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群豪顿时如炸了锅一般,个个都为这般辉煌绚烂的一柄宝剑而感到震惊,甚至连刚才引起轩然大波的龙三的纯钧也无法与之比拟,人总是这样,当发现一样更好的东西,对原来的就不会那么关注了。
“早就听说龙虎山张天师道法天下无敌,今日得见天师施法,真是三生有幸啊。”一个粗豪的汉子轻声细语的对着他的同伴道,尽管他的“轻声细语”足以让方圆几里的人都听得见。
“啧啧,可不是么,咱家还听说张天师这把天师剑可是有鬼神莫测惊天动地之威啊,想不到今日咱家竟然能亲眼看到天师剑的威风。”
“瓒”这明显是一个原来的东京人,因为东京人每当听到别人说起过时的消息时便会用这个字来表明自己对这个消息的早已听闻和对方的落伍,“这天师剑乃是宗杲大师和昙华大师从那郭京手中夺过来送给天师的呢。”这可还真是一个消息满灵通的人士呢。
“好一柄玄黄剑啊,不料到得天师手中竟有如此神威,郭京啊,你却是与此至宝失之交臂了。”魔主悠悠的道了一句,言语温柔,郭京听得却是冷汗直流,他也没料到玄黄剑竟然有如此惊天之威,魔主虽语气轻柔他却听得出来魔主心头恨极,对自己丢失这宝剑愤怒无比,一时间,唯有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淮上十金箭倒真乃心志坚定的人,此刻见到如此机会,竟毫不畏惧强敌,“嗖嗖”之声不绝,金箭连发,在周围转圈的铁骑不停的被射穿了铁兜鍪惨叫着倒在地上,随即被如无头苍蝇一般的骑兵们踏作肉泥。
变故一生,场上顿时大哗,群豪们纷纷仿效之,眼见自己这边占了优势,不禁各自以暗器,箭石杀伤围着他们的铁骑,一时间,竟如千军万马的惨烈战斗一般,血肉四溅,天师这破军阵能困而不能杀的缺陷被众人所弥补了。完颜天骄眼见大怒,双手连挥,不停砸开飞向他的暗器,无奈他仅有双拳而已,顾此失彼间却无法阻止自己的铁骑被不断射杀。
魔主见状怒哼一声,只见迷雾连动不已,瞬间穿梭于南宋群豪之间,眨眼间便已有五六人喋血丧身,迷雾东突西闪,群豪之中根本无有他半合之敌,黄裳见状与张天师立刻挥手将身边人护住,法海和天道众人开始截杀魔主,而郭京此刻则被峨嵋万归宗敌住,众年轻一辈高手除龙三护住龙默然外均扑向了完颜天骄,一时间,场上大乱,魔主三人全都落入了险境,魔主自出道除在东京一役被黄裳击中一掌外从来所向无敌,此次却要面对黄裳及张天师和天道众高手,一时险象环生,迷雾也渐渐稀薄下去,身形也逐渐陷入了几名高手的包围之中,不禁心中叫苦,此番万万想不到一千铁骑竟被张天师一个阵势便困住了,莫非今日自己师徒三人便要命丧于此?
