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和露茜已经比较习惯于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和冒险了,可是,就在尤斯塔斯发出那一声凄惨的“啊噢”的同时,他俩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原来,汹涌的海水突然之间从画框中喷涌而出,将三个孩子兜头灌了个精湿。三个孩子猝不及防,呛了一嘴的水,连呼吸都憋住了。
“我要把这鬼玩意给砸掉!”尤斯塔斯高声喊道,同时向墙上的画冲了过去。爱德蒙知道魔法的威力,立马冲向尤斯塔斯,想要阻止他做蠢事。露茜从另一边抓住尤斯塔斯,同样打算阻止他。可是尤斯塔斯力气很大,露茜反而被尤斯塔斯给拖着往前走了几步。而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三个孩子在一瞬间变小了,还是画框突然变大了,就在尤斯塔斯正要将画框从墙上取下来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忽然置身于画框当中。在尤斯塔斯面前,并非画框的玻璃,而是真正的海水。狂风裹挟着巨浪正向他打来,就好像拍打岩石一样。尤斯塔斯魂都要吓掉了。他本能地一把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那是爱德蒙和露茜。他俩也和尤斯塔斯一样,置身于同样的境地,身在画框之内。有那么一两秒钟,三个人都在大叫,力图站稳身子。而就在他们觉得似乎已经稳下来的时候,一股汹涌的蓝色波涛将他们整个卷了进去。三个人全都失去了平衡,掉进了大海当中。尤斯塔斯绝望的叫声一下子沉寂了,海水灌进了他的嘴里。
露茜庆幸自己在暑假的游泳课上学得认真。不过要是这会儿她划水能再划得慢一些、从容一些,那她就可以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这海水很冷,比它在画里看起来的样子要冷多了。不过,露茜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首先踢掉了鞋子——任何人如果穿着衣服掉到水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踢掉鞋子。露茜还闭上了嘴巴,同时努力让自己把眼睛睁开。她看到自己离那艘大船很近。她甚至都能看到绿色的船舷在她上方的海面耸立着,船上的人正从甲板上往下看着她。而这时候,啊,你也许能够预料得到,尤斯塔斯在惊慌失措中一把抓住了她。两个人都朝水下沉去。
当露茜拖着尤斯塔斯再一次往海面上浮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大船的船舷跳下。爱德蒙这时候也游到了露茜身边,拖着尤斯塔斯的胳膊,双脚踩水,往水面游去。这时,另一只有力的胳膊从露茜的另一侧伸了过来,托着她往水面游去。这人的面目一时还看不清,可是却又那么熟悉。船上人声鼎沸,有无数个脑袋挤在船舷边。绳子也放了下来。爱德蒙和跳到水里的那个人把绳子拴在露茜腰间……这之后的时间仿佛过得非常漫长。露茜的脸已经憋气憋得发青了,牙齿也因为寒冷而颤抖不停。不过实际上这段时间很短,船上的人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好把露茜安全地拉到甲板上,免得她被船舷刮到。不过,尽管人们已经非常小心翼翼,露茜最后踏上甲板时,膝盖还是被船舷给磕青了一片。好在她已经从水里被救了起来,只是全身都在滴水,还冷得发抖。在她之后,爱德蒙也登上了甲板。然后是倒霉的尤斯塔斯。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从船上跳下海救他们的那位陌生人。这是一个满头金发的男孩子,年纪比露茜要大一些。
“凯……凯……凯斯宾!”当露茜终于喘上来气之后,她欣喜地喊道。没错,这个男孩子就是凯斯宾,纳尼亚的年轻国王。上一次他们来到纳尼亚的时候,帮助凯斯宾登上了王位。爱德蒙也立刻认出了他。三个人紧紧地握住了手,亲热地在彼此的背上拍了又拍。
“这是你们的朋友?”凯斯宾看着尤斯塔斯随即问道,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可是尤斯塔斯此时却在又哭又嚷。任何一个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即便是经历了这样一次落水之后,都不会像他哭喊得这么凶。尤斯塔斯泪水横流,大声嚷嚷道:“让我走,我要回去。我不喜欢这里!”
