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暑假里的一天下午,露茜、爱德蒙、尤斯塔斯三个孩子聚在露茜的房间端详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这幅画画的是一艘船正在海上航行。突然,三个孩子被画中汹涌的波涛卷进了大海,被纳尼亚年轻的国王凯斯宾救上了一艘名叫“黎明踏浪号”的船上……
有一个小男孩儿,名字叫尤斯塔斯·斯库波。他的脾气和行为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字(“尤斯塔斯”在英语中和“没用的”一词音相近)。他的爸爸妈妈叫他尤斯塔斯,而他的老师则叫他斯库波。你要是问我,他的朋友又是怎么称呼他的,我还真答不上来。因为这个小男孩儿一个朋友都没有。对他的爸爸妈妈,尤斯塔斯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管他的爸爸叫“哈罗德”,管他妈妈叫“艾贝塔”。这一对父母可是非常时髦、非常爱赶潮流的人。他们是素食主义者,不抽烟,滴酒不沾,对内衣的品质有特殊的要求,所以只穿某一个牌子的内衣。他们的屋子里家具很少,摆放有序,也不会把很多衣服凌乱地堆在床上。还有一点,房间的窗户永远是开着的,以便保持空气流通。
尤斯塔斯喜欢动物,尤其是各种甲虫,不过只限于它们死了之后用大头针固定在纸板上的时候。他也喜欢读书,不过他偏好那些配了图片,教给人实际知识的图书,比如对配有升降机的大谷仓的说明,或者描述外国模范学校里身体肥胖的学生如何进行体操训练等内容的书。
尤斯塔斯不喜欢他的堂兄妹们,也就是伯伯佩文西家的四个孩子——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可是当他听说爱德蒙和露茜要到他家来住一段时间的时候,他还是相当高兴。在内心深处,尤斯塔斯巴不得能够有机会对别人发号施令,在别的孩子面前抖抖威风。只不过,尤斯塔斯实在体格瘦弱,力气又小,要是真打起来,且不说面对爱德蒙,就算是面对露茜,他也占不了任何便宜。不过,现在的情形对尤斯塔斯有利。尤斯塔斯是在自己家里,爱德蒙和露茜则寄人篱下。尤斯塔斯肚子里无数的坏点子,足以让爱德蒙和露茜兄妹俩吃尽苦头。
爱德蒙和露茜一点儿也不愿意到叔叔婶婶家里来住。可是没有用,父母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今年夏天他们的父亲要到美国去出差,时间是六个星期。而母亲决定跟着去,在美国好好放松一下,她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有真正休息过一个假期了。彼得要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为了考出好成绩,他非常用功,甚至连住都住到柯克教授家去了——教授在自己家里帮助他复习功课。很久以前,还在战争年月,佩文西家四个孩子在教授家里经历了一次难以忘怀的历险。可现在的问题是,教授搬家了。要是他还住在以前那套大房子里的话,他倒是非常欢迎所有的孩子都到他那里去。可是自从战争之后,教授的生活越来越清贫,最后他搬进了一套小房子安身。这套房子很小,除了教授自己的卧室之外,另外就只剩下一间卧室可供客人使用。彼得住进去之后,就没有更多的地方给爱德蒙和露茜了。而爸爸妈妈又没有那么多钱把除彼得之外的三个孩子都带到美国去,所以,最后就只有苏珊得到了这个机会。
大人们觉得,苏珊是四个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此外,对于学校的功课,她并不是那么拿手(尽管相对于她的年龄来说,她在同年级的学生中算是年纪大的了),所以妈妈说,“苏珊可以从美国之行中比弟弟妹妹学到的更多”。然而,对于爱德蒙和露茜来说,他们能够做到不嫉妒苏珊的好运气,可是要让他们到叔叔婶婶家待上好几个星期,却是一件让他们非常沮丧的事情。“而且,我的情况可是最糟的,”爱德蒙说,“至少露茜还有一间自己的房间,而我得和尤斯塔斯那个讨厌鬼住在同一个卧室里。”
本书的故事在暑假里的一天下午开始了。
这天,爱德蒙和露茜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就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每逢这时候,他们聊天的内容自然而然地就转向了纳尼亚——这个只属于他们的神奇国度。我猜,我们很多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神奇国度,只不过,我们心中的神奇国度往往都出自我们的想象。所以,在这一点上,爱德蒙和露茜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幸运多了。纳尼亚,这个属于他们的那个神奇国度是真实的,他们已经到那儿去过两次——两次都是实实在在地踏足其上,而不是在游戏里或者是梦中。当然了,他们进入纳尼亚凭借的是魔法的力量,这是唯一能够让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进入纳尼亚的方式。而且,当他们在纳尼亚世界里的时候,他们得到承诺,一个很有力的保证,保证他们将来有一天,还可以再度回到纳尼亚。可以想象得到,这样一个承诺足以让爱德蒙和露茜心驰神往,所以他们一有机会,就总是会围绕着这个话题谈个不停。
这会儿,兄妹俩聚在露茜的房间,肩并肩地坐在露茜的床边,端详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这是在叔叔婶婶家里他们唯一喜欢的一幅画。可是艾贝塔婶婶却非常讨厌这幅画(这也是为什么她把这幅画给挂在楼上背静的一个小房间里的原因),只不过,因为这幅画是她得罪不起的某个人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所以碍于情面,艾贝特婶婶不好把这幅画给丢掉。
这幅画上画的是一艘船——这艘船正笔直地冲着看画的人驶来。船头是一条龙的样子,龙头高耸,龙嘴大张,整个船头的这部分都镀着金。这条船有一根桅杆,上面悬挂着一张方形的巨大船帆。船帆是厚重的紫色,令人看了印象极其深刻。龙的翅膀逐渐隐没在绿色的船舷两侧。画面上的这艘船正爬上一个大浪的浪尖。湛蓝色的海浪发出耀眼的光芒,浪头朝向画面涌来,你甚至都能清楚地看到水面上的波纹和泛起的泡沫。这艘快船乘着一阵劲风行驶在海面上,船的左舷露出来得更多一点(顺便插一句,如果你还不知道水手是怎么称呼船的各个部分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把下面这两个术语记在脑海里了。船的左侧被称为“左舷”,而右侧则叫作“右舷”)。明媚的阳光从天空直射到船的左舷,使得这一边下方的海水呈现出清澈的绿色和淡淡的紫色。而船的另一面,即右舷一边,由于阳光不能直射,使得船身阴影下方的海水,呈现为一片深蓝。
爱德蒙打破了沉寂。他开口说道:“问题在于,我们就这样眼看着这艘纳尼亚船,可却只能在房间里呆坐着,根本就去不了,这样还不如不要让我看到这幅画呢!”
