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暴中艰难前行了几天后,凯斯宾一行终于登上了一个被称为“龙岛”的小岛。而此时的尤斯塔斯却擅自离开了大家,独自一人在小岛上经历了离奇的故事……
此时此刻,其他人已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用溪水洗净了手和脸,坐下来休息,准备吃晚饭。凯斯宾派出去的捕猎队满载而归。由三名船上的弓箭手组成的捕猎队爬上了海湾北边的山头,在那儿发现了野羊。两头野羊成了他们的猎物。现在,这两头羊正在篝火上烤着,发出诱人的香味。凯斯宾让人从船上取了一桶酒到岛上来,这是产自阿钦兰的一种烈酒。这种酒实在太有劲儿了,所以在喝的时候必须往里面兑水,因此一桶阿钦兰酒可以供大家喝很久。这天的所有工作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因此晚饭每个人都吃得非常愉快。大家边吃边喝,直到第二轮切羊肉的时候,爱德蒙才突然想起来:“怎么没看见尤斯塔斯那蠢家伙?”
爱德蒙说这句话的时候,尤斯塔斯正置身于他面对的那条陌生的山谷。他凝神往山谷里张望。这条山谷很窄,但却非常深,一眼望不到头。山谷两边是高耸陡峭的山崖,这使得整条山谷看上去就像是地上凿出来的一条深沟。山谷的地面上长着草,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其间。尤斯塔斯还发现,地面上这里或那里时不时会看到一些着过火的痕迹。地面被烧成了黑色,像地上的一块块补丁,又像在夏天的时候,通常可以在铁路路基的两侧看到的类似的黑色痕迹。在离尤斯塔斯大约十五米外,还有一个清澈平静的池塘。尤斯塔斯站在原地,山谷里安安静静,什么能活动的东西都没有。没有动物,没有鸟儿,就连昆虫也看不到一只。夕阳强烈的光芒从西边的天空射下来,如刀劈斧削一般的山崖和周围的群山沉默地俯视着山谷的边缘。
尤斯塔斯此刻心里很清楚,因为大雾,自己在下山的时候一定走错了方向。于是他马上转过身,打算原路折回。可当他一看到刚才走过的路时,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直呼自己走运而没有掉下悬崖。原来他刚刚连滚带爬摸下山的,是山脊在这个方向上唯一一条能走的路。这是一条羊肠小径,窄得只有一尺宽,两边都是深深的悬崖绝壁。小径被绿草覆盖,所以虽然路很长,但是在浓雾中,尤斯塔斯还以为这是一条坦途。除了这条路之外,再没有别的途径可以重新回到山脊上了。尤斯塔斯现在看清楚了周围的山形,心想自己还有勇气再沿着这条小径走回去吗?想到这里,尤斯塔斯自己也摇了摇头。
尤斯塔斯只好又回转身来。他想,无论如何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到池塘边好好喝点水。可是,就在他回转身来正要迈步向山谷里走去的瞬间,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响动。这响动声其实非常微弱,但是在那样一个毫无声息的环境中,听起来就像打雷一般。尤斯塔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十几秒钟,他扭过头,向身后看去。
在尤斯塔斯左边的悬崖下,有一个黑洞,洞口低矮,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山洞的入口,从洞口里向外飘出两缕浓烟。洞口下方有些石头松动了,正滚落下来,尤斯塔斯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石头滚落发出的。这情形看上去就好像洞里有什么东西正要往外爬出来。
洞里面还真的有东西,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东西真的正在往外爬出来!如果是爱德蒙,或者露茜,一看到这东西立马就能认出它来。可是尤斯塔斯平时游手好闲,且一本真正有用的书都没有读过。所以从洞口爬出来的这个东西,远远超出了尤斯塔斯的理解能力。这个生物有一只铅灰色的长鼻子,眼珠红红的,眼神却很迟钝,浑身上下没有羽毛也没有长毛。它的身子很长,柔软的躯体在地面上盘曲着。它的腿很长,如果按比例计算甚至比它的脊背还长,看上去很像蜘蛛的样子。它有尖利的爪子,背上还有一对像蝙蝠一样的翅膀。翅膀展开着,在岩石上擦出尖锐的声音。一条尾巴有好几米长,两股浓烟从这怪物的鼻孔中喷出来。尤斯塔斯的脑海里从来没有“龙”这个字眼儿。不过就算他知道,在当时那个时候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
