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看着白素贞几人很快的离开了这里,向着钱塘的方向而去,临走之前,白素贞更是随手一个雷火烧掉了木屋,决断之狠大大超出了李剑的想象,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女子越来越引发李剑深切的好奇了,尤其是她那段与岳飞有瓜葛的过去,李剑决心要将之弄个一清二楚,于是他很快的潜回了老马身边,带着满腹的疑问和繁杂的思绪返回了货行。
钱塘县城外一栋宅院之中,方才从山中退出的几个摩尼教中人都在此处,一个面目轻佻看似沉迷酒色的年轻人坐在上手,而那黑衣军师与方恨武几人老老实实的垂手低头的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的年轻人颇有些惧怕。
那年轻人笑嘻嘻的掀开手中一盏茶杯,一阵浓郁芬芳的香气立即飘散开来,他低头凑到杯口处深深的嗅了一下道:“俞叔,你可曾听闻这黄山云雾茶?”
被他称为俞叔的那黑衣军师不禁轻咽了一口唾沫:“教主,老奴未曾听过这茶名。”
谁也想不到,这年纪轻轻朽容满面的竟就是摩尼教现任的教主,前者大魔王方腊兵败身死之后的摩尼教被朝廷严令彻底打击,又在与天师道的对抗中日渐衰落,本已无什么翻身希望,不料金骑南寇,把个诺大的宋朝硬生生抢去了半壁江山,大宋自顾不暇,追剿摩尼教逆党之事也随之拖了下来,直到去年赵构手下的天道盟才开始加大对事魔的搜查力度,而天师道自从老天师战死之后与摩尼教变得井水不犯河水了,唯一一次冲突还是去年天师末徒独闯徽州一事,就在这样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中,摩尼教死灰复燃,日渐壮大,东南几路的事魔者日益增多,甚至在很多乡村之中,无有不事魔之民,如此迅速的发展出这样庞大的势力,江湖中人无不认为摩尼教现任教主必然是一个高明之人,不过眼前这个浊眼半睁,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表现。
“此茶据说乃是一些爱茶的大神通之辈凳上那黄山绝顶,在险恶之处择一二株茶树拣其中最得天地灵气沐浴雨露最多的一两枚叶子摘下制成,堪称茶中极品,向前管叔带来的福建茶叶却没有这般味道啊。”看来此子乃是一个极爱茶之人,对茶叶的偏好甚至可比北宋中期那些爱好斗茶品茶之人了。
说罢,他轻轻吹了吹杯中热气,微眯小眼略饮一口,不由得顿时赞叹连声:“啧啧,可不敢说山野之人不通茶艺,当今之世,凡茶者,大多去茶之汁液,皆失其原味,惟独此茶,啧啧,真正可叹,竟丝毫不失味香,俞叔可知何故?”
那俞叔眼中露出些狐疑之色,不知这年轻教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迟疑的摇了摇头。
“其实以某看来,这制茶之道与为人之道颇有相通,若得全叶,则香味尽存其中,然而却少人喜爱,若尽碾为末,则原味尽失,然则人皆喜之;为人者,若秉承天性,率性而为,虽招人忌恨却也是真性情好丈夫,若唯唯诺诺,棱角皆无,虽讨人喜欢也不过是芸芸苍生中一小人。”
(宋代饮茶一般将茶碾成粉末状泡了喝,与现在的泡茶叶大不相同)
这年轻教主一番侃侃而论,不禁顿时叫人肃然起敬,只见他稍顿片刻,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面前几人接着道:“俞叔,恨武,你们皆是杰出之才,均可独当一面,开创功业,我也知你们心中不服我此计,然你们却都不肯向我挑明意见,这点我很不喜欢。若治军事,令行必遵乃是好事,可是这国策大计,你们还是该对我坦诚出自己的看法,你们说是与不是?”
