓彬又问。
“你有完没完?我过我的,你活你的,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郝嘉从表征上判断张晓彬不像在撒谎,他真的生病了。
“啊,对,对,没有关系了。”张晓彬恍然大悟一般,“嗯,是没有关系了。”他用手抹了把脸,吸了下鼻子,“我说,我来看病,你是不是还要收我诊费啊?”
郝嘉无奈地苦笑了下。张晓彬这个样子不是司空见惯的么,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将头侧向一旁,不再说话。
看着表卡着时间给病床上的患者换了药,郝嘉这才走到了张晓彬身边。她伸手接过体温表,不禁吓了一跳,张晓彬竟然发烧到39度多。也难怪他腆着脸皮又跑到她这儿来。她了解他,张晓彬是最怕进医院的人,他最烦医院排队挂号以及各种没完没了的化验。张晓彬没有耐心在各个交费窗口和医院科室之间来回奔波。
“你说你烧几天了?”郝嘉问。
“连着好几天都不舒服,身上一点儿劲儿也没有。天天迷迷糊糊。”张晓彬半睁着眼睛懒怠地答话。
“嗓子疼不疼?”郝嘉又问。张晓彬一感冒就扁桃腺发炎,这次八成是病毒性流行感冒。这些天,前来就医的患者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症状。
“疼。”张晓彬点点头,“吃药怎么也不管用?”
“病毒性的,抗药性强。”郝嘉还是伸手摸了摸张晓彬的额头,她有点着急了。“你怎么早不来?”
“早来?我怕你不让我进门。”当张晓彬说真话的时候,郝嘉总能让自己原谅他的种种劣迹。就像此时此刻,她的内心还是柔软了。
“输液吧。打针已经不能有效控制病毒了。”郝嘉让张晓彬跟她进病房。张晓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是倚着郝嘉跟她走进了一间仅放有一张窄床的小房间。那是郝嘉自己休息的地方。
张晓彬习惯性地歪在了床上,郝嘉替他脱去鞋,又为他盖上被子。那张闭上眼睛的脸还是那么熟悉,只不过不似以往的嚣张,生了病的张晓彬仿佛不再是那个无赖了。
郝嘉为张晓彬扎针的时候,他听话地配合着,像个孩子。郝嘉再次为他紧了紧被子,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目光充满了乞求。郝嘉把他的手重新塞回被子,“好好休息吧。等烧退了,就好过一点了。”
郝嘉的心不再平静,她很奇怪自己对张晓彬的态度竟会这么平常,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郝嘉以为自己会恨,可真的再见到他,却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似乎,也并不忧伤,原来,他仍旧是她认识的那个张晓彬,,而她,对他真的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