“让你走?”凯斯宾觉得奇怪,“可是你能去哪儿?”
尤斯塔斯冲向船舷。他期望能看到他们穿过的画框悬挂在海面上空,或许他还能从画框里瞥见露茜的卧室。可是映入他眼帘的,是茫茫的大海,海上漂浮着团团水沫。天空湛蓝,一直延伸到远处,与海面相接在遥远的地平线。要是我告诉你,看到这情形时,尤斯塔斯的心仿佛也沉到了海底,你肯定不会感到奇怪。他马上就晕倒了。
“嘿!瑞内夫,”凯斯宾对一位水手喊道,“请给殿下们上酒,要上好的调味葡萄酒。他们浑身都湿透了,需要喝点好东西暖暖身子。”
凯斯宾称呼爱德蒙和露茜“殿下”,是因为在凯斯宾自己当国王之前很久很久,爱德蒙和露茜,还有彼得和苏珊就已经成为纳尼亚的国王和王后了。纳尼亚的时间和我们的时间过得不一样。就算你在纳尼亚生活了一百年,等你回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候,你还是回到你离开的那天的同一个时刻。反过来,如果你在我们的世界生活了一个星期,然后再回到纳尼亚去,情况就有所不同,你可能会发现纳尼亚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也可能仅仅是一天,或者时间完全没有变化。到底你会遇到什么情况,只有你到了纳尼亚才会知道。事实上,当上一次,也就是佩文西家的几个孩子第二次进入纳尼亚的时候,(对于纳尼亚人来说)就好像是我们世界里的亚瑟王(亚瑟王是英国传说中公元6世纪前后的国王,圆桌骑士的首领。传说中认为他没有死,活在仙界,总有一天会回来拯救人民)再度君临英格兰一样。很多人都相信亚瑟王一定会再度回到英格兰。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希望他回来得越早越好。
瑞内夫端着一大壶冒着气泡的调味葡萄酒和四个银杯子过来了,这可正是爱德蒙和露茜需要的。他俩一杯酒下肚,就觉得身体里一股暖流从喉咙里一直流到脚趾头。尤斯塔斯这时候清醒了过来,可他一尝这种酒,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吞了只苍蝇。他嘴里嘟哝着,啐了一口,把酒吐了出来。然后他问周围的人,他们有没有维生素活力食品,如果有的话,请一定要用蒸馏水来加工这些食品。然后尤斯塔斯还说,他坚持要求船上的人在下一个港口把他送上岸。
凯斯宾乐不可支地对爱德蒙说,“兄弟,你给我们的船带来了一个多么有趣的家伙。”可是还没等爱德蒙答话,尤斯塔斯又尖叫了起来:“哦!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快把这恶心的东西拿走!”