那俞叔与方恨武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方恨武嘴边略有些蠕动,却逃不过那年轻教主一双半眯的眼睛,他伸手挥退那方恨武身后两名汉子道:“自俞叔管叔将我与恨武从乱军之中救出,这天下间,我只得你们三个亲人,你们此刻不需当我是教主,只当我是侄子弟弟一般,对我说说你们心中的想法吧。如何?”年轻教主眼睛突然变得有神起来,饱含深情的娓娓道来,叫人无法拒绝。
那方恨武当下按捺不住道:“教主,眼看我等起事在即,却为何又要多生事端,去寻那左道后人?”
那俞叔虽然老谋深算,但胸中并无大才,这等全局战略他也无法尽知,听完方恨武的话不禁微微点头,表示他也并不理解年轻教主的意思。
“这才是嘛,心中莫要藏事,尽管向我道来”年轻教主轻浮的一笑,伸手一拂,两把椅子卷了过来,“坐”
待二人坐下,他才恢复些严肃道:“前些时日曾周等人在福建起事,旬日兵败,你们可知晓?”
“略知一二,教主不是立刻便将管叔派了过去么?”
“数万教众,不过旬日,便土崩瓦解,虽有曾周二人不识兵机之过,但以我看,若非那郑振过于厉害,也不至于此。是以我着管叔一去便将他除去。”他略微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杯中香茶,接着道:“宋皇虽然失德,秦桧也着实龌龊,朝中大将非死即贬,但军中力量却依然不可小觑,我们若在宋皇眼皮底下贸然起事,无异以卵击石,所以我决定推迟起事时间。”
俞叔与方恨武二人同时惊呼:“推迟?”
“不错。我连日思索,终得出一个发而动其全身之计,此番谋定而后动,必可一举成功。”年轻教主似乎对自己的这条大计颇为得意,言语间稍稍透出些热切。
见二人眼巴巴的望着他,自是希望他赶紧说出来,他嘻嘻一笑道:“你们不需着急,听我慢慢说来,如今朝廷将原先五将所部之大军分而制之,吴思烈(吴玠谥思烈)所部川陕大军由思烈胞弟吴磷统领,岳剑帅所部荆襄大军作鄂州驻扎御前诸军,其余韩相公,张俊,刘贼(刘光世曾随其父刘延庆一起剿灭方腊起义,此处刘贼便是指他)所部众分为建康府,镇江府,池州驻扎御前诸军,诸路之中,唯川陕大军最令我所忌,吴经略,郭经略均系治军良将,且西北军兵强弓劲,能攻善守,若朝廷依当日我父之事调西军前来,我等难与敌之。”
年轻教主这番全国性的军事大论听得俞,方二人不禁目瞪口呆,他们虽向来知道这教主天才横溢,文武双全,却没想到会对南朝军事了如指掌,年轻教主略略沉思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此番起事,将诸路大军调开东南,不使之能迅速回拱京畿,必须在不同各处举事,当诸军前往剿灭之时,我等便在此处揭竿而起,攻破行在,则功成可期矣。”
“教主,福建那边我们不是已经…”那俞叔思虑甚快,迅速的将年轻教主的全盘计划弄懂了个大概。
“福建一处远远不够”年轻教主截断俞叔之言:“我已让俞二叔北上河洛,联系汉盟之主,如能够与之联盟,他日汉盟南下江淮,则可吸引建康,镇江守军,福建举事,则朝廷或以池州军南下征剿,再于两湖举事,则不仅可牵制荆襄守军,亦可不使川陕军东来,那时我等再起兵,则只余殿前三司与我对抗,行在指日可下。”
好一个庞大浩然的叛乱计划!对于此刻的东南小朝廷,如果真让这样一次反叛形成的话,必然会天下大乱,这个计划几乎概括了南宋全境所有州郡,方恨武还好,俞叔听的背上冷汗淋漓,好周密的计谋,这个年轻教主比之当年恃勇蛮干的方大魔王心机之密只怕要强上万倍了。
那方恨武迷惑不解道:“汉盟?难道是那个杀手组织?他们有多大气候?”
