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去伸展下筋骨大展身手吗?”我看着身边陪着我们一起笃悠悠策马而行的景炀、沈昭和言诀,忍不住开口询问,“到时候皇上要看各人的成果,你们总不能空着手干站在那里吧?”
“本就是个形式上的活动,我可没那么无聊去忙活。”景炀不急不缓地开口,突然眨眨眼凑到我身边轻声道,“再说,我已经交代好了,到时候下面的人会随意准备好一些猎物让我们交差的,你就放心吧。”
我的脑子转了转才明白过来,顿时故作痛心疾首状脱口而出:“不会吧,这是作弊啊!”
“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一旁的沈昭也笑着开口,“这一场狩猎之行,我们本就是陪衬,只要皇上高兴就好,其他人其实也就是图个气氛而已。况且,这一场较量,可不单单是狩猎本事的交锋……”
我懵懂间有些明白了什么,却也无意去深究。沈昭也不多说什么,马背上伸手抓住瑾若马上的缰绳,含笑间带着瑾若并肩而行,很心安理得地把我甩到了一边。我很识趣地略一策马,上前和景炀言诀他们同行,放任这一对鸳鸯你浓我浓羡煞旁人。
郊外绿影层叠,清风怡人,大自然的造诣醉人心弦,生物间特有的低语抚慰人心。我们三人一路前行一路闲聊,刻意避开那些交锋的“战场”,悠哉的时光倍感惬意,享受这天地间独有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找了个安宁的地方稍作休憩,拿出随身携带的糕点,倒搞得此刻此行的狩猎变成了我们的郊游。
“沈昭真是见色忘义,这么坦然自若地抛下我们自己带着瑾若去逍遥。”我伸手拨弄着眼前溪水泠泠,故作忿恨地喃喃道。
“瑾若公主难得出宫,沈将军自然不乐意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围在身边打转打扰。”言诀似乎心情不错,靠着我坐下轻笑着开解。
流水泠音,如歌如幻。绿影盎然间有阳光自树阴间斑驳流泻,细密地砸在言诀身上,映着他的侧脸温柔如莹,笑意轻柔如风。我看得有些痴醉,脑门一热还未过滤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
“言诀,你有心仪之人吗?”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冒失,顿时气血上涨让我绯红了面容。我有些欲哭无泪地低头看着溪水欢快流动,真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水里好好冲洗冷静一番……
“言诀,你可千万不要回答说有,不然我们的怿心郡主会呕死的。”言诀还未回答,身后的景炀却哈哈大笑起来,十足十幸灾乐祸的语气,真是恨得我牙痒痒。我当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双手捧起一大片水就转身向身后的他泼去,看着他因一时不查而让我泼满身的狼狈样子得意地回笑他。只是我的笑声才刚扬起就被惊叫所取代,因为景炀一个箭步如飞上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连环出击,那么近的距离直接泼了我满头满脸,让我一时无力招架。
虽说被景炀捉弄得一身狼狈,倒也化解了方才我的尴尬不堪。回身而望,言诀也遭池鱼之殃,全身上下水盈盈波粼粼,站在一旁笑意融融。
我趁机逃开方才的问题,瞪了景炀一眼便回到树阴下,从马背的行装里找出干净的毛巾递给言诀一条,故意忽视一旁摸着下巴乜斜着眼看着我们的景炀。
天气暖洋洋,阳光暖融融,身上的水花很快便干爽,我们“一笑泯江湖”,靠坐在树阴底下和平共处。
林间空蒙山色蒙,婉转的低鸣不知是出自何种动物。手边突然感觉痒痒的,低头而望,却见一只小松鼠正试探性地向我靠近,跃跃欲试之中掺杂着怯怯的神色,蓬松的尾巴轻晃着我的手背。
古灵精怪的小松鼠,天真的眼神无辜地望着我,真是暖化人心的存在。清亮的眼神让我想到了瑾若,寻思着她必定喜欢这样的小可爱,我俯身伸手便想把它带走。只是敏感的小松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顿时后跃几步警惕地看着我。我起身跨步继续向前,它却分明感觉到了失去自由的危机,突然纵身一跃,迅猛地向着前方逃开。
“哎!别走啊!”我惊呼一声,一时忘情地也随着它的脚步向前追去。
“怿心!别跑远了,小心迷路……”
身后似乎传来景炀有些担忧的呼声,我却早已无暇顾及。我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小松鼠的行踪,追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出了多远跑到了什么地方。
小道蜿蜒小路参差,林间的景色都大同小异。我终究不如这本就生活在林间的小精灵,不多时便失去了它的踪迹,只独自一人徘徊在不知东南西北的山林,一时没了方向没了主张。
……真的迷路了!懊恼地捧住双颊,我瘪着嘴站在原地四下回顾,只盼着景炀和言诀能找到我,或者不管是谁跑来这里狩猎好把我带回去,只要不把我当成是猎物来射杀就好……
身后的草丛中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回头而望,看着草丛微微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匍匐前进而来……
“……景炀?”莫非是景炀恶作剧想吓唬我?还是有什么小动物正在丛间穿梭?我警惕地不敢贸然上前,只留在原地探头张望,看草丛里到底会出来个什么东西。
“怿心!”眼前的草丛还未有动静,身后却传来景炀的声音。我回头而望,景炀和言诀正策马悠悠而来,看到我后轻呼了一口气,下马向我徒步而来,“叫你别跑远,若是真的走丢了,看你怎么在这荒山野岭过日子。”
“景炀!”这一刻见到他们我是真心欢喜,也不去回嘴抬杠。若是他们找不到我,我还真担心自己在这荒山野岭无所适从。我看着景炀缓步向我走来,身后的言诀将马匹拴在一边,遥遥地看着我们。
