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顺着两个牙印轻轻一划,皮肤破开,黑色的血一下涌出。天予小心的顺着创口往外挤压黑血,一点一点。她整个腿肿涨不堪,天予手下加重,从上到下尽力往外挤压。
除了被割开伤口时的那声痛哼,女孩儿一声未吭,天予抬头,却见她紧紧咬着嘴唇不知什么候早晕了过去,小脸上一片苍白,透出隐隐的灰色。天予心下焦急,手下加快,直到流出的血稍微恢复点鲜艳,才回身从药蒌里翻出几株赤硝和磷草,嚼碎了给她敷上,又撕了条布条将伤腿包扎好。
忙活了半天,满头大汗,他却顾不上喘口气。赤硝和磷草本不对症,只能稍稍抑制下毒性,解毒还要另想法子。他正要站起来想个什么法子把她带走,却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天予回头,就见远处几骑如风般奔来,眨眼就到了近前。
一眼看到天予怀中晕过去的女孩儿,当先一人惊呼一声扑了过来,扶住女孩儿一迭声的喊:“阿依,阿依,你怎么了?”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看起来黑黑瘦瘦的,一身劲装,应该就是先前女孩儿口中的乌玛。她又焦急又惶然,一眼看到女孩儿身上的血迹,面色猛然大变,抬起头狠狠盯着天予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叫我对她做了什么?天予愕然,却不知道他现在满身血迹,手中还拿着染着血的,没来得及收起的匕首,想不让人误会也难。不等他说话,那女子就冲着身后的几个精壮汉子快速吩咐:“阿依受伤了,我们要快点回去!这个人…”她转头指着天予:“先抓起来,回去再说!”
那几个汉子应了一声围了上来,天予一跃而起,怒道:“你们要做什么?她被蛇咬了,我只是给她治伤而已,喂….你们…..”然而没人听他解释,几个大汉面无表情,长臂一伸就向他抓了过来。
天予仗着功夫不错,本没将几人放在眼里,哪知交上手,心里便大吃一惊。那几人出手甚快,角度又极是怪异,几人配合风雨不漏,居然是难得的高手。没几下天予便被抓住,一人拿出绳索在他身上左绕右绕,捆得那叫一个麻利结实。
被捆成个粽子样,一动都不能动,被那人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天予急的口中直大叫:“你们搞错了,我真的救了她,喂….你们到底讲不讲理?…..”没人理他啰嗦,乌玛径自抱着女孩上了马,那汉子将他随手一扔,一阵天眩地转,天予被重重的甩在了马背上,大头朝下的伏着。
“混蛋…..”天予肚腹间一阵猛烈的撞击,差点没当场吐了出来,忍不住破口大骂。然而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想是为了女孩儿的伤着急,几人没命的策马猛赶,剧烈的颠簸和强烈的撞击让天予一阵头晕眼花,血气不断的翻涌,肚腹间被磕的剧痛,疾弛的马蹄踢扬起尘土咳进气管里,让他想吼吼不出,想吐吐不出来。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等马终于停下时,天予已被折腾的有气无力,耳边依稀有人对答了几句什么,那个大汉又拎着他快步走了起来。
天予歇了一下,睁开眼睛向四周打量,心里猛然吃了一惊,这是哪里?为什么居然像在大燕国?这明显是一个庄园内,绿树成荫,鲜花遍植,亭台楼阁,小桥廊轩,桥下潺潺流水,偶尔有红鲤泛上,说不出的精致幽美,如果不是肯定身在塞外,天予几疑又回到了大燕的秀美江南。
不是在做梦吧,莽莽风沙的塞外,怎么能见到这种地方?天予心下奇怪,乌玛抱着女孩儿走在前面,那大汉单手拎着他紧紧跟着,拐了几个弯,几人进入了一间大厅,迎面便是一张素色屏风,淡淡的水墨勾勒出宁静幽远的山水,青山隐隐,小舟逝水,周围是乌木暗沉的家具,描金勾画的青花瓷瓶内斜斜插着几株淡粉色的花,整个厅内显得说不出的雅致,分明就是一间汉人的屋子。
乌玛将女孩小心放下,自己在屏风前站定,微垂着头恭声道:“右贤王帐下日勒乌玛求见巫主!”她的态度极为恭谨,那大汉也是小心翼翼的随在她身后,屏了呼吸。天予被晾在一边,好容易能喘口气了。
巫玛连说了三声,屏风后还是无声无息,她脸上带了焦急之色,正待再说,却见面前猛然一花,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般站在她面前,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什么事?”
巫玛显得极为惶恐,慌忙跪下,不敢抬头直视那人,带点焦急道:“卓依郡主受了伤,危在旦夕,求巫主大人出手救治。”
她和大汉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天予在旁边好奇的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人,挺拔修长的身躯上一袭黑色长袍,暗金色的花纹繁复交织隐隐流动着光泽,果然是个汉人,却不知为什么能让右贤王的护卫这么恭谨?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那人向他淡淡一瞥,天予这才看清,他看起来极是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如刀刻般轮廓鲜明的脸上眉目狭长,神情淡淡的,然而眼光扫过来,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人只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就转过去,走到女孩的身边,撩起裙摆,看到天予绑的乱七八糟的布条,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伸手将布条解开。
虽然先前天予已挤出些毒血,但这么长时间颠簸,血气上行,毒气也随之蔓延,女孩儿的腿部已成了黑肿,眼看黑气已蔓延到了膝盖以上,乌玛看的心惊胆颤。那人却只随手一翻,指尖细芒闪过,几根银针已同时没入女孩儿的腿部。
就像是神奇的法术般,那黑气居然像被什么钉住不再向前,转瞬间居然开始缓缓倒退,顺着那道伤口又开始流出黑血,那人随手又刺了几个穴道,没一会,流出的血液竟慢慢转红。天予愕然的睁大眼睛,这是什么?神迹?这人怎么能让血脉倒流?