郭京丢了玄黄剑后此刻只凭一对肉掌与万归宗周旋起来,峨嵋乃是剑派,掌教自然剑术非凡,一柄不知名的破烂铁剑使将开来把郭京牢牢的困在了剑圈之内,郭京本以速度见称,诡异的身法乃是他拿手绝活,配以层出不穷的道法却也不落下风。
那边的完颜天骄单独对上了南宫飞云,南宫飞云向来骄傲,峨嵋诸人也不好一起上前围攻,只好任由他与完颜天骄单打独斗了。
南宫飞云虽比龙三的剑术相差甚远,但在武林年轻一辈中也是翘楚之才,他的剑法精于变化,轻灵飘逸,与身形步伐相结合的轻松写意间透露着凌厉的杀机,万归宗也曾夸他除龙三外年轻剑客中再无敌手,端的厉害非常,完颜天骄则深受魔主悉心栽培,手中一杆玉笛质地非常,与南宫飞云的剑锋数次相触连一道印痕都没留下,而他的功力更是显出高过南宫飞云一筹,玉笛几次险些突入南宫飞云的剑网,若非南宫飞云剑法精妙无比,只怕已吃了亏了,完颜天骄豪笑一声,玉笛光芒一展,将南宫飞云逼了开去,纵身面对着峨嵋诸人道:“你这蛮子,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一起来吧,我完颜天骄今日愿一并领教。”
龙三看得真切,俏目寒光微闪,便要出手,不料突然间,变故大作。
几名黑衣蒙面人突然闪现,沉喝一声合力拔出了天师道布下的一个旗子,一时间,外面的铁骑立时感觉阵势已破,虽然在群豪一番狠杀之下一千人马已是只余八百多,但这支铁骑不愧是兀术可以横扫天下的劲旅,只片刻间便已稳住了阵脚,各自在自己的长官指挥下迅速的开始了冲锋,只如一道钢铁洪流向众人扑将而来,惊变忽生,群豪根本无及反应,而同时不停有雄壮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向众人出手,这些人的目标显然是太后。
只见他们不停的向护着太后的方向的人群出手,个个手中俱是一柄长刀,刀锋上蓝光倏现,竟全都是淬了剧毒的,群豪大震,赵姓老者和天道诸人见状赶紧从围攻魔主的圈中撤了出来,纷纷敌住了众黑衣人,魔主只面对黄裳和张天师二人,不禁厉啸连声,迷雾陡闪,神出鬼没的将黄裳和张天师二人抛到身后,闪电般出现到郭京身边,万归宗只觉一股大力直接击到自己的长剑之上,一股阴柔内劲直透内腑,万归宗大惊一抖长剑,狂退几步体内神功狂运,方才将那股阴柔内劲驱除出去,魔主对郭京喝一声:“走。”
说罢又闪到完颜天骄身旁,将他携住飞了出去,完颜天骄见铁骑脱困冲锋正兴奋时被魔主携走,自是有些不解,魔主三人狂奔数百步方才停住。完颜天骄赶紧问道:“师父,我铁骑出困,正该一举将南朝蛮子尽数歼灭,师父为何…..”
“哼,张天师能困他们第一次,就能困他们第二次,若不趁此机会逃出,只怕我们再无机会脱身了,此次是本座失算,没料到张天师有了这玄黄剑竟变得如此强横,使出的阵法连本座都无法破解。哼。”最后的一声厉哼分明是冲着郭京的,郭京忙道:“师尊息怒,京必夺剑而回。”
“夺剑?你找死么,今日的张天师有了那玄黄剑即便是本座也奈何不得他了,你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了,本座自有分寸,你再潜去打探后来出现的那群黑衣人的来历,天骄,你与本座立即赶往燕京,此番必要置他们于死地。”话音才落,魔主同完颜天骄早已人迹渺渺。
郭京赶忙隐着身形往回探察。
且说魔主三人逃脱之时,黄裳和张天师一时追之不及,双目一望,只好罢休,毕竟此番北来保护太后乃是第一要务,即刻转而对付那群黑衣人和已同群豪卷到一起的大金铁骑来。
此地乃是山脚峡谷,铁骑并不适于冲锋,况且原先是将众人围住,此时只是不停由外往里急攻,群豪大多从过军,龙默然更是当过大帅吴玠的幕僚,此刻只见他镇定自若,指挥着众人将太后诸人围在中心层层抵御着铁骑和黑衣人,诸多黑衣人反比众骑兵更令群豪惊惧,他们个个悍不畏死,手中长刀刀法诡异凶狠,不停的有人倒在他们的刀下,幸而天道众人及时回御,天道众人中大多是武林中出名已久的高人,他们或是一派之长或是威名远播的侠士道人僧侣,在法海的带领之下轻松敌住了众多的黑衣人,而法海更是使出了天眼佛杀神功,睁开了双目,手中金钵在黑衣人群中纵横四掠,不断的怒喝着敲碎敌人的头颅。
而黄裳和天师的到来更令群豪们胆气倍增,天师剑带着漫天的黄光挥洒自若,天师金黄的身影在大军之中随意冲杀,玄黄剑仿佛回到张道陵独斗万魔的昔日一般,光芒暴涨,剑芒过处,鲜血飞溅,头颅横飞,大金驰骋疆场天下无敌的铁骑仿佛只是纸扎的一般如同割草似的被斩杀着,黄裳则不愿多沾血腥,只在后面将众多的黑衣人一一点住穴道。
