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恨武看着这柄曾经杀死了他的父亲的戒刀,眼中透出狂热的凶残,渐渐变的血红,似是一头猛兽一般欲要择人而噬,一对拳头握的铁紧,偶尔的蹦响出几声骨节顿挫之声,眼看一场仇杀将无法避免。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之声,人声鼎沸,马鸣萧萧,不过片刻之间,田宅外面的大道上一片火光,长龙一般的一条行军匆匆的向田宅冲了过来,围在外面的一些武林人士待到看清,不禁一阵惊惶失措,赶紧胡乱的喊叫了起来。
“官军来了!”
“官军把这里围住了,大家快快冲出去啊!”
此起彼伏的喊声立刻打断了方施二人的对决,那位方大教主当机立断的作出了迅速撤离的决定,不论官军的来意是什么,赶在他们前头撤离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行事确保退路绝不冒没必要冒的险也是这位年轻教主的风格之一呢,于是当众人的眼光刚被外面的火光吸引了之后再转回时,摩尼教的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群豪中凡与官府有些龃龉的,犯下案子的,不愿牵扯其中的顿时走脱了大半,田宅内堂中的高手们自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的端坐着,围在外面的人们作鸟兽散间,李剑赶忙四处打量了一下自己老板张贵的所在,却非常诧异的发现那稍胖的身躯竟然伏在酒楼的桌边呼呼的酣睡着了,即使如此嘈杂的环境也没能对他有丝毫的影响,李剑摇摇头暗笑一声继续蹲在暗处往田宅看去。
“嗒”“嗒”,异常规律而齐整的声音急速而坚决的压制住了群豪们的杂声,一团火光合着惊雷暴雨一般的节奏飞驰到了田宅前,这是一支百人左右的骑兵部队,李剑这是第一次看到南宋的军队,不禁好奇的打量起这后世称为弱的宋军起来。
这支部队大多身披寒光闪烁的铁甲,头上罩着一个只露双眼的铁兜鍪,一部分人左手高举火把,右手持着一柄长斧,斧刃森然,在暗红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更加冰冷,偶尔斧刃上闪过一道火光,闪耀出一丝乍现的杀机,另一部分人则是背着一张大弓,厚实的弓身沉甸甸的压在士兵的肩上,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不堪重负之色,百余匹马动作整齐划一,风卷残云一般来到面前,最前头领头的一名将领举重若轻的荡起手中长斧,指向天空,整座移动的骑阵立时硬生生的止住。
这支钢铁骑兵如此飞快的速度如此冰冷的气势如此凶狠的杀机顿时叫场中诸人大吃一惊,他们比李剑知道的多,这样的骑兵绝不会轻易的出动,而出动也绝不会轻易的收兵,他们大多已经认出了这支骑兵的来头,这是殿前司的精锐骑兵。
李剑看到这里也潜吸了一口冷气,只看这支军队的外型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军队竟然叫做弱,那横扫北方大地的金军甚至后来席卷亚欧的蒙古大军究竟强悍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呢,他有些不敢想象了,不过他却不知道,眼前这支骑兵堪称南宋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并非南宋到处都是这样的军队。
那名将领高举的长斧慢慢的落了下来,群豪们看着那渐渐降低的斧刃似乎个个都有些紧张,原先的一片嘈杂此时也突然消失,场中一片死静,诸人的眼光齐齐的盯在了那柄长斧上,这将领身上仿佛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无论突然举起或者缓缓放下手中长斧全都牢牢的吸引住了众人的眼光,他也借此轻松的获得了发言的环境和时机。
他忽然收回了缓慢下落的长斧,冰冷的斧刃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铁兜鍪下一双眸子精芒四射,只听他厉喝一声:“峨嵋诸子何在?”
