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莫非忘了杨沂中旧事么?枉将军乃忠义之后,就不怕落下千古骂名么?”龙默然见杨破羽有些犹豫不定,冷冷的讥讽了一句。
杨沂中在军中本来颇有威名,能征善战,可是因为监斩岳家父子之事为天下人不齿,此事杨破羽当然是知道的,听了这句话,他心中一凛,自己的前程性命算的了什么,可不能丢了父亲的忠义威名,想到这里,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破羽岂敢,经略公忠义之名,天下尽知,我何独不知?既如此,尔等速去。”杨破羽说的异常坚决,其果敢决断真乃大丈夫也,龙默然在心中暗暗的赞了一声。
“指挥大人…”旁边的校尉一听之下,惊恐不已,要知道这可是秦相吩咐下来的任务,若真走脱了胡舜陟,自己这帮禁军就算不人头落地也要刺配边疆了。
“不必多言,此事有我一力承担。”杨破羽挥挥手中长枪,让出了道路。
胡舜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口中略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轻生重义的人到底是少数,龙默然朝杨破羽拱拱手,却并未说话,挟着胡舜陟扬长去了。
“诸位大侠,救的老儿脱身,老汉感激不尽,只是这天下间却再无老汉藏身之所了。”胡舜陟有些微微气喘,虽一路都是其他两人背负着他,不过他到底年纪老迈而且在牢中受了多日的折磨。
龙默然轻轻一笑:“经略公莫要惊慌,早已为你找好去处了。”
“哦?那是何处?”胡舜陟颇有些好奇。
“荆南三相公,经略可识得?”
“如何不知,我与刘三相公同朝为官,也见上过数次,不过却不熟悉。莫非我们要去的是荆南?”胡舜陟有些莫名的惊喜了,那荆南知府刘锜经顺昌之役后名动天下,乃是与岳飞吴玠齐名的一代名将,结交的向来是铮铮铁骨之士,自己落难时想不到却可得他救助,也足以宽慰生平了。
“正是,三相公言经略乃当今大贤,不愿眼看朝上再铸大错,故而邀我等前来救经略公脱困,他日三相公再联合诸官为三相公洗清冤屈。”三人边说边走间很快的逃离了大理寺的附近,到的一块空地中龙三却忽然停了下来。
“三姐为何停下?”几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龙三。
“我们不能就这样径去荆南。”龙三冷静的分析道:“经略被劫,奸相必怀疑到今日来参加江南十少之会的人头上,而我们便这样走了,只怕奸相很快就会猜到是我们所为了,所以我们应该立刻回去田家,并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是如若明日闭城搜捕,只怕…”
“所以十三弟你先带经略公离去,我和师弟立刻返回田家。”
龙默然心中清楚,这个办法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秦桧手下能人无数,想查出何人劫囚不过举手之劳,何况今天他们还在那么多禁军眼前露了面,虽那些都是杨破羽的部属,却难保个个忠心不二,龙三这样的做法反而将自己和胡舜陟推dao了更加危险的境地,不过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些害怕这个三姐,尽管大伯当日说此次行动以自己为主,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好在明白人还是有的,南宫飞云沉声道:“龙兄单独带着经略公似乎颇有不便,不若我与龙兄一起赶赴荆南,师姐先回田家。”
龙三似乎对自己的建议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她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仿佛会错过些什么,内心深处总似有似无的在催促着自己回去田家,此刻见他们二人都要去荆南,胡舜陟的安全也有了很大的保障,便不再多说什么,朝二人轻轻点点头飘身而去。
“哎呀”孤泓子被李剑第三次摔了出去,眼看李剑出手其实极其简单,就是那么一带一甩,可无论孤泓子使出什么样的招式,用多么诡异的指法,甚至因为出离愤怒使出了轻易不在外人面前用的“截剑指”,却仍然被李剑轻松无比的扔了出去,其实以李剑随心所欲的天道修为,即使他再强数倍也不过徒劳。
在孤泓子第三次被扔出去后,在场诸位前辈高手尽皆失色,如此的名门弟子被一个无名小卒如此戏耍,而且戏耍的这般惨状,怎不叫他们心惊,而青城白石更是脸色沉的快要滴下水来,这个粗豪汉子的手法实在太过离奇,根本无法看出来路,他自是想怒喝一声将孤泓子换下来,自己亲自好好教训一番这莽汉,可惜他并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赢的了他,甚至自己是否会和徒弟一样出丑他都不敢肯定,如此一来,叫他如何放的下身份去喝出这一声来。
“这位兄台,如此恃强凌弱戏耍一个出家人,却非大丈夫所为。”一声清脆的断喝响起,一柄出鞘的长剑冷森的横在了李剑面前。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输的彻底如何会痛定思痛?”李剑看着对面这个年少的青衫儒士,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心中一动,随口道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赶忙豪笑一声:“哈哈,怎的,你小哥莫非要来挡事?”
除了盛怒中的青城诸人,场上的诸位名宿和铁朋,吴捍等人都纷纷惊诧莫名,这粗豪汉子这番说话却绝不是一个什么海沙帮少帮主的口气啊,这可分明是经历无数挫折历练才能说的出来的,面面相觑间不禁对这路人甲重新估计起来。
“好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兄台高明,在下山阴陆游,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那持剑儒生剑眉一扬,朗声问道。
陆游!李剑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一生不得志却万世流芳的青年陆游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时,少时爱慕他词句最多的李剑不由得吃了一惊,少年朱熹算是他认识的最大牌的当世名人了,可到底还未成年,而陆游,今年已然十八岁了。
不知为何,想到陆游,李剑总会不自觉的回忆起后世读过他的悲凉词句,陆游这个名字似乎永远都和悲伤联系在一起,爱情事业一生不顺的他却一直孤独悲哀的活到了最爱的人死去的五十年后,无疑,比爱情更沉重的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他,那就是故国。
只是,无论他生前或者死后,所有和他一样心怀故国的人都同样悲凉的逝去了,每个人的梦中汴梁燕云永远都只是浮生残影,轻轻的远离他们而去。
只是此刻的陆游似乎仍是那个少年豪侠的山阴陆青衫,雪亮的剑,青素的衫,青春飞扬的侠气干云,此刻的他,是否能想象他将会和他的至爱永诀了呢?