不过,如果尤斯塔斯稍微有一点关于龙的知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对这条龙的怪异举动感到些许吃惊。这条龙在爬出洞口之后,并没有直起身子来,也没有扇动起翅膀,更没有从嘴里吐出长长的火焰。它鼻孔里面的烟非常微弱,就像是快要熄灭的火堆最后飘出的烟气。而且,这条龙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尤斯塔斯。它非常缓慢地迈步,向着池塘爬去。短短的一段距离,它还停下来歇了好几次。尤斯塔斯尽管心里害怕,可是他也看出来这是一条年迈、衰弱的“虫”。他心里盘算,要不要干脆一口气冲上山坡的小径。不过,尤斯塔斯又想到假如自己发出了声响,这条“虫”一定会四下查看一番,这反而会让这条“虫”打起精神来。万一这条“虫”现在虚弱的样子是它故意伪装出来的呢?不管如何,要想从一只可能会飞的“虫”面前逃掉,爬到高处不见得是个好办法。
龙终于来到了池塘边,它把长满可怖鳞甲的下颌靠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准备喝水。可是它的嘴巴还没有挨到水面,突然间它的喉咙里面发出一阵可怕的呼噜声,之后就看见它浑身抽搐,身上的肌肉猛烈痉挛。随后它的整个身子向旁边一歪,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一只爪子直挺挺地伸向空中,一股黑色的血从它嘴里涌了出来。龙鼻孔里的烟也变成了黑色,过了一会,黑烟慢慢也消散了,什么都没有再发生。
尤斯塔斯僵直地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不敢动一动。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这条恶“虫”故意装死,引诱路过的人,好把他们给吃掉?不过,任凭是谁,也不可能永远这样站下去。尤斯塔斯忍不住了,他向前慢慢移动了一步、两步,然后又站住了。龙依然一动不动。尤斯塔斯这时还注意到,这条“虫”眼睛里的红色光芒已经消失了。终于,尤斯塔斯走到了“虫”的面前。这时他已经非常肯定,这条“虫”真的已经死了。尤斯塔斯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碰了碰“虫”的身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尤斯塔斯长呼一口气。刚才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他简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在他心中,他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觉得自己并非躲在一旁,看着这条“虫”死去,而是他自己刚和这条“虫”较量了一番,“虫”最终死在他的手下。他跨过“虫”的身体,走到池塘边喝起水来。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闷热,简直让人呼吸不畅。所以,当他听到一阵阵“轰隆隆”雷声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吃惊。雷声还没完结,天色立刻就变了,太阳光也消失了。尤斯塔斯还没有喝足水,硕大的雨点就从空中砸了下来。
这个岛上的天气一点也不好。一分钟不到,尤斯塔斯里里外外就淋了个透心凉。这么大的雨水,在欧洲可从没有人见过。雨幕像一堵墙一样,遮蔽了视线,尤斯塔斯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要在这么大的雨中攀上陡峭的山岩,走出这个山谷,完全就是妄想。尤斯塔斯只有一个选择——那条“虫”的巢穴。他奔向悬崖下的山洞,一头钻了进去。进到洞中,尤斯塔斯躺倒在地,不住地喘气。
如果是爱德蒙或是其他什么人都能想得到,在一条龙的巢穴里应该可以发现些什么东西。可是尤斯塔斯缺乏见识,且读的都是些于生活没用的书。他读的书连篇累牍地讲的都是关于进口、出口、政府,或者财政耗费一类的事情,然而对于龙,这些书什么也没有涉及。尤斯塔斯刚一躺下,就觉得自己躺在一大堆什么东西上面,这让他觉得非常惊奇。可要是他读过一两本关于生物尤其是龙的书,那他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他觉得在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比尖锐的石头还扎人,比荆棘更坚硬,另外还有不少圆形的扁平的玩意儿。尤斯塔斯一动,这些东西就稀里哗啦地叮当作响。借助从洞口射入的光线,尤斯塔斯看清了这些满地都是的东西。当然,要是换作爱德蒙、露茜,一开始就会告诉他这些是什么东西了。没错,就是龙的宝藏。山洞里的地上铺满了王冠(这就是刚刚让尤斯塔斯觉得很扎人的东西)、金币、戒指、手镯、金条、金子或银子做成的杯子或盘子,还有数不清的宝石。