他根本不去刻意的打量着谁,双眼也丝毫不曾挪动分毫,只是牢牢的盯在正前方,似乎他根本无需寻找,他要的人就会自动的站出来,这个将领目空一切的骄傲和霸气立即便表明了他的身份。
“杨少傅,见到本公主在此,怎敢大呼小叫?”天福公主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气呼呼的站了出来。
这一声杨少傅一喊,群豪中不少人眼中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怯意而又有些鄙夷之色,只是却都不约而同的稍稍后退了一些,仿佛这样才能勉强平衡心中的恐惧,而李剑也随即知道了这个将领便是后世历史褒贬不一的时任少傅兼殿前司都指挥使的杨存中,是赵构最忠实的一个亲信,可以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勇将,可惜却是个庸才。
在南宋中兴诸将中,杨存中的地位与他的实力其实是不符的,此人勇敢善战,但却缺乏帅才,长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而在战略大局上显得乏善可陈,但在诸将之中只有他得到赵构的宠幸长达二十多年,更在殿前司这一皇帝最亲信重要的军队中擅权直到被陆游参下台为止达二十五年之久,在对武将猜疑甚重的有宋一代是相当罕见的,而这恰恰与他对赵构的忠诚是分不开的,有得必有失,在受到皇帝宠幸的同时他却被知情的百姓官员所不齿,尤其是他监斩岳飞父子之事使他受到了几乎所有正直文武大臣的排斥。
原本威风赫赫的杨存中听到这一声娇叱,眼光迅速的移到了天福公主的身上,身上原先强悍迅猛的杀机立时无影无踪,手中的长斧的斧刃也不敢对着公主转过一边道:“末将不知公主在此,还望恕罪则个。”说罢,竟是欲翻身下马。
婷儿娇笑一声,挥挥玉手道:“罢了,罢了,念你甲胄在身,就免礼了,杨少傅来此何为啊?”
杨存中语气中早已没了先前的气势,虽有铁兜鍪罩着,李剑却依稀窥见他讪讪的表情,眼光不敢直视婷儿,尴尬的低头道:“多谢公主,末将领秦太师令,来此捉拿劫狱的要犯。”
“劫狱要犯?”婷儿惊呼一声,不过李剑却分明看见了这小三八的眼中闪过的狡黠之色,显然她脸上的惊讶纯粹是装出来的,李剑不禁暗骂一声,好个小娘皮,演戏功夫真好,只是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旁边的吴捍和慕容霓裳也是一脸惊讶,他们倒不是装出来的,不过片刻之后,二人互望一眼,眼中均是担忧之色,二人均是聪明之人,此刻也大概估计到了龙三和南宫飞云迟迟没有出来的原因了,吴捍心中一动,向慕容霓裳打个眼色,二人便要悄声的退后。
不料那杨存中毕竟是一代名将,此时却不含糊,不理一旁天福公主的不知是真还是假的嘟囔,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迅速的捕捉到了二人的动作,他告一声罪之后,长斧一扬,斧尖直直的指向吴捍二人,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寒意:“站住。”
身后的百余名铁骑仿佛一只沉睡的雄狮被惊醒一般动了起来,那些手持长斧的骑兵无视内堂中众多的人群,一柄长斧贴地将旁边之人驱赶开,左手轻提缰绳,刹那间,数名铁塔一般的骑士便死死的围在了吴捍二人的周围,其他的长斧铁骑则迅速的围在了可能的出口处,那些背着铁弓的骑士则立刻分开站成一排齐齐的拈弓搭箭,闪着寒光的箭头径直对准了吴捍二人,所有的动作仿如一个巨人行动一般整齐迅疾,众人只见杨存中一扬长斧,眼前寒铁亮光闪过,吴捍二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包围圈内。
“峨嵋诸子劫夺天牢,奉太师命,凡与峨嵋奸党有关者,立刻束手就擒,拒捕者,杀舞赦!”杨存中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凶兽一般咬牙切齿的吐出了最后的三个字。
群豪大哗。
李剑也顿时一怔,随即便想到,原来龙三几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去劫狱去了,只不过他们劫的是谁呢,谁这么大面子值得峨嵋神女亲自出手呢,只是眼前形势却不容他多想,救出场中的两人是他唯一的选择,毕竟峨嵋和他渊源甚深。
可没等他出手,场上变化再生。
一条高大硕壮的人影冲破了铁骑组成的防线,随手扔开了几名马上的骑士,一个高大挺拔须发皆白的老者哈哈大笑着冲进了场中。
“正甫,识得老夫否?”