唐婉。
李剑搜寻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她站在陆游的身后,淡淡的粉色罗裙,瘦削的双肩,脸上似乎淡淡的化了妆,眼波流溢,淌着水似的温柔,她站在那里似乎那里就是江南的水乡。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指的到底是她还是他们之间的那段爱情呢?
无需多言,李剑肯定了她就是唐婉,也只有她才能配的上眼前的陆游却会遭陆母之忌,她根本就是中国典雅古装女子的模板,而通常这样的红颜一般都会遭天妒,其实那只不过是托词罢了,天妒永远都比不上人妒那么残忍,刻毒。
李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读过的陆游与唐婉的故事了,只知道那是唯一可以与梁祝相媲美的一段传世悲剧,那是一首传唱千古的悲伤情歌,他们的故事也许很快就要开幕了。
李剑忽然有一种冲动,他绝不能让这个悲剧按照预定的剧本演下去,他要改编他们的故事,他陷入这个时空以来头一次有了要改变些什么的冲动和渴望,而他,也是这样做了。
“山阴陆务观,好响亮的名头啊,向来听闻陆兄年十二便文名满两浙,今日一见,却才知陆兄竟是文武双全,难得,难得啊”李剑说的这可是真心话。
“兄台过奖,陆游弃笔持剑多年,如何还敢当文武双全?”
什么,李剑一下子呆住了,弃笔?陆游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弃笔了,那以后的那些词上哪找啊,惊惶间又看到了陆游身后的唐婉,哦,对了,也许是受了打击之后才又拿起笔来写下那些心酸词句的,这以来可叫李剑为难了,要是帮了陆游,那他的那些悲入心扉的诗词可就没了,这可帮还是不帮呢?
就在他还在无奈之时,陆游淡淡一笑,又发话了:“陆游乃是到过泉州的,不过却未曾听闻什么海沙帮之名,不知兄台这海沙帮是何时成立的?”其意自然是指李剑在说谎了,李剑一听不禁窝囊不堪,他最忌的就是新鲜出炉的谎话被当场拆穿,不过看在他是陆游的份上,李剑也就大方的厚颜一次了。
“哈哈”李剑自嘲的笑笑:“既然陆兄清楚,那便是了,今日看陆兄面子,咱家便不和你争这劳什子江南十少了,哈。”
“兄台此言差矣,江南十少不过虚名,然陆游心中却是敬重前届十少之中有数位皆因忠义之事亡故,无论抵御金虏,或是北图克复,江南之地乃龙廷所在,我等正该联结一气,以十少之名行克复之事,徒为虚名,何足以称侠义?”
“好”四周震天的一声齐吼,原来四处的江湖人士听说晚宴还未开始正餐便已经上了,田家厅内开打了,纷纷拥到了这大厅中,虽然挤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过还是有很多的人不能看到内中情形,于是纷纷爬窗的爬窗,上房的上房,总之将厅内的诸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陆游声音洪亮,说话间正气凛然,而江湖中人虽然对赵构很是不满,但对陆游所谓的北图克复都是一力赞同的,待的陆游说完,迫不及待的齐齐吼出了这一声好。
默默无言的唐婉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年长身横剑,在天下英雄面前侃侃而论,直到群雄喊出这一声好,她似乎有些情难自禁,眼中流淌的柔软爱意渐渐的溢出了眼眶,面上也浮上了一朵红云,这一刻,她眼中的世界或许只有陆游一人而已,这天那地似乎都只是陆游的饰物罢了。
李剑开始明白了,陆游这样一个伟岸丈夫,被唐婉牵绊住也许真的并非一件好事,那陆母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冷酷无情的破坏了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大概在她心中,她的儿子应该建立更加耀眼的功勋伟业,而不是被锁在一个女人的身边吧,否则以唐婉的身份,何以她会坚强而近乎残酷的拆散他们呢。
陆游也很是得意自己所说的这番话,在他看来,这粗豪汉子必然会被这番话所打动,必然会和他一样为将要进行的伟业热血沸腾,激动万分,可惜李剑不是一般人,他不但是道者,他还是一个知晓所有一切前因后果的道者,他根本不在乎陆游的什么克复大业,陆游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关心的竟然是他即将举办的婚事。
龙三回来了,李剑非常强烈的感觉到了那股沛然纯净的道力,她不但回来了而且似乎还进入了厅内,她在看着自己,李剑稳定了一下心绪,他不能再拖太久,他也许需要和龙三单独的见上一次,自己心底的谜非她不能解,心神稍定,李剑遁入道者至高境界,天道。
泰山崩于前而不悔,迅雷震于耳而不动,静非静,动亦非动,万物皆与之通,万物皆与之有情,是为至道,是为天道。
只在刹那间,龙三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李剑身上的无上道力,而所有厅内的人也似乎从一个迷梦中恍然醒来,天道者的力量,恐怖如斯。
“陆务观心系大宋,有鸿鹄之志,非我辈可比,今日之事就此罢了,日后当至务观家中拜访,在下先行告辞。”李剑竟是丝毫不理众人诧异的眼神,纵身而走。
一道白光电射而起,牢牢的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