便在此时,黝黑的天空中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那是一只巨大的纸鸢,纸鸢下眼神坚定手中搭箭上弓的正是众黑衣人的首领-刘汴。
他始终注意着双方的变化,心中不停的就局势生出新的狙杀太后的方案,直到魔主三人被困,他知道若再不抓住机会,只怕再无可能杀的了太后了,当机立断的派出精通五行道法的几名黑衣人从地底蹿入金军围住的圈内,一举破坏了天师布下的阵势,并同时令手下的所有黑衣人动手,而自己则从高高的城墙上乘这一只纸鸢迎风飞扬到战场的上空,此时他的厉箭已经对准了众人围着的中心-韦太后。
此时众多高手因为黑衣人的节节败退都在奋勇的追杀着穷寇,南朝群豪也在龙默然的指挥下开始向金军反攻,韦太后的周围并无什么高手的守护,唯一的高手便是黄裳。
黄裳一直笃定的守在太后的旁边不离三丈,随时能给任何意图对太后不利的人予以截杀,刘汴在等,他的手沉稳的扣着弓弦,只要有一个机会,他就会放出这绝对必杀的一箭,他对自己箭术的信心从他十岁开始就从没动摇过,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他对自己的手下也有着一样坚定的信任,他肯定他一定能等到那个他需要的机会。
终于,先前向刘汴回报的那名高大的黑衣汉子竟拼着硬受法海金钵一记重击,鲜血狂喷着向太后一刀划去,这一刀根本就是他燃烧了整个生命能量所划出的一刀,这一刀已达致了刀法的颠峰极致,他与太后仅仅只有三尺的距离了,这势比雷霆的一击只在刹那间便突破了整个防御圈,深蓝的刀锋闪现的冷冷杀意将韦太后完全的吓傻了,但是三尺的距离便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黄裳在三丈之外淡淡的叹了一声,右手一扬,他便半寸也向前不了了。
一股巨大的道力轻松的摧毁了他的斗志,黄裳牢牢的把这个死士钉在了原处,韦太后只眼看着这个蒙面人整个面巾都染成了紫色,面巾上那一对目光残酷而痛苦的眼睛直愣愣的盯在太后身上,继而他整个人向地面砸了下去,此人的生机根本已绝了,受了法海一击后施展最后的一刀完全耗尽了他的生命,黄裳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轻叹着送走了这个令他颇为钦佩的死士。
一支厉箭仿佛从冥冥九幽而来,又仿佛是从苍穹环宇之中由一个看不见的魔神握在手中直直的向着韦太后的头顶刺了下来,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
刘汴出手了。
这一箭可以说是人类从有弓箭的历史以来最强的一箭,从刘汴出手到箭抵达太后的头顶甚至消除了时间的力量,仿佛根本中间没有一丝距离,那支箭尖锐无比的箭头根本就是破碎了时空出现在韦太后的头顶上的。
刘汴深信,即使是多年以后他也一直深信,太后必死无疑,天下间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力量能够救下这一箭,所以他没有继续再射,而是略带着些伤感的看着地面上即将被利箭穿过的韦太后。
如果这一箭真的成功的射穿了太后,那么天下的命运显然又将会走向另一种未知,然而决定天下命运的永远不会是人,而是天。
一只手可以是什么样的?
很多人都会注意别人的手,但若要他说出自己印象最深的一只手是什么样的,那么大多数人却又无法说出,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双手,手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每个人都拥有的一件人体物什而已,即便是张天师能断金碎玉的手也仅仅只是一只手,或许与之对敌的人会感觉到那只手的可怕,但绝不会是大多数人或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今天以后的每个人,包括宋人和金人都会为这只手而感到疯狂,感到莫名的冲动,感到无尽的感恩,也许还有切入骨髓的思念或者痛恨!