杨存中看见有人竟然如入无人般的闯进来,不禁大怒,手中长斧一顿,便要似当年在战场上斩杀敌将一般将来人一斧两段,此时听得此声,气势立消,长斧向前之势仿如强弩之末一般砸到了地上,眼中也透出几分激动几分尊敬。
“老郡王,存中幸甚,今日能再睹老郡王雄姿。”杨存中这次不敢怠慢,随手挂起长斧,滚鞍落马,竭尽全力的拜伏了下去,可以看出,这个老者的身份在杨存中心目中要比他表面上敬服不已的天福公主要高上不少。
“呼延郡王!”呼喝之声立刻不绝于耳,一些前辈高人竟也相继起身拜谒来者,而皇甫阁的这声呼延郡王却是终于将李剑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和来人划上了等号。
来人想必便是后世传说中的双鞭将呼延灼,传闻在康王南渡时他曾救赵构三次性命,立下齐天大功,后来康王称帝,他被封为安平郡王,水浒诸将中大约算他最是功名显赫了,只是此人早已隐世多年,此番竟在此处出现,今夜还真是奇人迭现呢。
“奸相误国,正甫忠直之臣,奈何与之同流合污?”老者红润的方脸上含着几分怒色责备道。
李剑和婷儿二人听了却是同时的吐了吐舌头,二人此刻却似乎有些心有灵犀的想道,这个老头还真是胆大包天呢。
想必杨存中脸上已红了,他结结巴巴的回道:“这,此乃朝廷军令,吾,吾不得不从。”
“哼”呼延灼沉哼一声,双眼直直的怒视了一会杨存中,转身向吴捍二人走去,到的跟前,一名骑士还欲阻拦,呼延灼厉声喝道:“谁敢拦我?”
杨存中忙向那骑士连使眼色,示意他退开,口中无奈道:“老郡王,今日若老郡王要袒护峨嵋奸党,只怕圣上那处存中无可交待。”
“他们皆我故友之后,什么峨嵋奸党,如若圣上问起,你便说是我带走了,再要罗嗦,休怪老夫鞭下不留情面。”呼延灼向来性急如烈火,被杨存中几下阻拦立刻怒形于色,估计再下去真要擎起他的双鞭了。
叵耐这杨存中也是个执拗性子,是个一门心思忠于赵构的死士,虽然也同世人一样尊敬眼前这位老义士,但却不足以让他退却让他放弃圣上下达的任务,否则他也不会监斩岳飞父子了,此时既不愿同呼延灼起冲突,便急中生智的道:“莫如末将遣人往圣上处请命,或者老郡王自去圣上处,圣上多年不见老郡王,此时得见,必龙颜大悦。”言下之意,自然是拖的一时是一时了。
呼延灼闻言大怒,双手一伸,推开了几名围着的骑兵,口中怒道:“你这小子,好没礼数…”一边却向吴捍二人连使眼色,此刻包围圈已被他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吴捍二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时迟那时快,二人一扬长剑,冲天而起。
呼延灼大大的身躯护在他们的身前,教那些持弓的骑士如何敢放箭,杨存中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便要破顶而去。
不过场中两人却是始终牢牢的盯着二人的行动的,二人正要穿破屋顶而去,一声娇笑,婷儿柔弱的身躯闪电一般拦在他们的前面,“嘻嘻,你们还走不得。”
吴捍二人只觉一股浩荡真气从上而下,泰山压顶一般朝他们压了下来,二人心中一凛,他们虽然见识过这天福公主的功夫,却不料她的功力竟隐约的在大师姐之上,不禁心中叫苦,这只怕是走不脱了。
就在二人即将被婷儿双掌压下时,李剑动了,厅中众人只觉一阵微风拂过,一股似乎有形的清风悄无声息的托起了吴捍二人,势虽轻柔,却是毫不逊色于婷儿的压顶之势,似乎两道力量要相交之时,婷儿却感到一股寒意直上心头,正要撤掌回护时,那道清风已经悄悄的绕过了婷儿,轰然一响,屋顶应声而碎,不是破,是碎,整个屋顶以李剑撞破之处为中心向四周龟裂开来,然后碎做粉尘,整个的屋顶只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厅内却洒下了尘雨,而天福公主婷儿落下地后,赶忙又是一阵抓挠,待众人挥散尘土睁开眼睛时,被漫天的粉尘罩的灰头土脸的她手中抓着一只可爱的毛毛虫,再细一看,她又是一声尖叫的将毛毛虫远远的抛了开去,半晌,这位天之娇女才惊魂未定的咬牙切齿道:“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的。”
似乎能听见那个小三八恶毒的咒骂一般,李剑耸了耸肩膀,脸上却露出了大仇得报的有些促狭有些得意还有些好笑的微微笑容。