那年轻教主轻轻一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哥哥不知,那汉盟背后的势力极其庞大,汉盟盟主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天下之争,他可也是要分一杯羹的。”
“而我们要找的杨太幼女就是我在两湖要下的一步好棋,荆襄守军很多乃是当日岳剑帅剿灭杨太叛乱时收降的义军,此刻剑帅既亡,那田师中一介庸才耳,若此刻拥杨太幼女登高一呼,则必可事半功倍,我教在荆襄之地影响并不及左道,以杨太幼女为主起事,大大好过我教中人,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杨小妮子,只是两件事均需时间筹备,绝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不得不推迟起事时间了。”
二人这方才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那方恨武更是眉开眼笑的竖起拇指道:“教主果然妙计,不愧是运筹帷幄,胸中自有百万兵啊。”
“只是那钟二小姐一身武功道法竟毫不逊色于其父,老奴也不是她的对手,却如何是好?”
“哼,一介女流,何足道哉,她即便天下无敌又如何,蠢笨如牛,自身乃是重犯却还蠢的为了报仇勾结秦桧害死岳剑帅,此事只要捅了出去,天下寻她杀她之人多如牛毛,何须我们动手,她若安分守己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可笑她还自不量力与我教作对,此事我自有办法,你们无须理会。”原本一脸笑意的年轻教主突然沉下面色,双目杀机隐现。
说完,他顷刻便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嘴脸,变化之速,心机之深令人咋舌,他站起身来,走至一张摆着一柄长剑的桌旁,轻抚着剑鞘自顾自的道:“峨嵋神女,莫非真是仙蕊奇葩,今日,你却来不来呢?”
他转过头去道:“俞叔,今日我们一起去参加那钱塘县中的江南十少大会。”
“万万不可啊,今日大会,来人极多,官家细作无处不在,若是...”那俞叔一听大惊,连声劝阻,却被他挥手制止,心中只得暗叹,这孩子越来越独断专行了。
“今夜之行,正可广招天下群雄为我所用,若得燕山七杰一二人,大事可成矣。”这年轻教主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双眼望向远处,那里,夕阳渐渐的开始往山下沉去。
白素贞出神的望着睡的很熟了的杨小妮,看着那张神似她父亲杨太的俏脸,想想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注意的看过这女孩了,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的浮上心头。
杨太在义军中年纪很轻,身材也不高大,一张脸生的颇俊俏耐看,尤其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年幼的白素贞当年总觉得杨大哥的眼睛就是会说话的,而如今的她看着小妮一双美丽动人的秀目似乎也能说会道一般,她不由得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口女孩的眼睛,似乎回想起了当年自己也是这么幼小,也是这么孤独无助,而杨大哥也是同样的让自己依偎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然后在梦魇中惊醒时,杨大哥便会搂着自己低声的安慰着自己,杨太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和杨太在太湖的那段美好的时光也逐渐的重叠到了现在,记忆缓缓的走着,走着,然后一个浓眉大眼,英武刚毅的将军的身影出现了。
白素贞心魔大起,眼中煞气顿现,潜伏在窗外的李剑感觉到了白素贞的变化,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呢,幸好一声“小姐”将白素贞惊醒了一般,戾气冲天的她连忙从心魔中走了出来,原来是那钟坚老人在门外喊了一声。
李剑是将老马牵回货行之后立刻便来到了这仁和药铺的内里,循着白素贞的道者气息伏在了外头,心中想的当然是要弄清楚她与岳飞之间的瓜葛了,他见那老者在山中听闻此事时也脸色骤变,惊骇不已,想必他也是不知道此事,那么回到这里,他自应该会向白素贞提出疑问,自己便可趁机了解事情的真相了。
看见二人走了出去,李剑也连忙悄然的跟了过去,到了一间房中,那坚叔果然开口询问:“小姐,今日那黑衣蒙面人所言可是真的?”
白素贞低头沉思良久,钟坚不敢多说,只在一旁待着,大约盏茶工夫,等的窗外的李剑都已经心急如焚了,白素贞终于开口了:“不错。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