一只手接住了刘汴的这一箭,仿佛这一箭并没有什么威力,仿佛这一箭所有的目的就是让这只手来接住,群豪的眼中,这一箭根本就是为了送入这只手而射的。
天上的刘汴也呆住了,这样一箭竟然会被这样的一只手接住,再过一万年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他是刘汴,整个刘氏家族中做事最稳最狠的一个人,他知道自己要走,要赶快离开,否则谁来完成自己的大业,一次失败并不能击溃这样一个出色的高手,于是他立刻就催动着纸鸢斜斜的飞了开去。
一声娇笑,“天上那只死乌鸦,还你啊”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然后,那只箭好似以着被他射出时同样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量穿过了他的纸鸢,顿时他往一个密林中栽了下去,刘汴重伤!
那只软若无骨光滑如凝脂的玉手和那把娇美的声音将成为他日后无尽的梦魇和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直直的摔落下去时这样想到。
“这位老妈妈,你不要紧吧”那只玉手轻轻地拂上了韦太后的脸颊,然后一张比那个被她惊为天人的龙三的玉面毫不逊色的娇靥如画一般盛开在她的面前。
好一个娇艳动人的姑娘,韦氏这样想到,若是给莺哥做媳妇,那便使得,善良的母亲此时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荒淫时被兀术的大军给吓成了太监。
(莺哥,赵构的乳名)
天师和黄裳瞬间便来到了太后的跟前,此刻金军的铁骑已被群豪给驱赶的一干二净了,地上留下了一堆堆的金军尸体和马的尸体,除了黄裳每个人的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沾着敌人的自己的也许还有战友的鲜血,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黑衣人约有一百人,被全歼,而群豪中被毒刀杀死的也将近一半,黑衣人的战斗力可见一斑,诸多如龙王帮,铁刀盟等小一些的帮会来人基本被杀尽了,大一些的帮会除了一些带彩的高手外也死伤无数,就连天道中也损失了好几名高手,而金军的一千铁骑则逃开了大约两百有余,其他的一半以上亦被歼灭在此,此战后来被武林中称为燕山血战,而宋金的官方则拒绝承认有此一战,只是金人在后来宣称燕山脚下出现聚众谋反的汉贼,杀害了几名大金的骑兵,遂在整个大金境内展开搜查。
“这位姑娘是…..”天师礼貌的问了一句,黄裳则神情奇怪的看着这突兀出现在韦太后身边的女子,心中似乎有些莫名的怪异。
“我叫婷儿”那女子靠到太后身边一副柔弱可人的样儿,眨动着可爱的双眼轻声的回答到。
来者正是当日将李剑送下峡谷而后被其师驱赶下山的女孩,婷儿。
而她的出现经由郭京被魔主得知,原本魔主准备在燕京城内最后一次狙击亦随之放弃,魔主在喃喃了一声“天意乎”之后折返上京,为完颜家族与来自女真源地的大萨满斗智斗法去了。
韦太后在认下的干女儿婷儿的随身护送下一路无惊无险的经由燕京到达东平,从东平登舟南下,由清河到达楚州,在金人魔掌下苦熬十五年的韦氏终于回到了自己儿子的地盘上,成为了显赫无比的宣和太后,八月中,抵达南宋行在临安,与新封的天福公主婷儿一起入住慈宁宫。
而南朝群豪却再一次见识到了皇帝赵构的无耻和卑劣,除了天师道和佛门禅宗因北行迎后荣获嘉奖封赏外,其他的各大小门派均被赵构着宰相秦桧诬以聚众谋反之罪名严加惩办,而在燕山一役中与众人共同战斗的天道也拿起了屠刀向众门派动手,大金境内燕山以南的参与此事的众门派在一番愤慨非常之后开始南下接收被剿灭的门派的地盘,南方隐世的门派家族开始强有力的反击,武林,进入了多事之秋。
而原来的黑衣人杀手组织也从幕后走上了台前,名为“汉盟”。虽遭受多方打压,但在神秘领袖刘汴的出色领导之下,仍然一步一步的向武林强大盟会的地位迈进,而刘汴的复国大业也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黄裳则回到了绩溪的树屋,却被告知李剑已经离开月余了,下落不明,他连开数卦,不得其所,走前与爱徒的对话一语成禨颇令老人感慨不已,微风拂面,八十年世事转瞬掠过心头,山水有情,草木含意,人生不过是轻风一阵,与魔主最后的交手终于解开了他纠缠多年的心结,长啸数声,树屋依旧还成树木,黄裳老人再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