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成都的饮食文化,人们津津乐道,总要数出几道名吃来。然而,如果要说清这座西南名城的历史文化沉淀,却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事。朋友说,成都是个花粉城市,也难怪有“少不入川”一说。秀丽的山川孕育了成都,也造就了成都人。处于闹市区的宽巷子与窄巷子,或许便是旧成都的一个美丽背影。
听说宽窄巷子,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西南交通大学的校园里,谈到成都的好去处时,一位熟人热情地推荐了这个地方。抱着信疑参半的态度,在一个午后,我走进了这些老胡同,打捞逝去的光阴,寻觅历史甬道里那些渐行渐远的足音。
很容易便爱上了宽窄巷子,仿佛在杭州的西湖之畔邂逅了一位旗袍美女。忽然间抖去现代都市的喧嚣与浮躁,置身于老城市的光影、声色,一切是那样的素雅、恬静、闲适,时光在这儿似乎停滞不前。淡淡的阳光粘贴着数不清的青瓦翘檐,抚摩着看不完的灰墙雕梁,沿着高高探入云端的桉树,洒下碎银一般的斑驳。
低低矮矮的老建筑,隔着青石板路对望,或茶肆,或酒吧,或旅社,或古玩。而店名也取得雅,比如,而已、可居、养云轩。门前摆满竹椅,搁着小桌,累了,可以来碗盖碗茶,一边品尝,一边看看挂在法国梧桐树顶的浮云,也可打个盹,蒙蒙眬眬的,听着小巷里的微风拂过花骨朵,甄别着谁家那一声猫叫。虚掩的门后,露着篁竹、回廊,以及曼妙的一道倩影。总是令人遐想老成都的悠闲自在,留恋那份知足、飘逸。蜀汉、盛唐、明清,朝代更迭着,宽窄巷子里的茶香依然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一座城市就在如此的漫不经心中走过了风风雨雨。
宽窄巷子由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组成。从战国时期张仪筑城开始,成都少城肇兴,清代在其基础上重筑满城,并将北方的胡同文化带到了川蜀。当年,这儿建筑既崇且丽,官商云集,“鸠声树影,令人神畅”。也许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去故纸堆里翻阅和检索历史,来来往往的人,要的是那份全然释放心情的感觉,如同放风筝过于精疲力竭时那线终于断了,不再有牵挂。一种柔软时光,在巷道里缓缓地流,像长长的水草。
窄巷子的“上席”店面,耸立着高高的青砖围墙,院落里的几棵树将枝叶展露在半空,竞相将一片新绿奉献出来。那棵半枯半绿的老桑树透着沧桑,枝丫间不知何时筑着一只鸟巢。有位女子在不远处的老屋前拍艺术照,明眸皓齿的,有些江南的风韵。我想,她该撑一把油纸伞,在细雨霏霏的清晨漫步于巷弄间,那才果真令人生怜。故乡或许没有这样的美女,却有类似的围墙,曾经牵引着我童年的许多梦想。我几乎已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成都。
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则海报,今晚在一个叫“白夜”的酒吧将举办一场“诗人之春”朗诵会,是中法两国有关组织合作的。四川是方出诗人的沃土,《星星诗刊》便深深影响了我。我无缘欣赏诗人们的激扬神采,我只是说,宽窄巷子,本身就是一首精致、剔透、干净的诗。正想着,手机铃响,是一位老同学从湖南打来电话,说多日未见面,问候一下。站在巷口,我的心里温暖,仿佛那块洒着薄阳光的青石,在一个午后记住了一双脚印。
我最后是从井巷子穿行出去的。长达四百米的墙体,被巧妙地建设成了以砖为元素的历史文化景观,娓娓诉说着成都的兴与废、荣与衰,记录着消失或行将消失的时空气质与信息记忆。一座城市在砖上行走,一段历史在砖上活着。
暮春,午后,宽窄巷子,在我的心上暖着。
2009年4月23日上午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