眼看着女孩儿的脸色慢慢转好,虽然依旧苍白,却再也没有那层死灰色,那人拿出了一颗药丸给女孩服下,淡淡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七夜星毒比较霸道,郡主最好在这里住几日,待余毒清了再回去。”乌玛长松了口气,满面感激道:“巫主果然神技,下奴回去自会如实禀报王爷,请王爷登门来谢!”
那人袖了手,淡淡道:“不客气,如果不是你们先放过了毒血,又敷上赤硝磷草做急救,郡主只怕坚持不到这里,想不到巫玛侍卫年级轻轻倒也颇懂汉人的医道。”
什么?乌玛一愕:“我怎么会懂…..”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省悟过来,转头看向天予,脸蓦然涨红了:“原来你真的是…救人,你当时拿着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不早跟你们说了吗?凭什么胡乱冤枉人?”天予铁青着脸,他被折腾了半天,早已一肚子的火,说话自然没好气。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啊。”乌玛脸上一阵羞愧,听他口气那么冲却也不好计较,忙吩咐旁边的大汉给他松绑。
天予正活动着早已麻木的四肢,旁边一低沉的声音问道:“哦?是你做的急救?”他转过头,就见刚才一直面色冷淡的巫主此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正饶有风趣的上下打量他。对这个神秘的巫主,天予心下倒是真心佩服,那样神奇的医术他闻所未闻,就连在爹爹身上也没见过。
他心下敬佩,脸上自然带出了恭谨,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是我!”
那人点点头,一直冷淡的脸上突然带出点笑意:“你处理的很好,下刀的位置很准确,只是为什么要用赤硝和磷草来抑制毒性?你该知道赤硝性热,磷草冰寒,两物相冲药理不同,怎能同时混为一用?”
“虽然相冲,亦可相辅,比如赤硝磷草本来相冲,但搭在一起,互相综合药性,可以抑制蛇虫叮咬的毒液,而配以天青草就变成了去瘀止痛,生肌有效的良药,若搭上金花,风藤,蛇血草这几味又变成治疗劳嗽骨蒸,散瘀消肿,可见世间事物千变万化,本没有一定的规律可寻。”
那人点点头,又道:“若不是被七夜星咬伤,而是被别的毒物所伤又该如何?”
天予想了想道:“不同的毒物有不同的解法,每种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蝎子,黄蜂,蜘蛛等毒虫,如果是常见的,毒性不太烈的,便只需一般消毒去肿的草药即可,像木鳖,金蝎等。如果是被较大的,或是毒性较烈的毒物所伤,便有些麻烦了,需从外部清除毒液,再服用适当的药草。神农药经上就记载了上百种驱毒的法子,像有…….”他抬着头,朗朗而谈,这些本是他背熟了的,直把那上百种的药方一一背来,听的巫玛几人目瞪口呆。
那人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道:“博闻强记,很不错!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是毒性不烈的,若真是极毒之物呢?你可知道如何解?”
“极毒之物?”天予摇摇头,老老实实道:“不知。”他本一介小小孩童,哪懂的那么高深,就算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以前死记硬背下来的理论罢了。想了一想道:“我见识浅薄,自然不敢妄言。但我常听说有某种某种剧毒,见血封喉,无解。我却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解不了的毒……”
眼见那人眼中笑意更深,带着鼓励,天予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总觉得世间事物相生相克,若有某种毒,就必然有相应的解法,若是某种病,便自然有对症的医法药物。所谓的治不了解不了,是我们的医术不够,或是暂时的没有发现解毒的法子而已。譬如说不论怎样厉害的毒药,都有一种极简单的法子就可以解掉,只是没人愿意去做而已。”
“什么法子?”那人眼神猛然一亮,巫玛和大汉也一脸好奇的看过来。
天予微微一笑:“很简单啊,以命换命,替中毒者把毒液吸出来不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吗?”
众人一愣,细思,果然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只是世上决不会有人去做罢了。
天予突觉眼前一花,刚才还离着自己很远的黑衣巫主不知怎么便到了身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大笑道:“以命换命,好小子,果然有趣!”他的手顿了一下,突然道:“你既然懂的这么多,那就留下来几天,郡主的余毒就由你来清除吧。”
什么?天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猛然一空,刚刚还站在身前的人居然凭空消失。他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看,那人果然瞬间就不见了。想着那袭黑衣,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刚才那是人吗?不会是…..那啥吧…….
巫玛和那大汉却是面色如常,仿佛早已见惯了,见天予脸色有些发白,笑道:“巫主大人是近乎神明一样的存在,你不用害怕,尽管在这里留下便是。”
“那个….虽然刚才有些冒犯,但我家小主就拜托你了….”巫玛笑眯眯的,也不管天予是不是个只会胡侃的半调子,径自把女孩儿交到他手里。不待天予回过神来便道:“我们要回去向王爷复命了,这几天有劳了。”
她向天予鞠了一躬,转身带着大汉大踏步走了出去。
“喂,喂,别走,我治不了…..”天予蓦然回过神来,大喊着追了出去,可那两人脚步甚快,只转个眼就不见了。
天予看着怀里面色红润明显睡得无比香甜的女孩儿,眉头慢慢纠结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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