这一次他倒是真的有理由感到惊讶。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从船舱中溜了出来,来到了船尾,慢慢地走到了大家脚下。要是你看到这个东西,你会叫它——嗯,它也确实是—— 一只老鼠。可是这只老鼠两只后腿直直地站立着,大约有两英尺高。它的一只耳朵上套着一只金耳镯,一根鲜红的羽毛插在头上,立在另一只耳朵后面。(因为老鼠的毛色很深,几乎是黑色的,所以这金灿灿的耳镯和鲜红的羽毛就显得更加夺目,看上去非常神气。)它的左手按在一柄宝剑的剑柄上面。这柄宝剑挂在它的腰间,有它的尾巴那么长。这只老鼠在摇摇晃晃的船甲板上走过来,步伐稳重,步履坚定,不仅保持着很好的平衡,而且还显示出端庄的仪态。露茜和爱德蒙马上就认出了它——雷佩契普!它是纳尼亚王国里所有能说话的动物中最勇敢的一个,也是老鼠之王。它在柏卢纳的第二次战役中为自己赢得了不朽的功勋。对雷佩契普,露茜老早以来就有一个愿望,想要把它抱在怀里。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愿望她永远也实现不了:因为这样做,会深深地冒犯雷佩契普。露茜一只腿跪在甲板上,俯下身子对雷佩契普说话。
雷佩契普左腿向后退了一步,右腿向前迈一点,向露茜鞠了个躬,并亲吻了露茜的手。之后它直起身子,把唇边的胡子捋了捋,这才用它尖尖细细的声音对露茜致意道:
“尊贵的露茜殿下,您谦卑的仆人听从您的召唤。爱德蒙国王,您谦卑的仆人亦听从您的召唤。”(说到这儿他对着爱德蒙也鞠了一躬。)“除了两位殿下的莅临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增添这次征程的荣耀了。”
“啊,快把它赶走!”尤斯塔斯嚷道,声音里充满了厌恶,“我讨厌老鼠。我从来就不喜欢看动物表演。动物表演都是愚蠢粗鄙的玩意儿,而且……而且还太带感情了!”
雷佩契普深深地看了尤斯塔斯一眼之后,意味深长地对露茜说:“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位粗鲁不逊的客人是在殿下您的保护之下?因为,如若不然的话……”
刚好这时,露茜和爱德蒙两人同时都打了个喷嚏。
好在这两个喷嚏打得及时。凯斯宾连忙把话题岔开道:“啊,我真是个傻瓜,让你们穿着湿衣服站在这儿说了半天话。到船舱里去把衣服换了吧。露茜,毫无疑问你可以用我的房间。不过我担心我们这儿可能没有女孩子穿的衣服。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就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吧。雷佩契普,好伙伴,快在前带路吧。”
雷佩契普回答道:“女士的舒适最优先。考虑到这一点,即使是事关荣誉的问题,也可以暂时先放到一边——至少是在目前这时候。”说这话的同时,它目光非常凌厉地瞪了尤斯塔斯一眼。好在凯斯宾连连催促,大家这才纷纷离开了甲板。露茜穿过门廊,进到了位于船尾的大船舱。她发现自己立刻就爱上了这里——船舱朝船尾的方向,有三面方形的窗户一字排开;窗户外就是蓝色的大海,透过窗户,能看到海面的漩涡;船舱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三面各有一张铺了垫子的长凳;一盏银制的吊灯挂在头顶上,随着船的颠簸摇摇晃晃(露茜一看这银灯精细的工艺,就知道它是纳尼亚臣民小矮人的手艺);而在朝船头方向的门廊上,悬挂着狮王阿斯兰的一幅金像。所有这些东西,露茜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看见凯斯宾打开了右手边的一扇门,然后对她说道:“露茜,这是你的房间。我先进去把我需要的东西拿点出来。”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房间里的几个柜子里翻拣,“你就在这里换衣服吧。把换下的湿衣服扔出来,我把它们拿到厨房去烤干。”
露茜换衣服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凯斯宾的房间里住了好几个星期一样。这种亲切的感觉让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家似的。船的颠簸对露茜来讲也毫无问题,因为当她身为纳尼亚女王的时候,她就已经航行过很多很多次了。这间房很小,可是墙上有很多漂亮的彩绘镶嵌画(有鸟儿、野兽,还有红色的龙和各种藤蔓)。这些画儿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富丽堂皇,而且一尘不染。凯斯宾的衣服对露茜来讲确实有点大,不过她还是可以穿。而凯斯宾的凉鞋和水手靴对露茜来说就太不合脚了,不过露茜觉得,既然是在船上,那打赤脚也不是什么问题。当露茜把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妥帖之后,她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窗外的海水飞一般地向船后面退去——船行得很快。露茜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她想:又一次美好的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