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晚,溽湿而躁热,整个石坳村沉浸在睡梦中。大伯被一声哀啼声惊醒,竹床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趿拉着布鞋,拿起手电,就往大丘田走去。
大丘田是全村人的米缸,几十张嘴就指望着它了。深夜的大丘田里蛙声阵阵,像一曲曼妙的夜曲,大伯的心松了下来,心甜甜的;微风吹拂,黄澄澄的稻穗摇曳多姿,正结满着全村人一个个金黄色的梦,大伯的心也饱了。
大伯用手电筒在稻田里照了一遍后,佝偻着背往回赶。这时,一个黑影也随即蹿进了田埂下,稻田里蛙声一片!
大伯回到晒谷坪后,安逸地躺在竹床上。广袤的苍穹像无边的大海,黑黝黝的,深不可测。静谧的石坳村依然在酣睡着,晒谷坪里响起了雷鸣般的鼾声。
晚风吹拂,声声哀啼刺破着夜空,大丘田里响起了镰刀割禾的沙沙声。
雄鸡啼唱,村子也被惊醒了。大伯伸了伸懒腰,一骨碌从竹床上爬了起来,烧了一锅旱烟,吧嗒着来到了大丘田!
大伯一到田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晒垫大的稻穗被人拦腰割去。大伯心里一咯噔,瞪着狮子般发怒的眼睛,跺着脚说,谁造的孽?
这一凄苍的喊声惊来了许多村民,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脸上一阵痉挛,口里在不停地诅咒着这千刀万剐的贼!
对于村民来说,大丘田就是维系生命的希望,一旦有什么闪失,大伙都得饿肚皮,所以,无论大伙怎么恨那个贼都是不过火的。
作为村长,大伯的心情格外沉重,他知道,村里每年的人均口粮能填饱肚子的一个角落就算老天有眼了,大多数时候只能靠啃蒸红薯度过。这样一想着,他使劲地吧嗒一口水烟后,屁股一拱,甩着两个胳臂就走了。
他像鸡啄米似的挨家挨户地溜达着,像是要嗅出稻香来。当他走到四叔的牛栏前时,牛的一声哀叫让他打了一冷颤,一下就愣住了。
四叔家的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四婶提着潲桶走了出来,她一见牛栏门口的大伯,脸色就变了,一个转身就返回了屋里。
大伯吧嗒一下水烟壶,啐了一口痰,重重地丢下一句“****的”就念念叨叨地走了,眼里射出了可怕的光。
四婶在门缝里瞧了瞧,见大伯走远了,就提着潲桶往牛栏走去。
栏里的老水牛睁着凄婉的眼睛望着四婶,四婶心头一颤,眼神里溢满了爱怜,她摸了摸牛的脑门后便把牛料倒进了食槽里。很快,一股稻香飘了出来。
老水牛吸了吸鼻子,拿嘴巴舔了舔后,就开始吃起来。四婶眼巴巴地盯着,心里充满着期待,见老水牛动口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等老水牛吃完后,四婶就往屋里走。一进屋,只见脸黑得像包公的大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里,心里便一急。大伯瞪了一眼四婶后,劈头就是一句,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四婶木然地站着,脸刷地红了。
“你良心真坏哩!”大伯一说完,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下午,天空下起了微微的细雨,公社派出所民警将警车开进了村里,大家的心里一阵凉。当带着手铐的四婶经过牛栏的时候,老水牛失神地看着她,牛眼里漾满了哀婉。一忽儿,警车消失在秋雨编织的雨幕里,老水牛木然地看着被带走的四婶,嘴里倒嚼着稻穗,余香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