“不过,就算是看看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吧。”露茜说,“再说了,这是多么漂亮的一艘纳尼亚船啊。”
“又在玩你们那老掉牙的游戏了?”尤斯塔斯刺耳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门口传来。原来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直就躲在房间门外偷听爱德蒙和露茜的谈话。这会儿,他咧着大嘴,坏笑着挤进了房间。去年夏天,当尤斯塔斯同伯伯家的几个孩子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偷听
他们谈话的。所有关于纳尼亚的事情他都听到了,可是他却总是喜欢拿这个话题来嘲笑佩文西兄妹。尤斯塔斯认为,所有关于纳尼亚的故事都是伯伯家几个兄妹胡编乱造出来的,而他自己又没有任何才华编出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所以他对纳尼亚毫不相信。
“这儿不需要你。”爱德蒙态度明确,不想同尤斯塔斯废话。
可是厚脸皮的尤斯塔斯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说:“我在构思一首诗,前面几句是这样的:
有那么几个小孩子,玩的游戏是关于纳尼亚。
他们玩儿啊玩儿,
结果变得越来越奇怪……”
露茜打断了尤斯塔斯:“嘿!‘纳尼亚’和‘奇怪’这两个词根本就不押韵,不能这样写诗。”
“这叫半谐音。”尤斯塔斯强词夺理道。
“别跟这讨厌鬼搭腔,”爱德蒙对露茜说,“他巴不得你跟他说话。我们什么话都不要讲,这样说不定他就会自己走开了。”
大多数男孩子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是两种反应,要么很识趣地自己走开,要么一定会火冒三丈,要跟说这话的人理论个高下。可是尤斯塔斯的反应这两种都不是。他既不走掉,也不生气,依然咧着一张大嘴,讪笑着在房间里东走走、西瞧瞧。然后又开口说道:“你们喜欢这张画儿?”
“看在老天的分上,别跟他讨论艺术和任何类似的话题。”爱德蒙连忙说。可是单纯的露茜已经接下了话头,她说:“是的,我非常喜欢这幅画。”
“这幅画烂透了。”尤斯塔斯说。
“如果你离开这里,你就不会看到它了。”爱德蒙说。
可是尤斯塔斯毫不在乎,他问露茜:“你为什么喜欢这幅画?”
露茜回答说:“嗯,我喜欢它就一个原因,因为这画上的船看起来真的像在动似的。水看上去也很逼真,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还有浪花,看上去就像真的在上下起伏一样。”
尤斯塔斯肚子里有一百句可以用来揶揄露茜的话,可是这时候他却什么话都没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尤斯塔斯这时候也将目光放到了画面上,而且他还发现,画里面的海浪是真的在上下起伏。尤斯塔斯从小到大只有一次坐船的经历(而且还只是去了怀特岛而已),可是就那一次就把他折腾得够呛。他晕船晕得非常厉害。现在,眼看着面前这幅画中汹涌的波涛,尤斯塔斯又一次感觉自己像在船上,他开始头晕了。尤斯塔斯脸色铁青,努力让自己再朝画面看了一眼。而就在这时候,三个孩子都张大了嘴巴,目光落在画面上,一动不动。
在他们眼前发生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文字很难描述出当时的情形。我甚至觉得,就算你当时也置身其中,亲眼看见了当时的场面,你也一样很难相信——画中的所有东西都开始动了起来。这情形绝对不像是在看电影。因为画中所有东西看上去都颜色饱满。而且,正如画面所显示的那样,船和海洋,都在自然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栩栩如生,富有实物的质感。大船随着波浪起伏,船头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又随着下一个浪头从水里昂起头来,带出一股水沫,洒向天空。一波波的海浪把大船推向前进。浪头卷起,船尾和甲板清楚地进入了三个孩子的视野。浪头落下,船头又升了起来。就在这个当儿,爱德蒙手边放在床上的一本练习册被一股劲风吹得飞了起来,径直贴到了爱德蒙背后的墙上。这一阵狂风把露茜的长头发吹得纷纷扬扬,卷到了她的脸上。那天确实是一个刮风天,可是吹向他们的这阵狂风并非来自屋外,而是从画里面向他们吹来的。而就在刮风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声音。有海浪翻滚的水声,浪花打在船身上的拍击声,还有咆哮的风声。所有这些声音混成一体,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可是,还不只这些。让露茜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是气味。在刮来的海风中,她闻到了海洋湿润、微咸的味道。
“快停下来!”尤斯塔斯扯着嗓子尖叫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这一定是你俩弄出来的什么魔法。快给我停下来,我要告诉艾贝塔——啊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