和大多数男孩子不同,尤斯塔斯以前很少琢磨过宝藏一类的事情。可当他意识到这满地的东西是什么之后,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里可以怎么用。他被莫名其妙地拖进露茜卧室里的画当中的世界里面,而在这个世界里,“这儿不收税,”他对自己说道,“所以你也不用把这些宝藏上缴给政府。只要在这些财宝中拿上一点,我就能在这个世界里过上一个体面的生活——卡罗门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卡罗门是这个世界里最不虚伪的地方了。现在让我来看看,我能背得上多少东西。啊,这个手镯不错,快拿上——这手镯里面镶嵌的应该都是钻石吧,不如把这手镯戴在我自己的手腕上好了。可恶,手镯太大了!不过似乎我可以把它一直推到手肘以上,这样就戴稳当了。再多装点钻石在口袋里——钻石可比那些金银器皿好携带多了。真不知道这可恶的雨什么时候才停呢?”尤斯塔斯在这堆财宝中找了一个全是金币的地方,坐了下来。坐在金币上比坐在坚硬扎人的宝石或者王冠上要舒服一些。他坐在那儿等着雨停。可是,在经过一阵惊吓之后,尤其是在这阵惊吓之前还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不论是谁都会觉得非常疲倦。尤斯塔斯坐下不久,就沉沉地睡着了。
在尤斯塔斯呼呼大睡的时候,凯斯宾一行人已经吃完了晚饭,而且开始真正地担心起他来。大家在营地附近高喊“尤斯塔斯——尤斯塔斯——嗬嘿——”一个个都喊得声嘶力竭,可连尤斯塔斯的影子都看不见。凯斯宾吹响了他的号角。
“他不在这附近,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喊声的。”露茜脸色苍白地说。
“这个混蛋,”爱德蒙说道,“他这样悄悄溜走到底想要干什么!”
露茜说:“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做点什么。说不定他是迷路了,或者掉到了地洞里面,或者被岛上的野人给抓去了。”
“也有可能被什么凶猛的野生动物给吃掉了。”德瑞尼亚说。
“我说,要真是这样,那可就谢天谢地了。”大副莱斯小声地嘟哝着。
“莱斯先生,”雷佩契普说道,“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让你有失身份的话。这个人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可他是露茜殿下的血亲。只要他还是我们的一员,为了捍卫我们的荣耀,我们就得找到他;要是他死了,我们也得为他复仇。”
“我们当然得找到他,如果我们可以的话。”凯斯宾的语气中不无疲惫地说,“这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啊。这意味着我们得分出人手来组成一个搜索队,在大山里面找人,这可是件没完没了的事啊。尤斯塔斯兄弟啊。”
与此同时,尤斯塔斯睡啊睡啊—— 一直没有醒过来。最终,是来自他胳膊上的持续不断的剧痛让他从睡梦中醒来。月光从洞口洒了进来。月光下,财宝堆叠起来的床显得更加舒适,可是这一切尤斯塔斯都完全没有感觉到。一开始,他对自己胳膊上的疼痛感到非常奇怪,不过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了,是他推到胳膊肘上面的手镯在作怪。这手镯不知怎么的,变得非常紧,死死地箍在他的胳膊上,疼得他非常难受。他把手镯是推到左胳膊肘上面的,在他睡着的时候,这只胳膊一定已经肿起来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想摸摸自己的左胳膊。可是他刚把右手举起来就马上停了下来,一动不敢动。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心中感到害怕极了。因为就在他的面前,靠右一点的地方,月光清楚地照在地面上,他看到一只可怖的爪子在挥动。尤斯塔斯现在认得这样的爪子了:这是一只“虫”爪。尤斯塔斯抬手的时候,这只“虫”爪也在动。尤斯塔斯停下来时,这只“虫”爪也静静地立着。
“哦,我真是个傻瓜,”尤斯塔斯想,“毫无疑问,那只‘虫’还有一个同伴,现在就正躺在我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