身后似乎传来一阵低叫。我突然看到景炀瞬间变了脸色,惊骇的面容宛如见到修罗地狱,向来淡然如风的神情顿时溢满极致可怖。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有些惊心地回头望去……
草丛中蓦然窜出一只白虎,低沉的怒吼仿佛可撼天地。我倏然怔住,甚至忘记了迈步逃离,只是眼睁睁看着白虎龇牙咧嘴地怒吼,雷霆般向我飞扑过来……
“怿心!”景炀一声惊呼,纵身向我扑来,紧紧环抱住我猛一转身,堪堪让我避开虎爪的攻击。裂帛之声在我耳边响起,眨眼间,他的左肩染上殷红的血色,宛如梅花盛开般触目惊心,妖冶绝艳。
我惊恐地想呼叫,张口却无声,只能木然地由他护着翻滚倒地,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几近疯狂的猛虎张牙舞爪地再次向我们攻击而来,虎眸中的凶残狠绝铺天盖地地溢满我的视线……
破空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本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们攻击而来的猛虎却突然仰天咆哮一声向一边倒去,痉挛的身体仿佛承受着意料之外的极大痛楚。
“怿心,太子,你们没事吧!”视野中出现言诀焦虑的神情,他手中的弓箭尚未收起,离弦之箭正中白虎的前腿。还未进一步查看景炀的伤势,身后的白虎再次癫狂着怒吼,决绝地再次向我们攻击而来……
“怿心,离远点!”过近的距离,逃离已没有可能,景炀大叫一声将我推开,拾起地上散落的弓箭,和言诀一起正对着迎面扑来的白虎。两人你攻我挡,竟然出奇默契地配合,在惊险中一次次避过要害的攻击。我只瘫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奋力搏斗,心脏快从喉间跳出,却根本无力相助。言诀的袖间突然落下一把匕首,他侧身闪到一边,猛然间跃起而上,凌厉的刀锋正对着白虎的眼睛,手起刀落,刺中了白虎的左眼。白虎痛呼着挣扎,景炀趁机掷出手中弓箭,带着劲力的弓箭乘风破浪般破空而射,狠狠插入了白虎的胸膛。白虎再次凄厉地长吼一声,便应声倒地而再不动弹。景炀和言诀喘息着看着终于了无生气的白虎,对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而疲惫笑开。直至此刻我仍未从惊恐中回神,瘫软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我站起来。
“怿心,你没受伤吧?”景炀紧张地欺身到我跟前,忐忑地扫视着我的周身。
“没事……”我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微颤,“景炀,你的伤……”血色的殷红如地图般铺开,他的面容有些苍白无力,不知是因为这伤还是因为方才的奋力相搏。
“不碍事。”他侧头动了动肩膀,微微皱了皱眉,再回头望着我时,却一派轻松自得,咧嘴而笑,“我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一回,你可要有报答的觉悟。”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我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有伤在身真想一拳捶过去。
“我们随身也没带什么伤药,你先把肩膀的伤露出来,若是沾上了衣服的碎屑就麻烦了。”言诀担忧地开口,同时取来树阴下的水囊,示意景炀暂时以此清洗下伤口。
景炀不再调笑,乖乖地在一旁坐下,在言诀的帮助下脱衣处理伤口。我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伤口完全展露在我眼前,揪心地似乎也感觉到了痛楚。
“太医都随行在皇上身侧,我们尽快回营帐,才能帮你好好处理伤口。”言诀的动作一气呵成,简单而利索地帮景炀处理着伤口,然后扶着他起身,张望着四周前行。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马蹄阵阵掷地有声,我们循声而望,不一会儿便见几个大臣正兴奋地策马而来,眼中闪烁着狩猎的快感。
“……太子殿下?”待到近处发现了我们,其中一人有些怔愣地开口,在看到景炀的伤口后大惊失色道,“啊!殿下你受伤了?”
“什么?殿下受伤了?”顿时人声鼎沸,众人一拥而上,而在瞥见一旁血泊中的白虎后顿时苍白了面容,不知所措地惊慌失色。
“看来此次狩猎本太子可以拨得头筹,虽然受了点伤,毕竟是猎杀了这样凶猛的白虎啊。”景炀凉淡的声音悠悠响起,分明是向来温和的神色,却莫名让身前的众人如风中落叶般哆嗦。
其实我明白景炀话中的含义。皇家的狩猎场,是为了天家贵胄消遣娱乐的所在,事先必有严格的审视安排,以确保场内不会有容易伤人的猎物。可偏偏,在皇上出行的今天,场内不但有伤人之猎物,甚至还是如此凶猛的白虎,甚至伤到了东宫太子,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在场众人之中必定也有负责此次狩猎出行之人,所以才会在眼见发生了何事后惊慌失措,更是在听了景炀意有所指的话语后惊恐地屈膝跪地。
“臣等该死!”
眼前顿时跪下了一片,方才还兴致高昂的氛围顿时落叶有声,凝重不安。景炀不多说也不示意,直接带着我和言诀越过他们离开,坦然地牵过几匹马悠然离去,留下一干无措的大臣们只面面相觑而不知该何去何从。
“……景炀,你吓到他们了。”回头望一眼还不敢起身的众人,我在马背上看着他倏然严肃的面容。
“只怕到时候父皇更会震怒吓死他们。”景炀若有所思地开口,脸色阴晴不定。
“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只怕会牵连甚广。”言诀也面色郁郁,声音低沉。
一只白虎,可能牵连着万种阴谋。我担忧地望着他们两人,一时却无从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